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曾许诺》一笑先生

16、游戏？

　　进入金碧辉煌的酒店，吴佳看到大厅里有很多人，大部分自己不认识。也是，来的人主要是和爷爷一样的教授、画家、和父亲一样的商人。还有一些官场人士、亲戚。
　　一走进去，就有不少人走过来拉着爷爷的手祝福他，有说生日快乐，有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有说万寿齐疆，有说恭喜贺喜。父亲也被一群人围住，不停地握手道谢，刘阿姨则和一些太太寒暄。有人看到了吴君宁吴君康，拉了老爷子的手，说这是你的孙子孙女吧，闻名不如一见，果真女的漂亮男的帅，还非常的有气质，一看那就有你的范儿，继承了你们吴家的优良基因。爷爷乐呵呵的笑。
　　吴佳正想避开他们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却被人叫住了。
　　“哎，后面那位漂亮的女孩是你的另一位孙女吧，是不是？吴老。”
　　一个红光满面的人拉着老爷子的手，指着吴佳说。老爷子看过来，点点头。
　　“长得真不错，今年回来啦？”
　　“是啊是啊”，老爷子脸上有点不自然。
　　父亲注意到这边，朝她使眼色，她顺从的走上前，恭敬的说：”爷爷好！”
　　对方哈哈一笑，又看了吴佳几眼，“长得真漂亮。”
　　“谢谢！”吴佳又恭敬地说道，脸上露出得体的笑。
　　跟这位夸自己的人打了招呼，吴佳注意到很多人看向自己。想必这些中的大部分人了解情况，想看看这位不受宠的吴剑锋前妻生的女儿，说不定有些人就如同刚刚这位知道她已经几年没回，更是抱了好奇来观看。
　　吴佳对这些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心里想快步离开他们关注的视线，却不得不保持吴家子女的风范，优雅得体的走出中心来到一个角落。
　　吴佳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端了杯水喝。眼睛快速掠过在场的人，看到付奕伟正和他的父亲站在一起，与爷爷还有父亲交谈，看样子是在表祝福。
　　他似乎注意到吴佳的视线，朝他看过来，微微一笑，吴佳也点头一笑。
　　来的客人真多呀，亲朋好友汇聚一堂，可是对吴佳而言，亲戚没有，朋友只有付奕伟一个。吴佳端着杯子站在窗边看着大厅里热闹非凡的壮观场景，却生出一丝陌生又无趣的感受。
　　有人进来，父亲朝门口走去，吴佳随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前面走的是一个年近古稀两鬓微白的老人，他精神矍铄，满脸笑容快走几步握住了父亲伸过来的手。后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一张瓜子脸瘦削，皮肤白皙，化了淡妆，高挽的黑发和耳珠上荧光闪闪的白色耳环互相辉映。她是……杨阳。
　　老人和吴剑锋客气的寒暄，又对爷爷说了一些恭祝大寿的好话，然后指着后面的女孩说：“这是我孙女，杨阳，今天是你老的寿宴，我就把她带过来了，让你们看看。”
　　爷爷和父亲均用了一副赞赏的神态看杨阳，说好模样好气质。后者走上前礼貌问好，前者点头微笑。
　　老人是什么身份，吴佳不知道，从他的举止言谈以及父亲、爷爷对他恭敬的态度，可知这人身份不低，不是成功商人就是有学有识的名人。
　　以前，杨阳向吴佳说过自己的家庭，知道她是书香世家出生，不少亲戚是做学问的。这位老人看起来红光满面、儒雅庄重，大概是一位有学之士。
　　吴佳仍站在角落，远远地看着。吴君宁已经欢喜地走过去拉住了杨阳的手，有说有笑。
　　“你不过去打招呼？”有人在身旁说，声音温润。
　　吴佳转过头看到付奕伟，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吴佳全不知道，此时他站在她身边，身子微微向后靠，左手执了一杯红酒，眼睛看着杨阳吴君宁的方向。
　　吴佳微垂了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满目光华，轻声说：“你知道杨阳爷爷是什么人？”
　　“以前听父亲谈起过，是一位大学教授，出了不少书，出过国，参加了不少有名的讲座、研讨会。对了，他还是你爷爷的学长。”
　　原来如此。两家还有这样的渊源。
　　对面，杨阳和吴君宁站在一起，吴君宁一边和身边的人说笑一边不忘朝吴佳扔来一个白眼。吴佳忍不住在心里笑，两人从很早之前就互相讨厌，真不知是上辈子有什么冤仇，这辈子投身到同一个家庭。吴君宁对吴佳的厌烦是明显的，是挂在脸上显现在行动上的，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原因不难找到，以前是因为各自的母亲，后来是因为张晋。现在是因为什么呢？
　　吴佳的母亲已经离开，多年来完全没有她的消息，像从来不存在这个人似的。吴家的人也从不提及她。张晋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从吴佳那天看到的如胶似漆场景以及张晋送她名画的事来看，两人应该感情很好。
　　吴君宁在吴家备受宠爱，吴佳则无人问津，在外人眼中，吴君宁是名符其实的吴佳大小姐，吴佳名为长女却是很多人不知道的存在。
　　吴佳曾经的好友现在正站在她的身边，和吴佳遥遥对立，成了连招呼都说不出口的陌生人。
　　所以，不管怎么样比较，甚至无需比较，吴君宁都是成功者，而吴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吴君宁有完整的家庭、温馨的亲情、美好如意的爱情、言笑晏晏的友情。
　　吴佳呢？什么也没有。
　　除了身边这个人，他默默看着她默默陪着她。他会不会在某一天也离开她的生活走出她的生命？她会不会有一天什么都没有，连最后的陪伴也失去呢？
　　苏苏，你说得对，或许有一天，我在这里成了孤家寡人，该怎么办？
　　酒宴开席，吴佳选了最末的位置坐。即使不受待见，吴佳姓吴，还是要坐在正中的酒桌上。
　　爷爷见了自己的学长，开心的不得了，一定拉了杨爷爷和杨阳一起坐下了。
　　这一桌坐的人非常之多，吴家七口，爷爷的两个妹妹妹夫，奶奶的一个哥哥和嫂子，吴君宁的外公外婆，杨爷爷和杨阳，一共十七人，服务员特意搬了一个大桌子来。吴佳旁边是吴君康和一位老人，吴佳只知道是亲戚，却不知是叫什么的亲戚。她和杨阳中间隔着一个人。
　　一顿饭大家吃的宾主尽欢，尤其是主桌，敬酒不断笑闹声不断。
　　在这满室欢声笑语满桌觥筹交错的氛围中，有一个人却埋着头安安静静的规规矩矩的有条不紊的吃饭，这个人就是吴佳，她是整个宴会中最格格不入的人。
　　起初，她也和众人一样，端了酒，在他人热烈劝酒时微微一笑，在他人热烈欢笑时微微一笑，在他人热烈谈论时微微一笑，可是这劝酒这欢笑这谈论没完没了，吴佳笑的脸都僵了，而且不管在别人看来还是在自己看来都像一个蹩脚的小丑在表演无所谓的笑，然后就顾不得所谓的礼仪，顾不得所谓的吴家子孙的形象和脸面，专心做一件事——吃饭。
　　吴佳吃的肚子饱饱的，伸了手抚摸圆滚滚的肚子。桌上很多人仍然没有动筷吃饭，还在喝酒畅聊。
　　吴佳对他们如此谙熟中国酒席文化佩服的五体投地，起了身往洗手间走。
　　吴佳在洗手间呆了很久，先是慢慢的长久的洗手，然后在厕所里怡然自得的呆了半个小时，脚麻了才出来，又继续慢慢的长久的洗手。
　　正洗的欢的时候，吴佳从镜子里看到杨阳从门口走进来。她看到吴佳，眼里很快的闪过一丝惊讶，不过，那一丝惊讶之色极短，吴佳几乎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她的脸红彤彤的，眼睛微眯。吴佳知道她喝了很多酒。
　　杨阳的酒量很差，吴佳知道。有一次，王志过生日，邀请了他们去喝酒，大家聊得很开心，叫了服务员上来一箱啤酒，几个人拿了啤酒一瓶一瓶的干，杨阳最先倒了，脸红的跟熟透了的西红柿，放了瓶子冲进洗手间吐的昏天暗地。吴佳不放心，一直拍着她的背给她递纸巾。
　　吴佳一边洗手一边回想，眼睛盯着杨阳进去的洗手间的门，听得到里面清晰的呕吐声。
　　一会儿后，杨阳出来了，脸还是很红，眼睛也红了，闪着盈盈的水光，神情有些憔悴。吴佳想了想，走到她面前，说：“你还好吗？”
　　她看着吴佳，眼神迷蒙，然后越过她往门口走。
　　吴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感到很生气。跟着她走到走廊上，咬咬牙，走上去拽住了她的手。
　　杨阳被她拽的停下来，不回头不做声。

　　吴佳叹了口气：“杨阳，你就这样绝情，做不成朋友也不用像陌生人一样，是不是？”
　　说完了这句话，吴佳也不再做声，手仍然用力的抓着杨阳的胳膊。
　　杨阳仍然保持同样的姿势，吴佳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固执，我也固执。你倔，我也倔。这就是吴佳的态度。
　　“你上次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不是？”杨阳的声音传来，轻微的、平静的。
　　“那我来告诉你”，她突然转过身来，脸上的红色稍微褪去了一些，两眼睁得很大，眼里迸出光来，“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所有人。”
　　杨阳看到吴佳一副愣怔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提高了声音，认真的看着她的眼：“吴佳，你是愚笨的，你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其他人。你能原谅自己，我们却不能原谅你，应该说不应该原谅你，只有付奕伟那个傻瓜才会原谅你，任由你一错再错。”
　　她说这话时，吴佳一副被雷劈中了的表情，圆睁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看到她又露出这幅不明所以的无辜表情，杨阳怒极反笑：“听说，你又交了男朋友，呵呵，吴佳，我不会恭喜你的，我看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我就等着看你分手。”
　　吴佳看着她嘴角扬起的轻蔑地笑，看着她脸上嘲弄的表情，听着她恶狠狠的话，心里感到无比的难受，难受的想哭想要她闭嘴。
　　杨阳，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就这么让你气让你恨。
　　你说等着我分手，那么你应该马上就可以等到了。可是，你这话是诅咒呢还是已经预知我和许飞的感情走到了分手的境地？
　　昨天晚上苏苏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要和许飞掰了。吴佳沉默着不说话，苏苏叹息一声，说看到许飞的微博里发了一条新信息：一个人的沉迷，另一个人的冷漠，一个人的痛苦，另一个人的无所谓，这样的爱情能走到什么时候？吴佳还是不做声，苏苏又叹息一声，最后说你还不如早点表明态度，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吴佳挂了电话仰躺在床上，黑暗中张大了双眼，听着窗外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她很困扰，这段感情开始的模糊不清，难道又要明白清楚地划上句号？吴佳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许飞一直没变，还是像当初一样关怀她，变得是自己，起初的热情不再，人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不想和他出去约会，通话变得越来越少。
　　许飞是无奈的，生气的。有一次，他打来电话，吴佳一边拿着手机听，时不时的应和一声，一边翻看手里的书。然后许飞不说话了，吴佳也不说话，仍拿着手机继续看书。许飞等了很久没有声音，郁郁的说：“你就这么喜欢看书？”
　　许飞约她出去，她总能找出很多的理由来拒绝，有一次，吴佳觉得于心不忍就答应了。到时间了，许飞打电话催她，她躺在被窝说：“我在睡觉，就不去了。”许飞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当时苏苏坐在对面的床上听到她用这样的理由拒绝约会，朝她直翻白眼，说她这样不对。吴佳翻了身看着雪白的墙壁幽幽的出声：“我知道不对，可是我勉强不了自己。”
　　苏苏听了更气，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指着她骂：“勉强？约会是勉强，爱情是勉强，那你还谈个狗屁恋爱。你这样不理不睬出尔反尔，你对得起人吗你？你觉得勉强，那许飞更觉得勉强了，他在勉强着他的爱情？”
　　吴佳被骂了一顿，心里为有人如此痛快淋漓骂她感到解气，因为她早就想骂自己了。那之后，她又强打精神和许飞见面、吃饭。可是心里觉得更加难受，离开了许飞又觉得舒畅自在了。
　　很多时候，吴佳觉得自己邪了怪了，这段感情已经貌离神离，两个人却都不提出分手，让这段感情继续有名无实的腐朽下去。
　　许飞大概是舍不得，吴佳是为什么呢？吴佳想不明白，只知道每次想到分手心里就觉得不甘心，总觉得还有走下去的可能。
　　杨阳看着吴佳一副被说中心事后的苦恼神情，不想再看她纠结的模样，转身走。
　　吴佳看到她离去。脑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急忙跑过去又拽住了她的手。两人此时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有人朝她们看过来。吴佳拖了杨阳走到一个较安静的地方。
　　“先别走，你把话讲清楚。你说我对不起所有人，你……你怎么想的？你到底什么意思？今天你全告诉我。”
　　吴佳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知道过去的事杨阳是怎么想的，她抓住杨阳胳膊的手很用力，她双眼紧盯杨阳，脸上神情专注，像个向老师请教问题的小学生一样虔诚、热心。
　　“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想理你吗？因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对不起谁，你哪里错了。这样的你让人非常生气、讨厌。”杨阳的手虽然痛，却没有挣开她，直视了她的双眼，语速很快，声音充满愤怒，“首先，你对不起付奕伟，原因我不想说，你就算是猪一样的脑袋也该明白为什么，你还故意骗他跑到很远的地方读书。别以为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付奕伟，不是他，是夏海。他是无辜的，他被你玩弄，甚至可以说被你利用。而我，你说你唯一没有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可笑，当初都是你的游戏，你一个人玩的不亦可乎，把我们四个也牵扯进来，游戏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如果你不玩你那该死的的游戏，我们也不至于成为现在这样。”
　　吴佳看到杨阳眼里冒出来的火，听着她的话，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她的话把她堵得死死的，可是她却听得一头雾水，找不到出去的路。
　　“游戏？”吴佳慢慢吐出两个字，“我一个人的游戏，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想说我答应夏海是因为我想玩一个游戏。呵呵，什么游戏？你讲清楚了是什么游戏？”吴佳拽着杨阳的手用力摇，想听到她的回答。
　　杨阳看着她，目光幽远，脸上的神色冷峻。
　　“我没有玩游戏，我为什么和夏海分手，你不知道原因，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你，因为我知道了你喜欢夏海，我不想你痛苦，我想给你机会。”
　　杨阳听到她的话，并没有露出惊讶或困惑的表情，仍然一脸平静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做了好事，你帮了我，我应该感谢你？”说道这里，她笑起来，眼里有不掩饰的嘲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为了朋友忍痛割爱，为了友情牺牲了爱情，可是吴佳，你好好想想，真的是这样的吗？你真的有如此伟大？”
　　吴佳觉得自己变得更蠢了，因为她看不明白她的笑，也不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