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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祖宗,变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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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是棵,已有三十六万龄的老树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块松稀的土壤,再看看自己那双勉强算得上白嫩的爪子,怎么也不能把自己和三十六万岁联系到一起。打生下来起,我见过活的最久的神仙,就是重华他爹高俊帝和北荒溟海中的那只老乌龟了。至于其他那些,例如太羲、英招、东华,此类避世的神仙,我只在传说中听过却没有见过。
可叹之前,在妙华法会上当着众神的面,我还一口一声称呼重华那十来万岁的未婚妻叫姑婆。现在回想,轮回因果,果真不爽,这么快我就成了她姑婆的姑婆的姑婆了。
少燕,便是那受惊过度,脸色虚白的少年,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将我从头到脚,分分不差地看了个遍,憋出了句话来:“祖宗,您这是……早产了?”
……
我这人修养比较好,从来都主张君子动嘴不动手,但这时候我却很想动一动手。我忍耐住了,因为从我为数不多的动手经历来看,吃亏的永远是自己。我清了清嗓子说:“我感逢……你家仙上难渡这羽化之劫,特意提前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弯腰在土里拨弄着的青年手指微微一顿,我悄悄挪了两步扯了扯裙子,挡住他那满脸的不屑和冷笑。
“祖宗果真是菩萨心肠,宅心仁厚。”少燕抹泪,这孩子一年到头除了哭之外我就发现没有别的特长了,也不晓得哪个倒霉世族养出了这么个心肝宝贝开心果,前途无亮啊前途无亮。
少燕跪在地上哭诉了会是如何如何对不起我,如何如何没有在雷劫来时将我照料好,我好心递了两块帕子后,他终于止住了眼泪。抹干净脸后爬起来,甚为恭敬的对那蹲在地上不知琢磨啥的青年人,双手相叠伏身行了个有模有样的大礼:“恭贺仙上渡劫成功,自此仙寿永昌,族君率族人片刻即到。”
接着正正经经起落拜了几次,三跪九拜是神族里等级最高的礼节了,一般只有第一次拜见例如像高俊帝那样的帝皇或者是高辈分的神族才的大礼。我倒也见过几次有下头的神仙对身为高俊帝嫡长子的重华行这样的礼节,可头还没磕下去就被重华给虚扶起来了。长奉说他这样是虚伪,我却觉得他这样是谨慎,毕竟他老子防着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原以为凭这厮和少燕的关系,哪用得着行完这套礼,可没想到他居然岿然不动地生生受完了。我扯了下自己的脸皮,面朝苍天,感叹了下,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少燕的最后一个头刚磕完,天边一捧祥云由远及近,浩浩荡荡地降了下来。带头的不是我想象中的白发老者,而是个打扮妆容都十分精干的女子,还没下云头,眼风就已将这周边情状扫了个遍,也不知为何,那张俏脸忽地白了一白。
顶着那张雪白的脸,她朝我们这边跪了下来,嘴里说得和少燕一样的恭贺之词。言罢,欲言又止地吞吐了会,道:“仙上,祖宗这是……去哪了?”
青年端着袖子,用扇子朝我指了指。
女子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好几眼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半天才醒过神,略有些慌乱朝我伏下身:“老祖宗。”
紧接着,身后一片莺莺燕燕的跪拜之声:“老祖宗。”
我的头,涨得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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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一个新身份对我来说没多少难度,尤其是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身份。
少燕被他的族君姑姑指派来伺候我,这几日已将这方圆千里之内,事无大小,一一通报完毕。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和秦卷,忘记提了,那凤凰原身的青年名字叫秦卷。我私以为,这么有书生气的名字却按在了一个那么张扬花哨的人身上,违和感未免过重了些。
据少燕介绍,此地为昆仑山脉之内的白茯山,乃四海八荒之内罕有的一与世隔绝之地。当今世道,三界六道,仙妖魔怪成日不在打仗,就在预备打仗,唯有此地从未动过兵戈。
说起来还要归功秦卷与我附身的那棵古树的缘故,秦卷是当世难得一见的纯正血统的凤凰,却在几十万年前不知因何缘故还是颗蛋时就流落到了白茯山。并且恰好流落的地点,就是我那棵树生根发芽的地方。
“我听爷爷说,虽然那时候祖宗您还没有生根发芽,但天生浑厚的仙胎灵气已笼罩了整个白茯山,四周大小神魔之族都不敢侵犯此地。后来秦卷仙上历劫登仙之后,觉着祖宗这灵气固然护得一时无忧,但也因过于纯正怕终招来实力强横的魔族觊觎。便用仙法,将白茯山给藏了起来。”少燕说得头头是道:“也因如此,侍奉祖宗的我等才得以在此安安稳稳过了三十六万年的好日子。”
我年纪便是不大,但四海八荒,人妖仙魔之地也略略走过不少地方,确实从没有听说过昆仑有这么一座白茯山。但我有个疑问:“你说你们是专门在这侍奉我的?”
少燕点点头。
这可奇了怪了,我头一回听说,居然要一个偌大的世族占山为王在此服侍一颗树的。不对,照着他所言,那时候我还是个种子。
许是我露出的表情太过古怪,少燕体贴地解释道:“祖宗那时候自然是不知晓的,我祖辈原是这昆仑山中的一族小小山神。族中传闻,是几十万年前有一日父神驾临昆仑,特意找了当时我族的族君。道母神化世前留下来颗玉姥树种子,便是祖宗您,要我们好生照看您。按理说,玉姥八千年破土,八千年出叶,八千年拔干,八千年成荫,八千年开花,花开之时便是祖宗您修为有成之时。可不晓得为何,父神将您留在白茯山,您抽枝生芽之后就再也没了个动静,我族便在此守了三十六万年。”
这一番话,倒出不少大出乎我意料之事来。一是难得少燕他们一族是个有长性的,三十六万年沧海桑田也守过来了;二是我阴差阳错入了的这株树,居然有着如此深不可测的后台。
我想了想,问了个最关心的问题:“我和秦卷,到底谁辈分更大些?”
“……”
少燕表示这个问题,以他的资历难以回答。
是夜,我坐在房顶,头靠着支起的膝盖,望着昆仑峰遥远的那一轮弯月。我记得,离开无量海时那晚是轮满月,幽幽地泛着蓝色。小六和老九两人一把推开木筏,小六慢慢松开绳索对我说:“姑娘,你快走,快走。”
木筏漂出了几丈,我趴在筏头回首看去,幽蓝的月色将他们背后的悬崖峭壁照得魅影重重,像只噬人的怪兽。
三日后,听闻魔族占领了那块富饶而美丽的高地,满城屠尽,无一活口。
当然,我也没逃出生天。
战争这种痛苦的争斗从有了六合诸族起就绵延至今,大大小小的矛盾在这大荒之上随时都能酝酿出一场你死我活。虽然很常见,但并不意味就是正确的。重华对我说过:“迟早,四海八荒会角逐出一个强者,到时所有的战乱就会平息了。”
我觉着,他的理想是好的,但实现过程却是艰难乃至不可能的。因为我实在很难想象,魔族会和神族握手言和,坐下来大家一起吃个饭赏个舞什么的。光想一想就好可怕的样子。
正在我思考到底有没有可能三界会有大一统的时候,眼角不经意瞥过一道黑影极速划过弯月,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但我确实看见了,因为那个黑影正飞快地朝我而来。
等我运气倒退了三步,那横冲而来的东西也直接载到了我面前。那是只长尾四翼灵渠兽,气息奄奄,看起来摔得不清的模样。目光再向后移一移,它背上驮着一个人,一个我认识却本不应以此情此景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那人是秦卷,一身血痕斑驳的秦卷。
在我的认识里,大凡位分高点、年纪大点的不管神魔都挺能打的。神族的重华虽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但一手剑术使得可谓精妙绝伦;魔族的长奉常年出征在外,虎枪下无数冤魂;再不济便是我,揍倒一两个不成气候的恶徒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当我看见三十八万岁高龄秦卷以这样狼狈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觉着打小生来的人生观受到了极大的撼动。等半柱香后,我替他检查略作些休整,那本撼动的人生观又晃了一晃,晃回了原位。
那些看似可怖的鲜血全不是他的,这到底是杀了多少才沾了这一身血迹?我啧啧胡乱替他剥了外面的长袍,腾地一把火毁尸灭迹了。挪动他的过程中,估计牵扯到了哪里,他闭着眼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呻吟。
凭着多年的经验,我迅速地将他浑身摸了个遍,果真在碰到左肋下时他的眉头重重一皱。想也没想,我撕开了他那里的衣服。皮肉算得上整齐,但肋骨之间有个不甚明显伤痕。说不明显也尽然,只因为……那处被个吻痕所覆盖,所以伤口不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我蹲在旁边,喃喃自语道:“这年头的姑娘家都这么凶狠了?亲个热都能要对方的命?”
不管具体内幕如何引人遐思,救秦卷这条命实乃当务之急。那伤口见了风,瞬间就变了颜色,青紫的毒素顺着血流脉络朝四面八方而去。下毒的人心思巧妙,手法狠毒,颇有毒祖弟子的风采。
拔了头上的簪子,在月色下比划了下,身有点粗,头却细的很,这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先用簪子刺入他周身几处紧要的灵穴,封住蔓延的毒素;再凝神用簪头刮去伤口边已开始烂掉的腐肉,即便在小心,疼痛再说难免。不多时,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叫人不得不佩服的是他没再吱出一声来。
处理完伤口,再来就是解毒了。算他秦卷命大,遇上了我,准确来说遇上了这八荒罕见的玉姥树。
两三个时辰后,才算将他彻底料理完毕。抹了把额头汗,瘫坐在他身边,眼见着他的呼吸均匀舒缓下来,知晓应是无大碍了。
在我摇着袖子扇风时,那本该昏迷不醒的人,张开了嘴:“你为什么救我?”
我咧嘴一笑:“因为祖宗我心善啊。”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