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序》种昼

25、Chapter 24

　　他不知道他叫陆夏阳。
　　她不知道他叫陆医生。

　　章以逸不是来找叶周的，他是帮章维逸来找陆夏阳的，只是他来之前并不知道陆夏阳是陆夏阳。

　　叶周坐在地毯上，盯着边上大大的文件袋发呆。

　　那是章以逸留下的，里面是章维逸的病历、光片能及其它各种病情资料。原来，陆夏阳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医生，是他们当初会回来的原因。

　　章以逸调查出陆夏阳回了这里，可是最后却又人间蒸发般什么线索都没有了。这一次，他回美国后才重新查出了他原来的旧宅。这个市是陆夏阳的老家，只是他已多年没有回国，父母也早已不在。来之前章以逸本来并没有抱大多希望，没想到却在这里找到了章维逸遍寻不着的叶周，然后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旺福，本名叫陆夏阳。

　　章维逸见过他不只一次，却从没问过他的名字。

　　原来陆夏阳是医生啊，还是个很有名的外科医生。叶周有些惊讶，却又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知道怎么治疗姨妈痛，他能十分娴熟的处理伤口，他的剪刀使得非常灵活……以前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便都有了解释。

　　他一定是个好医生，叶周想。他那么温柔，能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而冒生命危险，能细心照顾一个不讨人喜欢的陌生人。

　　那么他为什么不当医生了？为什么在忆起一切之后也从不提及过去？一向没有什么好奇心的叶周这一次却很想知道，她想了解他。只是，叶周却直觉他不会想回忆，并且也不会想再做回医生。所以在章以逸想留下来等他之时，她让他先回去了。

　　旺财欢快又谄媚的叫声终于让叶周回神。陆夏阳回来了。

　　旺财如以往一向十分高兴殷勤地跑到大门口迎接，尾巴不停地摇啊摇。这一回叶周也和它一样跑到了门口迎接，又是递鞋又是拿包，只差没有和旺财一样摇尾巴了。

　　旺财“汪汪”叫着前肢立起抱着陆夏阳的脚直蹭，叶周看着旺财想了想，也软软地唤了一声陆夏阳，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陆夏阳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却不动声色，什么也没说。

　　待到陆夏阳进了房，又洗完了澡从浴室出来，叶周拿着毛巾去给他擦头发。陆夏阳才终于问：“说吧，怎么了？”

　　陆夏阳想不出是什么事让她要学着旺财来讨好他了，通常只会是他帮她吹干头发。

　　叶周帮他擦头发的手停了停，沉默了片刻后说：“你叫陆夏阳是吧？”

　　陆夏阳没有回答，只转过头看向她，挑了挑眉，一脸“你说呢”的神情。

　　“听说……你以前做过医生？”叶周小心地问。

　　陆夏阳一愣，脸色微微变了变：“……今天来了什么客人？”

　　叶周看了他一眼再飞快地垂眸：“章以逸……就是，维逸的弟弟。”

　　陆夏阳脸色已恢复平静，已想到了什么，却沉默地等着叶周继续。

　　叶周抿着唇犹豫，她想他一定不会想听到她的请求。她刚刚只是问了他是不是当过医生，他的脸色就变了，肯定发生过什么他不想回忆让他难过的事情。她不想让他难过，可是，他却是有希望让维逸的腿好起来的人，维逸的腿是因为她才这样的，那是她欠他的。

　　叶周尚在犹豫，陆夏阳却看了茶几底下露出一角的文件袋，眉心紧了紧，将文件袋抽了出来，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陆夏阳将文件袋重新缠好，放回了原处，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虽然已经直觉料到了这个答案，叶周的心仍然一沉，抬头乞求地看着他：“如果我求你呢？你就是……就是试一试……”

　　陆夏阳看着她的眼睛：“叶周，我说的是帮不了你。不是不想帮，是帮不了。”

　　陆夏阳说完便不再看她，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向了厨房：“今晚想吃什么？”

　　“……”

　　虽然他们都想当做没有这个插曲，不过显然有些困难。晚饭时间明显太过安静了点。陆夏阳比以往沉默了几分，叶周也有些心不在焉。虽然陆夏阳的语气很淡，可是却拒绝得如此直接不容商量。

　　他说的帮不了是什么意思？他的手受过伤？可即便是这样看一看维逸的病情也是可以的吧？为什么要说帮不了？

　　叶周在疑惑中安静地吃完了饭，安静地洗漱，再安静地翻了几页根本没看进去的书后，安静地上床睡觉。没过多久，陆夏阳也安静了上了床，和以往一样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闭上眼入睡。

　　叶周想问他为什么说帮不了，可犹豫了半天没问出口，最后终于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但是夜半时分却醒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一样夜半惊醒了。这一回，是被勒醒的。

　　陆夏阳紧闭着眼陷在什么噩梦中，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双臂像铁钳一样将叶周抱着死紧，紧得她快喘不过气终于惊醒。

　　“陆夏阳，陆夏阳……陆夏阳！”叶周挣扎着拍着他的脸，终于将他吼醒。

　　陆夏阳猛然睁眼，月色中眼底尚有悲意，然后缓慢地扇了扇眼睫，终于恢复清明。

　　叶周开了床头灯：“你做了什么噩梦了？”

　　陆夏阳看着她没有说话，却突然重新紧紧抱住她，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叶周惊讶中微微皱眉想推开他，却因他强硬动作中透出的那丝脆弱改成了回抱住他……

　　叶周第一次觉得，原来她也是被需要的。虽然这样不好，可是她却有些高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似乎已经快中午了。叶周睡得比以往更沉，陆夏阳什么时候起床的，她完全没有印象。

　　叶周坐起揉了揉眼，看着身畔空荡荡的床位有些怔忡。他今天没有叫醒她去晨跑。

　　她明明越来越不喜欢晨跑，可是他今天难得地没有吵她，她却有些失落。叶周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再和以往一样慢吞吞地起床。边刷牙边想着陆夏阳昨夜的反常。

　　他以前似乎从来没有做过噩梦，或者……是做过而她并不知道。叶周不禁拢起了眉，她曾经夜夜被噩梦和寒冷惊醒，她知道那有多难受。

　　在叶周刷完牙洗完脸，刚坐在餐桌前拿起陆夏阳准备好但早已凉掉的早餐时，门铃响了。

　　叶周一僵。章以逸……吗？

　　叶周磨磨蹭蹭地向大门走去，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陆夏阳帮不了维逸的事。她知道他抱了多大的希望，因为她自己原本也是那样期盼着。而且昨天章以逸走的时候，几番欲言又止，大概还是想留下来自己和陆夏阳说吧。

　　可是当叶周打开大门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院外的不是章以逸，而是……秦梨。

　　叶周眸光沉了沉，下意识就想关上门。最后终于还是忍住了，走到院门口打开了院门。

　　陆夏阳说要带她开始新生活，可是，世界太小，看起来似乎有点难。

　　二人对视，半晌无言。

　　“秦梨，好久不见。”良久，叶周才轻声打破沉默，“陆夏阳上班去了，如果你要找他，可以晚点来。不过……他说他帮不了维逸。他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也是个好医生，如果他说帮不了，那就真的帮不了，对不起。”

　　叶周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是来找陆夏阳帮忙的。

　　秦梨闻言眼中明显闪过失望，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嗯。不过……我是来找你的。”

　　秦梨打量了叶周一眼，轻轻扯了扯嘴角：“你好像，终于胖了点。”

　　叶周愣了愣，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看秦梨。她没感觉自己胖了，却发现，秦梨好像瘦了点。

　　她从来就不会与人交往，比如说现在，她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静静等着，等秦梨道明来意。

　　只是秦梨说完那句话后也沉默了，又过了半晌才说：“我想你现在大概很讨厌我，但是，或许你愿意去看一下维逸。”

　　叶周皱了皱眉，心中终于隐隐有了一丝怒意，那是当初看到他们的背叛时也不曾有过的情绪。那个时候，她只有难过和绝望。

　　叶周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那一天在陆夏阳的小公寓前，她看了他们离开的背影很久，是在跟他们、跟过去道别。不只是陆夏阳想让她开始新生活，她自己，也想要努力一下。

　　可是，在她觉得她就快忘记过去的时候，她又来了，还说着莫明其妙的话。她不觉得她会真的希望她去看他。

　　叶周没有回答，没有什么表情地关上了院门，转身便往屋内走。却听到秦梨竟在身后急喊：“求你！”

　　叶周脚步一顿，这一次，十分讶异。

　　在她的印象里，秦梨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从来没用过祈求的语气和别人说话，更别说这样直接的请求。

　　叶周停下脚步回过头。

　　“我并没有和他在一起，我的男朋友还是叫沈润。”秦梨说，“我们找了你很久，你去看看他吧，他现在……很不好。”

　　叶周看着秦梨没有说话。其实，她原本以为，因为秦梨太讨厌她，所以比起章维逸本身，更让她感兴趣的大概是抢走她的男朋友这件事。可是现在看来，原来秦梨，真的很喜欢维逸。

　　这样很好，至少比她原本以为的要好。叶周想。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这样不是很好吗？可是秦梨说她的男朋友叫沈润。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尽管那句“他很不好”让她的心忍不住跳了跳，她还是没有打算重新参与她好不容易才快要扔掉的过去。

　　不是我的错。叶周在心里默念。这是当初陆夏阳不停地对她说的。不是你的错。

　　叶周重新转过身，朝屋内走去，让秦梨有些惊讶，然后很快又反应过来急道：“叶周，你不去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