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五章 ...
-
这一场稻香村之行，以和前世相似又完全不同的情况彻底告终。
默默地跟在王遗风身后，穆玄英看着前方的男子飘逸的背影，想着刚才他说出口的那一番话，素来高傲的头颅此番低垂着，说不出的颓丧。
或许正如王遗风所说，他的路，还很长。
无论是前世的穆玄英还是今生的毛毛，或许他在王遗风的眼中，一直都是一个涉世未深，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慢慢勾唇苦笑了一下，穆玄英想起前世临去前，王遗风看着他时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悲伤，有坚韧，有失去爱徒的苦痛和怆然，唯一没有的就是对他的恨。
和谢渊赤裸裸的表达在表象上的厌憎不同，王遗风看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是理智的，不轻易的去爱，也不轻易的去恨，他几乎把自己所有对爱人的感情全都化为了对徒弟们的关怀，致死不曾淡去。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护佑住自己爱徒一生无忧，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的选择，既让穆玄英为之叹服，也让穆玄英为之敬畏。
依心而行，循心而为，这是恶人谷特有的气质，哪怕是赴死，只要是自己选择的，就无怨无悔。
所以前世的莫雨做了选择，王遗风也做了选择——毫不犹豫的支持爱徒选择的选择。
至少这一点，穆玄英知道，他的师傅永远都做不到。
所以，他果然还稚嫩的很，至少跟眼前的人比起来，他所谓的保护，根本不值一提。
一路向着山下行去，穆玄英遥遥地便听到了浩气盟人马特有的传讯声，而此刻，王遗风则是抱着昏睡不醒的莫雨避开了浩气盟的大部队，从密林之中一路向着村子的出口处缓缓走去。
而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陈月，此时此刻却终于停下了脚步，轻轻的唤了眼前神色颓然的少年一声。
“毛毛！”
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女，却见她打着那把小黄伞，神色悲伤，见少年转过身来后，强行扯出了一个微笑。
“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此事既然已经了解……我，该回去姐姐身边了。”
乍听陈月要走，穆玄英顿时有些茫然，想想前世她并未如此时这般特意告辞，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之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如今，陈月的态度，却让他莫名的有些疑惑。
见身后的两个孩子有话要说，王遗风也不急着走了，他便那样静立在原地背对着两人看似休息，可陈月和穆玄英却不难看出他的照顾和体恤之意。
感激地朝王遗风处看了一眼，虽然王谷主没有回头，可穆玄英到底还是记住了这个恩情，虽然他自认，他欠王遗风的，也已经太多太多。
“小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看穆玄英神色间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陈月悄悄松了一口气，看向前方站定的白衣人臂间沉睡的少年，明亮的眼睛里隐隐有担忧和悲伤划过。
“当年村子被灭，我被紫晴姐姐带离了村子，便一直待在万花谷学习医术，前阵子听江湖中盛传稻香村有活口一事，便一直想回来看看……看看我爹爹……究竟还在不在。”
坚强的女孩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摧毁了意志一般，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姐姐告诉我说，若我想要回来帮忙，并不是不可以，可是万万不能与过去故人相认，我虽然不明白原因，一开始却也打算照做的……可是……我终究不想骗你们。”
看着眼前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穆玄英忽然便想起了多年以后的陈月。
那个时候的陈月已然是一个婷婷玉立的姑娘了，却总是冷这一张脸，不愿与人亲近，纵使看到他时，也只有微微的笑容，轻易不会再显露如今这样大的情绪。
可是偏偏，他却不知该如何劝慰眼前这个伤心到了极点的女孩。
“毛毛……你知道么……这次来了这里，让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也彻底相信了一件事，我爹爹……真的已经不在了……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我也想要站在你们的身前，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你们的安危……”
随着话语一点点的加重，陈月原本布满泪痕的面容上，那原本脆弱的神情终于消失不见，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一语不发的穆玄英，和不远处的莫雨，最终展开了一个笑容。
“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罢，却是转过身去，向着林子里的另一条路，飞一般的离去，快得连穆玄英说上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
转过头看向王遗风意味深长看过来的目光，穆玄英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走上前去，向着王遗风微微点点头。
“王谷主，咱们走吧。”
见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低落，王遗风微微笑了笑，目光向着浩气盟的传讯箫声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后，忽然轻轻的开口。
“穆少侠，你之前既然已然言明要入浩气盟，如今便是回归浩气盟的绝佳时机，为何还不前去？”
微微一愣，穆玄英抬起头，看向王遗风那格外深邃的眼睛，又看了看他臂间抱着的少年的身躯，目光微微一暗。
“我……还想在小雨哥身边，多陪伴他一阵子。放心吧王谷主，等时机成熟，就算您不刻意提及，我也会离开。”
似乎对穆玄英的话还算满意，王遗风也就不再为难他，两人一路默默走出了村子，再次坐着一直等在村口处的马车回到风雨镇。
因为内伤太重和内力枯竭的原因，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无论是莫雨还是穆玄英都被勒令禁足，一直留在客栈里养伤，伤好之后，由于一直关心着接下来的善后事宜，王遗风也不逼着两人立即跟他回恶人谷，反而是悠悠闲闲的包下了整个客栈，以赌约之名，收了莫雨为徒，传授了红尘武学的心法。
对于王遗风的坚决，重诺的莫雨最终也没有拒绝，而他的绝佳天赋，在学习心法的第一天便得到了王遗风的侧目，对这个弟子看得越发重了起来，相较于其他两个放养的徒弟，王遗风对莫雨，可谓半点不曾携带，恨不得将自己的绝学在一日之内传得尽了才甘心。
对于王谷主表达出来的爱徒之心，穆玄英和莫雨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却也无法可想，只能由着他行事。
而有穆玄英在，对于此番稻香村之行的善后消息，他们的收获也不可谓不大。
有了浩气盟的支援，刘洋很快就因为保护得当而被救出，虽然受了些惊吓，身体倒是无甚大碍的，而由于秦雷身死，浩气盟的介入就好似插进稻香村的一把钢刀，将盘踞在那里的叛军们一网打尽。
至于王遗风和李复这两人的介入，无论是浩气盟的人还是那些江湖人士，都未能察觉，倒是让王遗风为此事，嘲笑了浩气盟好些时日。
当然，对于王谷主嘲讽，未来的浩气盟少盟主只做不知，装聋作哑恨不得几日绕着王遗风走。
至于林瑜和孔真二人，因为传递消息有功且跟随几个小孩这一路也替浩气盟探得了不少情报，加上保护了刘洋性命一事更是让浩气盟的高层大为赞赏，封赏自然是不在少数。
而最让穆玄英为之惊愕的，却是关于王大石的下落。
那日和秦雷纠缠，无论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王大石，其实就在帐篷左侧靠后的地方关押，事后走的匆忙，也没有前去查看，反倒是浩气盟的人将其救了出来。
而被救出升天之后，王大石便毅然决然的走上了自己父亲的脚步，前脚刚一出稻香村，后脚便直奔天策府。
这又是一个踏进了前世命运轨迹的人。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穆玄英想起前世在南诏王的皇宫之中，不幸战死的天策府第一老兵王义城，心里就不自觉地涌起一股肃穆感，而前世的王大石也在安史之乱时，战死在了骆宾王墓，直到现在，穆玄英都还能记起听到他死讯的那一瞬间，身周天策府将士们的低泣声。
现在想想，王大石从在稻香村当民兵队长时就一身的血性，做出这样的选择，想必早已经是命中注定的。
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稻香村之事便在穆玄英刻意的推动下闹得江湖中人人尽皆知，几乎人人都知道叛军之中有人和天一教有所勾结，也间接地促使了天一教进入中原所行恶事的大规模败露。
接过穆玄英手中的布条，王遗风看着上面的消息凝了凝眉梢，看向坐在一边怀抱重剑马尾少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穆少侠当真好算计，此番竟然借着这些人的手把天一教推上台面，却不知下一个又要针对谁？”
微微摇摇头，穆玄英抬眼看向坐在被抱下的客栈园中宽阔场地上运行心法的莫雨，忽然勾了勾嘴角。
“我承认王谷主所说的，现在的我，的确还不足够强大，也……还不足以保护自己最想保护的人。所以，我依然会向着我的路前行，不仅仅是为了天下苍生，更是为了……最重要的那唯一的一个人。”
被少年的这番话说得微微挑起眉，王遗风看着少年身上那股仿佛与身俱来的气势，轻轻端着茶碗向着莫雨的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侧过脸来，对着眼前的穆玄英淡淡一笑。
“那么……穆少侠所抛下的这颗小石子，能在这个江湖中，掀起多大的波澜，我——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