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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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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宏庄严的凌霄城崇威殿内,一改往日朝贺述职时如日中天的气势,此刻的大殿弥漫着令人胆颤的嗜血煞气。大殿中央上首的华丽金座上,身着玄色金纹蟒袍,绣九五之数凌霄花的赤焰凌霄城的主人不怒自威,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劲的气势令本该诸人议事的大殿完全控制于他的意志之下。一道道杀伐决断的命令再无质疑的余地,这也意味所有参与牧野之乱的失败者注定将用自己及全族的鲜血为自己向凌霄城不自量力的挑战付出代价。在他的下手,左面座位上一青年身着与舒荻烈样式相似的黑衣华服,唯一不同的是衣袖上的凌霄花皆是八朵五瓣。凌霄舒氏的家徽,五瓣是为大宗嫡系,九朵代表着城主至尊,之后根据地位尊卑,以此递减。如今的凌霄城中年轻一代能配得上八朵凌霄花的只有现任城主舒荻烈的三个弟弟了。右边的座位上白衣少年亦是八五之数,只不过一身素净白衣除用以表明身份家徽之外再无其余奢华纹饰,与大殿里肃杀的气氛似是有些不搭调。他握住长剑的手虚掩在宽大的衣袖中,无人注意到以剑术著称的四公子舒荻鹤此刻竟在微微地颤抖。绝杀令!在听到上首的兄长以不容置喙的口吻下达了绝杀令后,舒荻鹤握剑的手先是一紧,随后缓缓放开,却在也无法如往常般握剑。绝杀令一下,所有人,牧野城勾结外敌的反叛者,企图策反颠覆凌霄的敌人,以及为此提供金钱支持的牧野城的富商望族,一个不剩,不只是主谋者与实际参与者本人,所有与他们相关的人,下属,亲人,甚至过从甚密的朋友,都将为此付出血的代价。绝杀令不异于族灭!想到那无尽的鲜血即将洒在殿前的广场之上,多少无辜的生命将为别人的行为陪葬,舒荻鹤垂下眼帘,似是想掩盖自己内心的波动。他的心里开始翻江倒海般斗争着,如何让大哥收回成命,他该怎样去面对威严得近乎陌生的哥哥……
下面分左右肃立的一行黑衣人显然没有舒荻鹤的顾虑与挣扎。统一的黑衣模糊了他们的面容,殿内的肃静隐去了他们的声音,只有衣袖上默默盛放的七朵凌霄花昭示着他们与众不同的地位。他们是凌霄下辖十二城的城主与凌霄城主座下的四方守护使。此刻齐聚于此的是凌霄城最上层的精英,也是最高层的决策者。他们,对于城主舒荻烈的绝杀令,没有异议,也就意味着这是整个高层的共识!舒荻鹤虽然年少不谙权术,但这一点他心若明镜,这也是他此刻天人交战的原因……
“禀报城主,夫人在殿外求见!”一青衣侍从自疾步上前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
“哦?到底沉不住气了……”后半句似是舒荻烈喃喃自语,声音极轻极低,然而习武之人耳力都很好,离得近的人还是听到了这不知何意的话,“宣夫人入殿”凌霄城主沉声发令,仿佛那刹那的情绪波动不曾发生过一般,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丝残酷的笑意。距他最近的舒荻鹤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的表情,隐隐觉得害怕,那样阴枭的气质根本不是平日对他爱护有加的兄长……
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给缓步上前的女子。这些分城的主人们久居他地,待在凌霄城的日子屈指可数,而见到城主内眷的机会就更少了。加之白灵溪不似上任的城主夫人,也就是舒荻烈的母亲沈凤鸢般干预凌霄事务,故而即便位高如他们也有不少人没见过城主夫人——汝南白氏的女儿。当白灵溪真正显身于众人面前时,许多人都露出了略有诧异的目光。白灵溪是个美人这没什么好诧异的,英雄身边的女人当然不会丑,她具备一个美人该有的特征,这已无须赘言。但她两道细长的眉,眉梢却微往上扬,眉心一点朱砂绽放出红梅傲雪不畏霜寒的韵致;一双眼眸若寒波静水,清澈得容不下世间污浊,却又从容而坚定。一支碧玉簪绾住了她如瀑的长发,没有什么华丽的发型首饰去匹配凌霄城主夫人的尊贵身份,只有一支光华暗蕴的碧玉簪;身着一袭云纹淡青墨雨纹饰的缟素长裙,失却了怒放的赤焰凌霄花的衬托,整个人淡雅得如同世外仙子。凌霄城的女主怎么会是这样的女子?即便不是如沈凤鸢般锋芒逼人恍若凤凰凌云,也该如芸寒夫人般高贵温柔。但为何这一代的城主夫人却让人生出疏离不可接近之感,不似凤凰牡丹,却是孤鹤雪莲。
白灵溪缓步行至玉阶前,也不曾行礼,只是道:“听闻你刚才下了绝杀令,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很低,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见到生人不敢高声讲话。白灵溪一向深居简出,醉心书画诗词,鲜与外人交际应酬,很少出席众人济济一堂的场合,她虽不关心城内俗事却也知道在场的并非常人,当众讲话仍旧有些底气不足,便也有些惜语如金。
“原来夫人是为此而来,恐怕要教夫人失望了,却有此事”从她一进殿舒荻烈就发现了异常。白灵溪青丝若瀑,却有个习惯,她素来不喜盘头,平日里只以发带略作收束便任其下垂。未出阁时便是如此,自嫁给他之后曾不得以一改旧习,恐坏了凌霄家的规矩,后来他知道后便讨她欢心任她随性。是以今日白灵溪以玉簪绾发,落在舒荻烈眼中就别有一番深意了。
舒荻烈语气听来客气温柔,但白灵溪心知他今日刻意冷淡疏远,她微一蹙眉,淡淡地说:“既如此,那我便是为请城主收回成命,少早杀孽而来”她的眼睛直视着舒荻烈,然而在目光交汇的刹那,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舒荻烈看向别处,避开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旁人虽觉有些奇怪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舒荻鹤意识到出了问题。因他是舒荻烈一母同胞的弟弟,素来与舒荻烈亲厚,平日常入内苑,与大嫂白灵溪也远比旁人熟惯。昔日他夫妻恩爱缱绻,柔情蜜意之时,恰逢他在,三个人一起真如寻常人家一般。夫人?这称呼不是没用过,只是以往都是大哥言语调笑才如此称呼,但今日此情此景之下,却也正式得过分了。舒荻鹤拿余光扫了一眼哥哥,却意外地感觉他们之间仿佛隔着浓雾,看不清大哥究竟打得什么主意,隐隐为白灵溪担心。而大嫂从没有称呼过大哥为城主,至少他没有听到过,就连方才当着一干下属,也不过开门见山直说来意,避开了称呼问题。出于直觉他似乎能察觉出白灵溪这个举动的深意,却不好讲出。他一时不太明白大哥与大嫂现在尴尬的状态。
众人默不作声,静观于旁。让城主收回成命?有些年纪较大的人还记得,即便是当年的凌云凤凰都不曾以这样的口吻干预凌霄城的事务。何况白灵溪在城内并无实权,说的再白一点,她在此处,外无亲戚扶持,内无武功谋略,没了城主夫人的身份,她连这个大殿都进不去,居然还能不卑不亢地为他人求情?以他们惯用的思维他们实在不知白灵溪有什么资格对舒荻烈发出近乎命令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