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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話、百鬼夜行(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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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里,牛车缓缓地朝寺庙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源博雅不知开了几次口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晴明却老僧入定般闭上眼睛完全不理人。
博雅气闷地拿出随身携带的笛子吹奏,甚至故意将平缓的调子越吹越快、越奏越急,打算吵到晴明不得安宁逼他开口。
可怎知安倍那家伙仅是微微地一扬眉,嘴角带笑,依旧不搭理。
最后是博雅收起了笛子,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地瞪着那身着白色狩衣的男子。
***
教王护国寺
教王护国寺,也就是东寺。
延历十五年间,为了守护王城,便在朱雀大路南端、罗城门的东侧建立了东寺,其后空海大师由唐国习得佛经返回后,天皇便赐予此处,而成为真言宗的道场。
式神停下拉车的黑牛,恭敬地掀开竹帘、放下踩脚的凳子…..
「主人,到了。」
两人下了车,步上寺门前的石阶。
源博雅手持着火把,不敢走太快也不敢走太慢,亦步亦趋紧紧跟在晴明身侧。
在经历过方才恐怖万分的事情后,总觉得无论走在前面或跟在后头都不安全,还是捱在晴明这个厉害的阴阳师身边比较心安些。
只不过…..
「哧!」
又、笑!
「哼!」博雅狠狠瞪了身边的人一眼,跨上最后一个石阶。
庄严的寺院映入眼帘,石板铺陈的步道匆匆跑来一位小沙弥,停下脚步喘气地道:「请问,是安倍大人吗?」
晴明憋着溺死人的笑意,放下搁在面前遮掩笑声的扇子,「在下正是,麻烦通报智兴大师。」
博雅看着小沙弥离去的背影,不解地问:「他们怎么知道你要来?」
「今天早晨,我差『莲』来通报过。」
「莲?不就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式神?」
「没错!」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最近发生的怪事,还有刚才那群恶鬼是怎么回事,对吧!」
晴明颔首,但笑不语。
***
不一会儿,小沙弥跑了回来,领着两人来到护国寺的正殿,蒲团上端坐着一名白须僧人,地上还摆着四具神态不一的铜雕佛像。
教王护国寺,也就是东寺,供奉的乃是四大天王。
所谓四大天王,便是守护须弥山四个方位的尊神──
北方多闻、南方增长、东方持国、西方广目。
清风吹拂,烛火微颤,偌大的正殿三人端坐在蒲团之上。
晴明从衣袖内取出断成两半的铜雕,放在其中一具尊神雕像的脚下,博雅这才发现其余三具尊神的雕像,脚底下各踩着一个鬼怪,独独其中一具,也就是广目天王,雕像脚底下却是空空如也。
博雅在旁待了半天,仍旧一片雾水,疑惑的眼神来回看着智兴大师与晴明。
智兴大师看着地上断成两节的铜雕,叹道:「最近京城怪像凭凭,原来都是老衲的罪过。」
智兴捻着白须,复又重重叹气,这才开口娓娓道来……
本来这四座尊神,乃是唐国返回的遣唐使自大国百年古剎中迎来京城,是由上好的紫杉木雕刻而成。
怎知摆放在东寺约莫一年左右,因为天雷劈倒寺中大树,引发的火势蔓延烧毁安放尊神的偏殿。
其后火势虽灭,但无法挽回付之祝融的神像,殿阁重建之时,天皇下令改以铜雕重铸四具震国尊神。
智兴皈依佛门前即是有名的铸雕工匠,现又是修行有成的得道高僧,此番重新铸造四大天王的使命,自然由智兴担任。
重铸佛像何等大事,按循习俗雕刻之人必须断荤茹素、沐浴净身,且神像雕造过程间不得饮酒、亦不得接近女色,诚心诚意万念专一,直至最后一刀铸刻完成。
北方多闻天王、南方增长天王,以及东方持国天王,智兴各花半年有余之工时,才逐步完成……
闻言至此,博雅忍不住开口问道:「既是如此,那又怎会有怪事发生?」
智兴重重拧眉,神色歉疚,拾起断裂的鬼怪铜雕搁在掌心凝视,「唉…..这错就错在…..老衲心有杂念,未能诚心专一….」
就在广目天王的雕像完成不久,智兴大师皈依前俗家的唯一手足重病辞世,虽是六旬甲子高龄而逝,仍不免唏嘘感叹。
尤其幼年清苦,兄弟两人相依为命,而今兄长离去,心中难免哀戚,未能万念专一以完成最后的持国天王。
「大师….」晴明嫣红的唇瓣微启,道:「恕我直言,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敢问大师,在铸刻广目天王脚下恶鬼时,是否有人死于寺院之中?」
「你!」智兴大惊,愕然地看向晴明。
博雅也吓得张大了嘴,直问:「什么?有人死于寺院之中?晴明,这到底怎么回事?」
晴明拿起广目天王的雕像,浅笑,「这个嘛…..大师应该明白。」
***
智兴由惊愕转为平淡,垂头敛目,沉默了会后,方道:「怪不得那人叫我别妄想瞒过安倍晴明…..没错,弊寺内确实曾有人身亡于此,而且…..就在这大殿供奉神佛之处。」
教王护国寺乃京城有名的寺庙,平日里文人墨客善男信女往来不绝,后方几间禅室因为清静,常有远来祈祷之人或是向往清幽的贵族来此挂单
一个多月前,恰逢佳节户户团园,寺院里借宿之人仅剩五人。
一天夜里,佛寺正殿传来嘈杂争吵之声,没多久,刀剑霍霍传出凄惨哀鸣,惊得院中僧人沙弥举灯冲向正殿,方一推开门板便飘来阵阵尸血腥臭。
点灯一瞧,吓见地上三人倒卧血泊之中。
刀剑砍过处还汩汩流出殷红鲜血,不远处一男子手持长刀疯狂地在空中乱砍,地板上散落着金银珠宝玛瑙玉翠,男子眼神涣散似已失去心智,嘴里狂喊…..
哈哈哈…...是我的,全是我的…..
别过来….滚开….别过来……
吼叫间,男子长刀反握,猛地刺入胸口,抽出,鲜血喷渐四处,而后气绝倒下。
看这场面,那四名男子恐怕就是近来嚣张的强盗贼子,不知怎地摸进寺院?
瞧那地上散落的财物珠宝,大概因为分赃不均起了争执,自相残杀死于大殿之内。
几名小沙弥吓得浑身哆嗦,依着师父的命令翻过尸身打算清理过血迹斑斑的大殿后,前去禁府衙门报案。
正将那最后自尽的贼人翻过身子,小沙弥惊呼出声,智兴举过灯火一瞧,当下也是一惊。
这自尽的贼人居然是这教王护国寺的住持之一,按辈分算是智兴的师兄……
堂堂护国宝剎成了盗匪贼窝,这消息若是走漏出去,寺院名誉起不大大有损?
私心一起,暗地差小沙弥们在寺院后山掘了个土坑将尸身掩埋,吩咐院内上下所有人等封口不提当晚发生之事。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却在隔日夜里,沐浴净身打算继续完成广目天王的雕像时,发现雕像竟然缺了一角。
想说昨日剧变后,大殿内不少神像都沾染血迹,恐怕是白天里小沙弥擦拭时不小心摔落地面所以才缺了一处。
铸雕讲究一气喝成不能中断,如今断了一角只能废弃,打算明天一早派人再去铸铜工匠那买个新的铜块重行雕刻。
隔日清早,智兴打开佛龛取出未完成的广目天王,却吓见昨夜不知去向的一角居然完好无缺,那狰狞的鬼面确实是自己亲手所刻的模样。
还以为是自个儿老眼昏花,微笑自嘲,将佛像安放回龛中。
当晚,拿出佛像打算继续刻铸,同样的情形又再度发生…….
一日、两日、三日……
每回铜雕恶鬼消失不见的夜里,隔天总传来有人看见百鬼夜行之说,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从原本仅是将人吓得魂飞魄散,到近来惨案连连不绝。
素闻安倍晴明法术高强,或可解决京城近来骇人听闻的悲剧。
故而手书一封信笺,正准备托人转送,结果安倍的式神居然先一步传来消息,说是晴明今晚会来叨扰。
***
大殿内一片宁静,只有夏虫蛙鸣四周缭绕。
晴明打破沉静,问道:「请问大师,您将住持遗骸葬于何处?」
智兴暗叫惭愧,答:「就在提供香客休憩的禅室后方不远处。」
「晴明尚有一疑惑未解,劳烦大师带路。」
智兴支膝起身,迈步向前,「请随老衲来。」
晴明跟着起身,衣襬下端却被人扯了扯,低头一瞧,见博雅神色古怪,知道他恐惧鬼怪的心里,当下也不戳破,从怀中掏出一张绘有五角星芒图样的纸片递给博雅。
「这什么?」博雅接过纸片,不解地问着。
「符咒!带在身上邪鬼不侵。」
博雅赶紧将符纸塞入怀里,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这才随同晴明跟着智兴的带领,往禅室后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