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围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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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火烧云烧着了西天，底下的将军府无字匾被染得血红，府中下人穿梭来去，一个个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舒窈坐镇在袁勖怀房中，指挥下人们煎药的煎药，煮纱布的煮纱布，备刀的备刀。黑猫卷着灵活蜿蜒的一条尾巴，打了个哈欠坐在窗台上。
安放在床边不远处的小榻上也睡着个人，这会儿她吃了药已睡了过去。床上的也让舒窈灌下一碗麻醉剂，正等着药力发作。
袁勖怀是一个很乖的病人。
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眼珠子随着床边走动的人转来转去，不挣扎也不叫喊。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魏云音那张小榻，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这会儿应该还是疼的，却也没露出一丝怯懦，单单是看着她。
舒窈也扭过脸去看了眼，魏云音睡得正着，她回府那会儿，抱着袁勖怀下车闯进门，把门童和闻讯赶来的李叔都吓得不轻，她却咬着牙，严令紧闭大门，派出去两个人通知关陆、陈川、林术等人。又亲手写了封信，让云光送去韶容处。
云光是个小童，魏云音信得过是一，二是他年纪小，不容易惹人怀疑。坐着府上的轿子送了出去往四殿下府上去。
夏扬见她铁青个脸，登时就吓哭了。
找了两个下人把夏扬送回屋，让他把千字文抄写十遍，夏扬虽年少不经事，但也知道府上出了大事，不敢哭闹任性地回屋写字，腮帮子鼓酸了也没再落下泪来。
舒窈被叫到干净的屋子里时，本是要逮着魏云音大骂一顿，但见她捧着只手，不敢触摸。那只手五指都被钉了竹签，掌心也血肉模糊。舒窈学医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淋漓血腥的场面，登时僵在原地，待走进去也忘了要说魏云音什么。
此前舒窈是见过袁勖怀的。
她虽瞧不上文官，但这时候见袁勖怀安安静静坐着，不痛叫出声，额头上冒着一层虚汗，涂漆如同烧炭般滚烫，也渐渐服了气。
等着袁勖怀意识逐渐模糊，舒窈拿起他的手，他也未皱一丝眉头。她试着捏了捏，他也没有疼痛的意思，大概确实是药效发作。
那一个时辰里，进出屋子的人都大气不敢出。魏云音是吃药睡下的，她不放心，便是睡，也同袁勖怀睡在一个房间里。
等袁勖怀浑身上下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屋内倒出去的血水也有十多盆，离舒窈最近的金盆边缘搭着块沾满血的帕子。
她一面使唤人收拾，一面从高凳子上爬了下来，扭着圆乎乎的身子，又走过去翻看魏云音的眼白，摸了摸她的额头，捏起她的脉。见没什么异状，才叫下人进来照看，自己累得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脚步声前脚走出屋，后脚魏云音就醒了过来，望着目瞪口呆的婢子，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使个眼色让婢女关上屋门。
屋内不十分冷，但因为有两个伤员，所以烘着火盆。
等门缝彻底关上。
魏云音才半踩着鞋，挪到里边红木雕花大床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呆呆凝望已经因为药力睡过去的袁勖怀。手伸出去触了触他平顺的眉，已是许久不见他这样不带一点儿心事地入睡，魏云音怔了怔。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做着口型让小丫鬟把温着水的茶壶拿过来，她就着壶嘴喝上两口，拿手指蘸了点水，抹在袁勖怀嘴巴上。
然后又把茶壶递回去，让丫鬟就在隔间二道门后头的小屋里守夜便好。然后整个人都钻进袁勖怀的被窝里。
睡着的人不自觉地让出点儿空位来，些许只是察觉到了魏云音身上的寒意。
她本伸长了胳膊要揽住袁勖怀，蓦地想起他一身伤，又悻悻收回了手。谁知睡到半夜里，魏云音被屋外的嘈杂之声吵醒过来时，袁勖怀不知什么时候蹭进她怀中，这时候像个小兽似的缩着手脚，将脸贴在她怀里，长发同她的纠缠在一处。
他身上早换了干净的衣衫，同一色的软绸子素衫让魏云音心底里一软，又是一喜。
此时屋外的声音已越来越响，听着下人在外匆促敲门，魏云音不得不认命地下了床，披衣起身去开门。
“什么事？”她瓮着浓浓的鼻音。
外头站着的是李叔，满面急色，魏云音返身把屋门关上，一面扣心口的珍珠扣，一面抬起眼。
“云光回来的时候轿子出了事，现在兵部的人分两派把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
“兵部……”魏云音沉吟了一声，“苏户做了户部尚书后，楚行云是不是平行调任到了兵部？”
“是啊，虽然顶着个兵部侍郎的位置，但代着兵部尚书的职位。但他年纪轻，兵部的几个老臣都和太子沾亲带故……”
李叔的话没说完，魏云音已扣好了袖口，随手把头发一挽，就着随身揣旧了的那根发带束了，大步往外走去，一面冲李叔吩咐，“把我的大刀取来，还有那柄红缨银枪。”
“将军身上有伤，老奴带着家将还能抵御一会儿。”说着李叔就开始撩袖子，老人泡肿的皮肉让魏云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可快点儿，不然待会儿我就让人放箭射成个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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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门外被火把簇拥着，两派人马吵架吵得厉害，魏云音刚接过金背大刀，命人开府门，就听见楚行云在嚷嚷——
“我就年纪轻，年纪轻精神好不知道啊，你们这些老骨头就别死扛着大晚上不睡觉了，怎么还不回家养老去，成天老糊涂了吧，老糊涂了就回家养孙子啊，那话你们怎么说来着，含饴弄孙！念过书吗？我要不是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岂会被发配到兵部来，没文化的才来兵部呢……没文化真可怕……”
骂着骂着把自己个儿都骂了进去，朱门一开，刀背上反射出的冷光让楚行云立时也减了声音。
望见魏云音提刀出来，楚行云顿时眉开眼笑，若不是架不住身下的马，估计就冲上去了。
一句“诸位……”还没完整的说出来，老一辈儿兵部老臣就把个熟人推到前面来了。是本该在牢中老实呆着反省过错的太子韶泱，飞扬跋扈的眉眼挑衅地高扬着。他立起手掌，手下将一个小人儿拎到了阵前。
魏云音睨起了眼。
像个木偶被人拉扯着推出来的正是云光，他本低垂着脸，这会儿猛地抬头，那双水淋淋的大眼睛映着千万簇火光，亮闪闪的让人心头发热。
“将军！奴才把信亲手交到四殿下手中了！”
韶泱寒森森地一咧嘴，扭头对着环伺的老臣道，“听听，我朝大将军，和老四勾结在一起，原本本宫还以为四弟是吃素的。没想到咱们天家养的都是小豹子，可惜了，只有本宫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大臣们迎合地称是。
只见魏云音偏过脸对身边人说了句什么，两个小厮跑进府中。她无惧已经排布开，挡在太子身前的弓箭手。
楚行云带过来的人正面对面手中持刀盾与之对峙。
天地茫茫而人声鼎沸。
山河无涯而心中有绊。
她似乎没什么力气地放下手，倚刀而立，韶泱仰首大放厥词，“把袁勖怀交出来，今次行军他竟敢下令囚禁本宫，本宫乃是天之骄子，真龙之命。他一个小小的，伴读书童，竟敢凌辱本宫，挑了他的膝盖算是轻的。本宫倒看看以后他还站不站得起来，奴才的命，合该就是跪着的，做到丞相的份上，也是父皇老糊涂了。”
听着太子的话，魏云音蓦然醒悟，恐怕就在这五日里，皇宫之内已有变动。本以为是自己劫狱之后，有人见机也模仿着行事，一并劫出了太子。现在看来恐怕是另一回事。
“是不是真龙天子，就看太子能不能接得住末将这支箭。”
从将军府内小跑而出的小厮递上了弓箭，魏云音稳稳拿在手上，韶泱的声音发颤——
“你敢！”
“当日于军中，末将就说过，一日为师，末将就要终生敬他，但凡让末将听到半句对恩师的不敬，末将必不会手软。想必那时候行军太艰辛，太子疲乏，忘了这个。可惜，末将不会忘。”她搭箭上弓，此时太子手下见机将明晃晃的刀架上了云光的脖子。
十三岁的小少年却并未惊慌失措，他只是在粼粼火光中望着他的主子，他从没有出过府，甚至很少离开那片湖，他只见过他的主子借酒浇愁，从未见过她在战场上的模样。他都是听说，今日得见，他忘记了要挣扎。
脖子上已经有湿意，云光心头却半分畏惧也无，甚至高喊了一句，“将军必胜！”
两支长箭应声而出，一箭射飞云光脖子上的刀，一箭射得太子坐着的马儿屈下前腿，将太子颠下马来。
此时一袭紫衫从天而降，翻飞的宽袖之下探出一只白莹莹的手，将云光抓了过去，裹在宽大的紫金蟒袍中。
火光里映出来那张眉眼如画阴柔艳丽的脸，正是三皇子韶清，把云光圆圆的脸紧紧按在怀中，他稳稳落在阶前，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魏云音，广袖开合，已回身而立。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围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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