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永世麒麟劫》楼兰忘川

97、真相大白

　　时间一晃来至1990年，夏至刚过。

　　这天，齐羽接到组织下达的一个任务，让他封存一批老档案，内容是关于五十年代中期对广西上思张家铺遗址的一次考古工程的。

　　齐羽花了一个多星期时间将这些资料整理封存，但还没等他从头晕脑胀的状态中恢复，他就发现自己身上开始若隐若现地散发出禁婆香的味道，他心底清楚：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当齐羽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张起灵时，他永远都忘不了他脸上露出的那种痛苦表情，就好像无论怎样努力去做一件事情结果都只会是失败一样，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那一刻，他清晰感觉张起灵心里其实比自己更害怕尸化的发生。

　　齐羽开始后悔自己当初那一次次愚蠢而又自私的举动，先前他已经让张起灵被迫经历了“镜生人”的死亡，现在他却还要以另一种更折磨人的死亡方式再去虐张起灵的心。

　　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张起灵来说何其残忍，在二人相遇之初，他本是可以以“守护”之名跟自己一起走下去的，可自己却生生毁了这一切，到头来伤人伤己。

　　夏末的一天夜里，齐羽悄悄离开了考古研究所。三天后，他在长沙的一座出租民居被张海客的人找到，然后这些人就直接把他送回考古研究所，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张起灵请张海客帮忙的。

　　张起灵宿舍。

　　“为什么要走？”张起灵眸中带霜，看着低头站在门口的齐羽，问道。

　　齐羽默不作声，只是左手拇指指尖无意识地在其它虚握着的四指指腹上来回摩挲着。

　　“你是担心会被我看到你以后变成禁婆时的样子，是不是？”张起灵接着问。

　　听闻心事被言重，齐羽下意识抬头看向张起灵，从他染霜的黑眸中读出一抹哀伤，他不忍再去看，喉头哽了哽就偏过脸去。

　　“我说过，你不会变成那种怪物！”张起灵继续说道。

　　“怎么不会？解连环的话难道你忘了么？”齐羽低声反问。

　　“他的话也并不绝对，还是会有希望的！”张起灵道，“齐羽，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起灵，放弃吧！都到这个地步了，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就让我走吧，别再让人来找我，我只想在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之前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然后悄无声息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想你为我的死而痛苦或者自责，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该感到惭愧的是我，明明打一开始就选择了放弃，却还是自私的接受着你一直以来不计回报的付出……”齐羽说着眼泪已掉下来。

　　“我带你去找师父！”张起灵道。

　　齐羽摇头拒绝。

　　这时，一个电话打到考古研究所，说是要找张起灵。

　　片刻后。

　　张起灵拿过听筒，竟意外听到了陈文锦的声音，电话里她只说了她们这几年的研究有了进展，可以帮到现在的齐羽，然后给了他一个青海格尔木市的地址让他带着齐羽速去就挂了，并没有在其中透露有关长生丹药或是尸化禁婆之类的敏感信息。

　　张起灵来不及思考这个过分巧合的电话就找到齐羽，给他看自己记在纸条上的地址，随即便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这正是那间疗养院的地址。

　　五天后，二人抵达疗养院，并很快弄清楚了一切。这一次，所有人都没再对齐羽隐瞒考古队实则是由张大佛爷一派掌控的事实。

　　此时，陈文锦一行已经知道囚禁他们的势力就是组织，原因很简单，就是出于对他们的不信任，组织想要知道海底墓的真相，毕竟他们的秘密目的是长生丹药，而考古队却以匪夷所思的遭遇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当年考古队费劲周折逃回长沙，除齐羽去张家找张起灵幸免于难外，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被组织再次秘密抓捕回疗养院，然后一直对他们保持监视，直到今年年初才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解除了对他们的监视，让他们有机会联系上张大佛爷一派，以前局势不明朗时他们不会冒然去联系，以防各自暴露。

　　随后他们得知，张大佛爷一派其实早就查到失踪考古队的下落，并且也知道他们的遭遇，只是见组织那边并没有对他们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且还竭力给他们提供帮助，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轻举妄动，甚至就连考古队出逃后第二次被组织抓捕囚禁也没有插手，以免不必要的暴露。

　　直到今年年初，组织因内部问题导致势力崩盘，不得不放弃对考古队的监视，张大佛爷一派这才接受了考古队的主动联系。

　　两年前，考古队又有一名男队员尸化成禁婆，整个过程也是半年左右，考古队的研究仍无太大成效，后来他们就将研究方向转移到海底墓的主人汪藏海身上，觉得他的墓中既然有这种丹药，说不定也会有解药，于是便开始搜集大量资料研究他的生平事迹，并希望能再下一次海底墓一探究竟，但这个请求却被囚禁他们的组织拒绝，因此，重获自由身份后他们就联系上张大佛爷一派，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资助再下一趟海底墓。

　　这一次，考古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在脱离监视的第一时间就鲁莽要去找吴三省问清楚关于“信”的事，而是选择尽快下海底墓去寻找答案，因为他们也从信的内容上推测出吴三省并没有解除尸化的方法，找他未必就能把事情问清楚，加之当年他失踪的蹊跷，身份可疑，说不定就是某股势力中的一员，写“信”提醒众人或许就是发现考古队服食过长生丹药，然后又碰巧在墓里发现了尸化的秘密，出于对陈文锦的感情才不得已而为之，但也只能提点至此，并且，考古队同样也对张大佛爷一派隐瞒了长生丹药和信的事，如果他们去找吴三省被发现其中隐情，结果必然会受到严厉处罚。

　　总之，这几年的研究已让现在的考古队觉得二下海底墓势在必行。

　　张大佛爷一派同意了考古队的请求，很快就将仅剩四人的考古队并己方的一批人送去西沙，历经二十多天的作业，将海底墓里的陪葬品及壁画等都做了收集、临摹和拍照，便又将考古队和收集到的所有物品一并送回疗养院。

　　下海底墓时，一名男队员身上已有了轻微的尸化现象，一回到疗养院，考古队就加紧研究步伐，最终从海底墓的资料中得到启示，成功研究出一种抑制尸化的方法，使那名男队员身上的禁婆香味道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张大佛爷一派自是知道这个消息的，所以当张起灵去请张海客帮忙找开始尸化的齐羽时，他们就已决定将二人也送去疗养院，打算让他们与考古队其他队员一起想办法自救，另外顺便再找一找汪藏海的秘密。于是，在帮张起灵找到齐羽后，他们便安排陈文锦给考古研究所去了那通电话，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二人所知道的秘密。

　　不过，由于张起灵救齐羽心切，所以即使知道事有蹊跷却还是带他去了疗养院，好在陈文锦没有骗他，他们的新方法在齐羽身上也有不错的效果，遂二人便安下心来与考古队共进退。

　　同时，张起灵也给了考古队来自“吴三省”的答案：“他说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必要的时候只能选择牺牲考古队！”当然，他和齐羽不可能把两个吴三省的秘密告诉他们。

　　直到1993年，春末某天。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自齐羽房间外响起。

　　“起灵，不要进来！”房内齐羽的声音传出，带着几分挣扎和恳求。

　　“咚咚咚！”敲门声依旧固执响起。

　　“你走吧，走吧！别再管我了！”齐羽哀求，“我不想让你见到我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开门！”张起灵在外面急道，门内却不再有回应，不过隐约能听到轻微的抽泣声。

　　“齐羽？”张起灵又叫了一声。

　　门内外的人都等了等，最后齐羽听到了张起灵离开的声音，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心底却止不住泛起一丝失落，继而身体便不自主地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啪！”

　　“哗啦！”

　　几分钟后，正在出神的齐羽忽然听到两声自窗边传来的玻璃被打碎的脆响。

　　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手便从玻璃的破开处伸进来，并飞快将固定窗户的两个内置插销拨上去，窗子随即被从外打开，下一秒，张起灵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真的已经停不下来了么？”看着坐在门后长发委地的齐羽，张起灵也有些吃惊，才几天不到，他原本齐耳的短发已经长至及腰长了。

　　这里要提一点，处于尸化状态中的人，只要头发一开始疯长，就不可以再人为剪断，否则头发的生长速度便会加倍，这是考古队早在前两个被组织解决掉的尸化队员的身上就发现的骇人事实。

　　“不要看，不要看！走啊！你走！”齐羽回过神后立马就屈起手臂抱住自己的头道。

　　“齐羽！”张起灵唤了他一声，继而走到他身前蹲下，“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相信我！”说罢便抬手捉住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抱着头的手移开，齐羽挣扎着躲了几次才终于将手放下来。

　　看着齐羽惶恐无助的样子，张起灵心中十分难过，下意识就伸出右手把挡在他额前的头发拨开，然后又用手背去揩他脸上未干的泪。

　　齐羽被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感染到，渐渐安静下来，但当他即将移开手时，齐羽却痴痴盯着他的手说了一个字：“血！”

　　刚才砸窗子时，张起灵的右手食指被玻璃划伤，已经滴了好几滴血在地上。

　　“没事的！”张起灵道，继而就要将手收回。

　　可是齐羽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心疼地看了看，便将他受伤的指尖放到自己唇边，开始轻柔地舔舐起上面的血来。

　　张起灵一怔，万没料到齐羽会有如斯举动。待到指尖不再有血流出，齐羽才放开他，问道，“还疼吗？”

　　张起灵摇摇头，接着就要去扶坐在地上的人，“先起来再说！”

　　岂料，他手还没碰到齐羽，齐羽就突然蜷起身子栽倒在地，随即发出一声痛苦沉吟。

　　“你怎么啦，齐羽？”张起灵一惊。

　　“力量，我感觉……有两股力量……在我身体里游走，好难受……呃……”

　　“两股力量？”这一瞬，张起灵蓦地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他记得，当年复制齐羽死去时，自己体内就曾产生过两股自己根本无法承受的强劲力量。

　　“啊……”齐羽忍不住再次沉吟出声。

　　张起灵忙将他抱起放到床上，然后开门叫来其他队员，众人手忙脚乱地给他打了针镇静剂才终于让他安静下来。

　　是夜，张起灵守在齐羽床边，思绪万千。

　　考古队的研究早在一年前就处于停滞阶段，齐羽和另一名发生尸化的男队员一直是靠前两年的研究成果才勉励维持着自我意识的完整，但目前来看，齐羽的情况显然比那名男队员更糟，几乎就要脱离研究成果的控制，而自己这几年的努力终究还是没能改变什么，事情仍是发展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该怎么办？

　　难道，要用神果来救齐羽？可神果只是长在地脉间的至阳之物，虽是灵迹，却不知它是否对抑制尸化有效，况且齐羽身上本就携带着一小部分神果的隔世灵力，也不知道这几年来是否在对抑制尸化起着作用，再者，神农当初在海底墓里的警告还言犹在耳，不到万不得已，自己岂能冒着与吴邪从此缘尽的风险去妄动神果？

　　但是，依现在的情况看，或许神果已经是能让齐羽好起来的唯一希望，自己若不早下决定，恐怕就要眼睁睁看着齐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走向死亡。

　　不，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自己的初衷本就是要全力以赴去救他，而目下已到了他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不管神果会不会对他有帮助，自己都应该冒险一试，不到山穷水尽，自己决不能放弃任何希望，哪怕微乎其微。

　　天亮，齐羽梦醒，一眼就看到站在窗前陷入沉思的张起灵。

　　“起灵……”齐羽叫了他一声。

　　听见齐羽在叫自己，张起灵回过神，就转身走到他床前，准备检查他的头发又长长多少，但结果却出乎二人意料。

　　这一夜，齐羽的头发并没有因为尸化即将脱离控制而疯长。

　　“这怎么可能，前两天……明明一个晚上就能长长好多的，怎么今天还是这么长？”齐羽十分不解。

　　“我知道了！血，一定是我的血！”张起灵稍加思索便有了答案，说话时神情略显激动。

　　“你说的是，你的麒麟血？”齐羽迟疑一下问道。

　　“嗯！”张起灵点头，“太好了，我们这就回去找师父，或许他会有办法救你！”

　　张起灵此刻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齐羽却在听到他的话后选择沉默。

　　“哦，不！再等两天！我们再确认一下麒麟血真的可以抑制尸化，到时候师父就不会再找什么借口为难……”张起灵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弄得有些不够冷静。

　　“起灵……”齐羽打断他，“要不你单独回去吧，我就待在这里好了！”

　　“我们一起回去！”张起灵以为齐羽是不想这个样子去见人，就道，“你放心，头发我会帮你藏到衣服里，不会让人看到！”

　　“我走不了的！”齐羽摇头，跟着在心里道：“也不想走！”

　　是啊，连身后事都托付给了两个“吴三省”，他还怎么好意思再去求解连环救自己，况且“解药”还是张起灵的血，不知道为救自己这条命会被用掉多少的血，也或许结局仅只是一场竹篮打水。

　　“你走不了我可以背你！”张起灵道。

　　“你难道听不懂吗，我是叫你一个人回去，离开疗养院，离开这里，离开我，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去过你本该早就过上的那种生活！”齐羽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一口气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

　　闻言，张起灵一愣，继而就见他黑眸中蓦地升腾起几分怒意，“你怎么这么说？明明现在有希望了，为什么你还是要选择放弃？”

　　“那难道我要为了让自己活命就去伤害你吗？”

　　“只要能救你，你以为我会在乎自己会受到伤害吗？”

　　“血啊，那可是血啊！当年爸爸妈妈就是那样躺在一大片血泊里死的，我怕看到血，更不想为救自己的命而去用你的血！你走吧，我求你不要再管我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受到这样的惩罚我只能认了，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想你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外面的世界寻找本该属于你的幸福。”

　　“齐羽！你听好了……”张起灵表情严肃，几乎是用发誓般的口吻道，“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救你！”

　　“你这又是何苦呢？”张起灵的话深深感动了齐羽，许久他才苦笑一声道，接着也不想再去与他比谁更固执，就点点头，“好吧！我跟你去找你的师父，不管最后结果是成是败，对你对我都总算是有个交代，只是，如果失败了，我有一个请求……”

　　张起灵黑眸与他对视，听他继续，“请你立即离开我，再也不要出现在我身边，我……真的不想让你见到哪一天我完全变成禁婆时的样子！”

　　“不会有那一天的！”张起灵语气坚定道。

　　“我只是说如果！答应我好不好，起灵？”

　　“好！”张起灵蹙眉看着齐羽，半晌才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