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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朽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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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诺面对陈永笑的时候,总是感觉很复杂。
自从白雪诺从师父口中知道了罗霄的事情,对陈永笑就少了一份敌视。他们两个一起闯了祸,各自都承受着不可名状之痛,也正因为这个秘密,她很自然地与陈永笑走得亲近,渐渐的,虽然还很懵懂,但她知道,自己是动心了。
可是,不用师父警告,白雪诺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与陈永笑有什么结果。所以,她理智地不让自己失控,就算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总还能控制自己的腿。
就像一只想向同伴取暖的刺猬,白雪诺一方面想要靠近,一方面又慌不迭地逃开。
陈永笑要干脆地多,就算将来没有结果,他也要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是的,我喜欢她”。
那声“是”让傅玦上药的手顿时重了些,他也不理会陈永笑痛得“嘶嘶”直吸气,淡淡道:“陈少帮主及时收手吧,免得害了诺儿!”
傅玦以为陈永笑会反唇相讥,没想到陈永笑只是眸色一暗,轻声说了句:“我知道!”陈永笑清楚,自己与白雪诺之间,横着一条深沟,往前一步,也许便是粉身碎骨,他可以跳下去,但是他不能让白雪诺受到牵连。
傅玦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陈少帮主,什么人伤了你?”
陈永笑冷笑一声,道:“一群不入流的下三滥而已!”
傅玦淡淡道:“若真是如此,又岂能伤得了陈少帮主?”
陈永笑不语,默认了。
恰在此时,白雪诺端了盆热水过来,傅玦也不再多问,取了条干净帕子沾湿,帮陈永笑清理血污。
白雪诺这次没在跟前看着,站得远了点,仍旧忍不住开口道:“陈少帮主,是谁伤了你?舅舅呢?”
陈永笑目中闪现杀机,话语却无限悲伤:“罗叔叔,被人绑走了!”
白雪诺大惊失色,傅玦也惊了,道:“什么?怎么回事?”
陈永笑叹口气,道:“我们走水路南下,谁知中途便遭了伏击……”
白雪诺不解,道:“竟还有人伏击太湖水帮的船?”
太湖水帮不仅仅在太湖叱诧风云,南来北往的水运也几乎都在太湖水帮掌控之中,陈永笑居然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伏击,也难怪白雪诺奇怪。
陈永笑一咬牙,哼了一声,神色却忽的又暗下来,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道:“合该我被雁啄了眼睛!我以为在这南北水路上,没人敢跟水帮作对,谁知竟被十几艘破船围了,一群拿着鱼叉棍棒、破刀断剑的水贼涌上来,……”
傅玦与白雪诺对望一眼,陈永笑悔恨不已,道:“我只顾贪快,沿路也没有调集手下,那些人竟个个都是好手,我招架不住,另一边,罗叔叔也不知怎的竟被人拖下了水,就这么,被他们绑到船上……”
白雪诺已经渐渐平复,问道:“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陈永笑一下子激动起来,肋间的伤口又流血了,傅玦忙又给他止血,白雪诺却沉思起来。
傅玦看看白雪诺,将陈永笑胸膛上的布带又扎紧了一些,淡淡问道:“陈少帮主是怎么脱身的?”
陈永笑讪笑一声,道:“做了落汤鸡!”
白雪诺心里挂着罗霆,并未说话。
傅玦沉默片刻,道:“二叔恐怕早就听到声音了,诺儿,你去向二叔禀告一声。”
白雪诺反射般地抖了一下,垂下眼睛,道:“是。”
待白雪诺出去,陈永笑才懒懒地躺下,道:“多谢傅少侠!在下眯一会再告辞!”说着,竟真的闭了眼睛假寐。
傅玦见陈永笑不想多加谈论,也不再多言,站立半晌才慢吞吞收拾了东西出去,迎面看到莫小凤端了托盘过来,见饭菜未动,便道:“小凤,二叔没用饭?”
莫小凤咬咬嘴唇,道:“三哥,我,我没敢进去,二叔……好像在骂诺姐姐!”
傅玦竟放下心来,只是骂吗?还好,不是打就好!白雪诺的伤才刚刚养的差不多了,若是再来上一顿,白雪诺恐怕就没有养好伤的日子了。他又想起了自己这伤,因为太过害怕被逐出师门,竟急火攻心自乱了经脉,等身体养好了,师父那边恐怕不会轻饶!想着想着,胸口竟又是一阵锐痛,他忙皱眉立住,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舒展眉梢,道:“二叔那边先不管了,你先去用饭吧。”见莫小凤望着自己不言语,又道:“我等一下跟二叔一起吃。”
莫小凤点点头,向里间瞄了一眼,吞吞吐吐道:“三……三哥,陈……陈永笑怎么到这里来了?”在开封时,莫小凤见过陈永笑,知道他是太湖水帮的人,因此问了这一句。
傅玦淡淡道:“他是来报信的。”陈永笑说出罗霆被抓之事,自然算是来报信的。
莫小凤“喔”了一声,不再多问,转身出去进了厨房。傅玦轻哧一笑,深深吸了口气,往白灿群的房间走去。
白雪诺正强装镇定站在房里,白灿群坐在案前,骂得有些累了,歇息了片刻,挑眉道:“你要去‘冷燕门’救出你舅舅?怎么去?怎么救?”
白雪诺再也不敢说自己的那些猜测,她的确认为是端木郎派人劫了罗霆,在白灿群面前胆战心惊地说了,没想到白灿群根本不理,而是从她逃去洛阳开始责骂,将她骂得面红耳赤,现在却突然话题一转,又回到罗霆身上,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一时有些语塞。
白灿群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没脑子的东西!”
白雪诺真的不会与师父交流,不知怎的,她与别人说话时口齿伶俐、思虑敏捷,可一对上白灿群,立刻便好像没了脑子、短了舌头,总是说不到点子上。按照以往情况来看,白灿群骂出这句话时,已经有了动手的意思了,可白雪诺偏偏好像要印证师父这句话似的,总是低头凝眉一语不发,连句“师父息怒”都不常说,也就因此常常惹得白灿群将她一顿好打。
门外的傅玦叹口气,在白灿群怒冲冲站起来时,适时敲响了门,道:“二叔,傅玦有事求见。”
白灿群看看白雪诺,没好气地道:“进来!”
傅玦进屋,见到白灿群一脸怒容,白雪诺仍是那副低眉顺目讨打的模样,心里不由暗自叹气,道:“二叔,诺儿已经跟您说过陈永笑的事了吧?”
白灿群“嗯”了一声,再不说话,傅玦只好继续说下去,只是有些结巴:“陈少帮主说休息一下便走,弟子不知,二叔有没有……二叔……可有话要问他?”
白灿群冷冷道:“怎么,怕我让他将芮明送回来?”
傅玦满头是汗,忙道:“弟子不敢。”他的确担心芮明,却不料被二叔一语倒出来,自然紧张。
白灿群气呼呼地瞥一眼白雪诺,又转向傅玦,道:“你觉得,是谁劫走了罗霆?”
傅玦没有立刻回答,他又想了一阵,才小心地道:“弟子觉得,‘冷燕门’动手的可能性不大。”
白灿群唇角一弯,道:“说下去。”
傅玦道:“罗家舅舅走的是水路,端木郎虽然是武林盟主,却在水路上一直没法压制住太湖水帮,因此不太可能调集高手在水路袭击。弟子倒觉得,似乎幽灵堡做事的可能行更大些。”
白雪诺疑惑道:“幽灵堡的人就算要捉舅舅回去,也不该与太湖水帮结仇啊?”若是杀了陈永笑,幽灵堡和太湖水帮岂不就结下大梁子了?
白灿群骂道:“蠢货!”幽灵堡与太湖水帮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还怕结仇?
白雪诺忙闭嘴,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蠢笨无比,不由怀念起童年时光了。
傅玦忙为白雪诺说话:“二叔息怒。诺儿还未到江湖上历练,不清楚这些也是正常,而且,诺儿毕竟不太了解幽灵堡,二叔就别怪她了。”
可不是吗?
白雪诺下山后才知道有罗霆这个舅舅存在,先前罗霄和白灿群都刻意回避幽灵堡的事情,并没有跟白雪诺提起。白雪诺自从知道了罗霆,便刻意留心打听,但也不过是听罗霆讲讲过去的事情,再从莫文、莫武口中问出些皮毛,又哪里知道许多?不过,白雪诺听白灿群说过罗昌野追捕罗霄时曾屠了一个村子,也对幽灵堡的狠毒有了一个认识。
白灿群轻轻吐出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直说的白雪诺羞惭欲哭,又不敢落泪,只好咬着嘴唇、轻缓着呼吸不让眼泪掉落。
傅玦知道,从二叔嘴里是不会听到白雪诺的好的,忙转移话题,道:“二叔,您看陈永笑怎么处理?”
白灿群思考片刻,淡淡道:“罗霆的事情暂且放下,至于陈永笑,就随他去吧!”
白雪诺急道:“师父,我们不去救出舅舅来么?”
白灿群气得将身旁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吓得白雪诺一个激灵,傅玦忙站到白雪诺前面,白灿群冷眼看着傅玦,一言不发。
傅玦垂首道:“二叔,诺儿是关心则乱……”
在白灿群的注视之下,傅玦的话最终吞到了肚里,白雪诺担心罗霆,壮了胆子,兀自嗫嚅道:“师父,罗昌野不喜舅舅,若真是幽灵堡的人劫走了舅舅,那舅舅岂不危险?”
白灿群向前走了两步,将傅玦拨拉到一边,道:“刚才说去‘冷燕门’救人,现在你又想去幽灵堡救人了?”
白雪诺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又惹师父生气了,可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当白灿群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逼视着她时,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抽干净了,心跳地更加厉害,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白灿群抓起白雪诺的头发向后一拉,白雪诺吃痛,被迫抬头对着白灿群,可她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不敢与师父对视。白灿群狠狠道:“你是云鹤山庄的弟子,不是罗霆的弟子,你给我好好记住了!再有下一次,我直接打烂你的嘴!”
白雪诺吓坏了,身体不住地颤抖,吸气声变得重而短,白灿群松开手,白雪诺如鸡啄米,向前跌晃了一下才稳住身体。
白灿群淡淡道:“说,错在哪儿了?”
白雪诺嘴唇哆哆嗦嗦,脑中反复响着白灿群刚才说过的话,不知该怎么说。
傅玦面上虽然平静,实际上却紧张地手脚都发凉了。
云鹤山庄!
白雪诺的脑中飘过这四个字,她蓦地抓住,声音颤抖着道:“弟子,弟子只顾着……舅、舅舅的事情,没……没有、考虑到……本门……安危!弟子……知错了!”
如今,端木郎正邪未分,太湖水帮按兵不动,江湖群雄焦躁不耐,远威镖局中余风虽然唯云鹤山庄马首是瞻,但也渐渐按捺不住,屡次向莫千寒进言,想硬闯太湖水阵。莫千寒没有将白雪诺带回的话外传,只是尽力周旋着,既不能同意硬闯太湖,又不能劝说各大门派离开,一时之间,对云鹤山庄的抱怨便时有耳闻,云鹤山庄所处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若在此时大老远跑到幽灵堡去救罗霆,岂不更添烦扰?
何况,摆在眼前的,还有白雪诺和傅玦要往“冷燕门”赔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