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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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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的西边,有一棵树,稀稀落落的叶子早已枯败,摇摇欲坠地挂在树枝上,显得无尽凄凉。我绕到树后,褐色的树干上歪歪斜斜地刻着浅浅的一行字:“尤真娘之墓”。那是娘的墓碑,只是脚下这一掊黄土里却没有她。我伸手抚摸着那刻痕,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人死了,有没有墓,有没有碑,又有什么关系呢。娘亲在那场大火里与父亲一同化为灰烬,随风而去,纵使天涯海角,存在或是消失,总是再也分不开了。她心愿已了。这么些年,倒是我太过执著了。
娘,是不是?
风拂落几片树叶,干枯的叶子发出轻微的簌簌声,飘然落地,萧索却优雅。我弯起嘴角,笑了。
娘,虽然你从不承认,可我还是跟你这样惊人地相似,就连爱人的方式,也是一样的不择手段,只是,娘,就像我拥有一双跟你和父亲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眼睛一样,到了最后,大概我终究要跟你的想法分道扬镳。娘,我放手了。
娘,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吧?
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只是,娘,我放手了,纵使是这样不甘心不甘愿,可是我不得不放。放开他,也放开你。
娘,再见了。
拔出靴筒里的匕首,我用力慢慢地把刻有字迹的树皮削去,树皮碎屑掉落在地上尚未来得及积成一小堆儿,一阵大风刮过,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仰望着碧蓝碧蓝的天,阳光直直地照下来。“好刺眼呢!”我掩着眼,喃喃笑道。呆立了一会儿,我把树下埋了多年的小盒子挖了出来,纳入怀中,藏好匕首,才走出禁园。
快走到房间的时候,便见袖儿迎了上来。“公子,你去哪儿了?”
我应道:“去拜祭我娘了。是该吃药了?”
“呃……嗯……”袖儿有些含糊地应了声,才道:“风大,公子还是先进房里吧。”
“嗯。”
一进房里,袖儿立刻把我安顿在被窝里,一下子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微微苦笑,道:“袖儿,我没有这么孱弱。”他没有答话,只是又放了一个暖炉在我怀里,才住了手。过了一会儿,我见他仍站在一旁不动,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药呢?”这些日子以来,袖儿每天准点端着药报到,现在他竟然会发呆到忘了这事儿,倒是一大奇事。
“嗯?”他有些茫然,随即醒悟,应道:“哦,我去拿过来。”朝外走了几步,忽而停住,说道:“公子,你知道么,戚少爷四处寻你的踪迹。”
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感觉面上的肌肉一下变得僵硬起来,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说道:“过些日子,他便不会再找了。”
“他一个人去了我教平州、临州、川口、良坪等数十个堂口要人。”
我看见自己放在暖炉上的手指在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袖儿说得简单,但是,短短三个月,少卿竟然敢独自上百花教重要堂口要人,竟然还一连去了数十个!他……就为了那句承诺么!我握紧拳头,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抖动。
“袖儿,烦你请教主过来。”
话音刚落,便听见明珏的声音:“不用了,我已经过来了。”他推门进来,道:“你是想让我放过他是吧?”我自嘲地笑了笑,才对他说:“是。”好一会儿,才听他应道:“好。”我愣了愣,见他转身要走,忙叫道:“明珏!”他回过头来。“什么事?”
“……那个……”我嗫嚅了半天,终于从怀里掏出刚刚在禁园里挖出来的小盒子,“……这个……给你……”我伸长了手,递给他。
他霍地走上前来,站在床边,自上而看紧紧地盯着我。“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东西答应你的?!”他的语气很平静,眼睛里明明灭灭的,甚是难懂,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美目,我第一次感到无措,找不到完整的说词,只是有些慌乱地否认着:“不……不是……”
“你……”他有些拔高了的声音忽地颓然地低了下来,“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手一挥,小盒子飞向墙壁,狠狠地撞在上面,“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他看也没看一眼,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