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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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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三、
苏樱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有机会再次打量这个世界,虽然这具身躯并不属于她,虽然这种重生的方式让她不解,她还是庆幸着自己能够活下来。
活下来,把所有的账全然算清,那时候再走也来得及。
苏樱的性格,是聂染培养的。他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反复地告诉她,要记下仇恨,用仇恨堆积成动力。等到时机契合的时候,再回来报复。
当时的聂染没有想到,往日的那句话,最后会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苏樱活在了苏落的身体里,存活下来,只为了把昔日他亏欠她以及她全家的让他悉数奉还。
她庆幸自己可以寄托在妹妹的身体里,以他所爱的那个人的身份加以报复。
聂染的性格,二十年的相处,苏樱懂。聂染对爱之切的人从来都不会有过多的戒备,就像苏落,从来都没有。
而如果是一个他爱极的人背叛了他,他也会更加难以承受。
“落落,你终于醒了……”耳畔他的声音还在萦绕着,她在心里冷笑着,面庞上却是风平浪静。
闭上了眸子,她不想再多想,沉入了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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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过来,已经是五天之后。
聂染坐在她的床边也守了五天,人也整个憔悴了很多。看到苏落睁开了眼睛,他走到床边,凑在她的耳边轻声地问:“感觉好些了吗?”
细腻温和的话语,曾经是苏樱最为期盼的语调,只是聂染从来都未对她说过,吝于任何一次的温柔,都只给了苏落。
如今她听到了,虽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的四肢很痛,胸腔那里更疼,说不出话所以点了点头。
紧紧地盯着聂染,她才发现他的额角比上次多了些伤痕,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居然还能有别人能伤的了现在的他。
聂染看着这样子的苏落,从她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过去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看着她的时候也多了些许的探究。
最后他冷了声:“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起了身转而背对着她,似乎在拿什么东西,嘴上还在继续说着:“你的姐姐苏樱,已经死了,怪不得我,不能留下她。”
苏落听了他这样一番话,心里更觉得凉意,又听到他说:“我不杀她,迟早有一日她会杀了我。”
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热汤:“落落,喝一点吧……”
他一手端着汤,一手拿着勺子,凑近了她的嘴旁。
苏落却忍着痛将头一扭,动作很大,聂染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抗拒。
聂染把汤放在了床头,伸手抚上了她的面庞,却发现她的脸已经湿了。
这不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可是却是她最心痛的一次哭泣,虽然无声,可是哪里都在痛。身体痛,心也痛,回忆更痛。
是十四岁那一年,她在训练的时候从墙角上摔了下来,蹭破了整个膝盖。泥土和血水混合着在她的伤口处,聂染只是皱着眉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没用。”
说完也就走了,完全不理会受伤的她。
那时她抱着头坐在墙角,第一次哭了。
后来的她,拖着受了伤的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的时候,看见了等在那里很久的顾延青,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不知道在等什么。
看着苏樱回来了,顾延青立马上前扶住了她,苏樱借着他搀扶自己的力气,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间。
打开了那个袋子,才发现里面全都是药水,各种各样的治疗伤口的药。
他从里面拿出了棉签,沾了水之后轻轻地擦拭着伤口,低着头不想看着哭泣的苏樱,只希望她能好好地发泄一下心里的苦闷。
擦拭了很久才终于弄清,他上药的时候,苏樱抽了口气,呼了声痛。
“明知道很痛,还是要继续吗?”顾延青低声问着她。
转而他又说:“Somnus,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该去读书上学,和我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
Somnus,希腊语中罂粟的含义,是聂染送给苏樱的代号。五岁以后的十多年里,苏樱都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姓名,所有的人都随着聂染,叫她Somnus。
她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听顾延青的话,可能那个时候自己所有精神世界的依托,都为了一个叫做聂染的人。
所以在听了顾延青的话语之后,她擦了泪,猛地摇了头:“不,我要做到最好。”
她从回忆的漩涡中挣出,任凭眼泪湿了枕巾也不再看向他。
只听得身后一声沉重的叹息声,还有他离开前冷毅的话语:“你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哪怕目的是为了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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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染这次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医院,她的身边只有几个原先在苏家的帮佣照料着她。等到她能说话的时候,她问了帮佣很多问题。
“他……呃,我父亲他怎么样了?”,“爸爸”这两个字她还是说不出口,最后磕磕碰碰地才把一句话说完整。
帮佣摇了摇头,笑得很慈祥:“苏局没有什么大事了,之前陷入了昏迷,不久前已经苏醒了,就是腿上的伤没有好,动不了,不然就会来看你了。”
可是帮佣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止住了笑:“只不过那天苏局听说苏樱小姐过世了,心情很差,坐在房间里没吃没喝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吓坏了我们。”
她望着苏落叹了口气:“当时真的是……唉,小姐你也在危险中,苏局的情况又不好……不过现在,这样已经算很好了。”
“我想去看看他,阿姨帮帮我。”她望着墙角的那座轮椅,请求帮助。
最后帮佣点头同意了,小心地抱着她上了轮椅,推着她来到了苏秦的病房前。
苏秦的病房在苏落病房的楼下,是间普通病房,没有当时聂染给苏落安排的那间豪华,但是却是做足了安全措施。
所以即便是苏秦中弹住院,聂氏想要杀他灭口,还是没有办法。
数个警局的人在病房门口看守着,看到了苏落才放松了警惕,让帮佣推着她进了房间。
那时苏秦坐在床上,他的左腿被纱布绑得严严实实。旧伤又添新伤,终究是老了,所以才会这么久伤口都未能痊愈。
他抬起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小女儿,心里终究是平缓了许多。
“落落,你来了。”熟悉的语调,听起来很温和,她也曾经无数次地在脑海中设想,如果自己有一个父亲,该是如何称呼自己,只可惜那种机会她到死都没有再享受到。
她点了点头,望着父亲的左腿,看着那里被她亲手打下一枪的伤口处,轻声问道:“疼吗?”
这种语气不像过去的那个苏落,苏秦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儿,最后想来可能是事故终会改变一些人,就像五岁后的苏落,天真烂漫的词都随着变故远离了她。
最后他点了点头:“每天都很疼,疼了二十年,现在更疼了。”
她懂父亲话语里的意味,点了点头,苏秦又说:“还好你活着,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卑微至极的语气,还是她第一次从那个男人的口中说出,凝望着面前的那个男子,五十有余的年岁,再也没有过去那种威严,更多的是对生命离世的恐慌。
当初苏樱离开了二十年,也折磨了他二十年。知道她还活着,庆幸过,所以即便是她一枪想要杀死自己,他也没有任何的怪罪。
看着许久都没见到的自己的父亲,她的记忆回到了几个星期前。
“小樱”,熟悉的叫唤声从苏秦的口中一次又一次地说出口,还是在那个仓库,却不是在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里只有受了伤的聂染、苏樱、苏秦连同警局的少数人和聂氏的少数人,僵持着。
“Somnus,开枪。”聂染捂着伤口,在苏樱的身后指挥着她,发号着施令。
原本苏秦拿着枪对着聂染,可是见到苏樱的时候,他却命令所有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枪支,只是站在女儿的对面劝说着她。
“小樱,不能一错再错。”他语气里有着恳求,卑微到不能再卑微,失落到不能再失落,望着苏樱,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她真的动摇了,因为那个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原因,要听从聂染的命令去杀害自己的家人。
明明是他弄得自己同家人分开,从此与爱无缘,那么她又为什么要为他卖命。
迟疑的瞬间,她想要放下手中的枪,聂染却有所感觉,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扣动了机板,把子弹打出。
力度、角度都偏了,子弹又一次地打入了苏秦的左腿。聂染扔了手中再无枪弹的枪,推了一把苏樱:“没用。”
那天自己怎样离开的,苏樱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回去的一路她的手都在颤抖。
那双手沾满了血腥,握过了无数的枪支,却是第一次有了这种反应,让她害怕,让她第一次觉得杀人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苏秦的话语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听着父亲说的话。
“顾氏集团的总经理顾延青,那个孩子这几天找了我。”
“他说你姐姐已经火化了,要办一场葬礼,就在这几天。”
“落落,我们都对不起苏樱,一辈子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