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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遗醉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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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时光看似漫长,实则来去匆匆,短暂非常。
但是,在这三天时间之中,却经历了不少的事。
比如,前太师宋淼获罪下狱,不忍牢狱之中的酷刑,吞毒自尽;又比如宋淼因贪赃枉法多年,以致于祸延全家,上至八十老母,下至足月婴孩,男女老少无一幸免,一道圣旨念罢,便发配了全族贬谪边疆,然宋淼唯一的掌上明珠宋薇怡则更是残忍地被充为了军妇。
一时之间,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名门望族,骤然凋谢在潮起潮落的红尘硝烟,官场的尔虞我诈之中。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丝毫没感到意外,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手盏一盅清茶,闲适地品味着其中浓淡,不予任何的评价。
次日清晨,晨雨初歇。
被接连不断的春雨湿泞的泥土,喷勃出浅草青荇的气息,伴着阵阵花香,于晨雾中吐露出馥郁芬芳。
晨光熹微,在撕碎了初阳最后一丝薄雾后,转瞬间耀幕万里,云卷云舒。
恰是一日好天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出门也是再好不过的。
老早就被母亲叫醒,睡眼惺忪地洗漱穿戴,待我弄完之后,却发现,父亲早于府门前,坐着轿辇等着我了。
一行人便于这清爽的早日出发,各怀心事。
付庞的府邸坐落在帝都城西浣溪河旁的桃林杏海之中,房屋四周环绕着几棵参天的,枝桠繁茂的百年老槐,浣溪河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高屋建瓴,古韵楼台之间,悠然地流淌着汨汨细流。
一副“小桥流水人家”之景呈怡然之姿,霎时映入眼帘眼帘,恬淡和睦的景色让人的心情与这温和融汇在了一起,难抵难分。
付府的门前,是两座气势威严的石狮,鬼斧神工的雕刻,栩栩如生,此刻正面目狰狞地坐守原地,辟邪化煞。
付庞的府邸于隐隐中有一种十分古老的韵味,青砖绿瓦,灰墙土篱,并不华丽,却有给人一种农家小院的感觉。爬满青荇的屋顶,于这个时节看来,郁郁葱葱,绿意悠然,极力地宣扬着一种文雅毓秀的气质,而四周环绕的桃林杏海,红白相称,则更添了一股端和柔丽的美。
据许多朝臣说过,付老丞相的府邸是始祖皇帝亲自赏给他的,修筑在桃林杏海的秀美中,婉约玉簟,花零翩然,香遗雪海,于众人看来,皇帝亲赐这诗情画意,是最莫大的恩赐与殊荣。但是,用付庞的原话来讲,坐落此处,单纯的也只想是缅怀过去,追忆故人。
时过境迁,春秋也是好几个更替,时光照亮记忆,洗涤了旧迹,任谁也是不知道付庞口中的故人是谁的。所以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人人异端猜测。
有人说,是付庞年少时的红粉知己,又有人说,是付庞约下的青梅竹马。
人人念叨,无非也是与情爱相关联。
但是即便如此,如此多的众口异词,诸般猜测也是皆被付庞给一一否决。
用付庞的原话来解,就是“她,是我此生永远无法追逐之人。”
连名震三朝的付老丞相都大赞此人,一时之间,想来招这么多人猜度,也不算是子虚乌有的事。
下了软轿,于付府门前,立马就有眼尖的小厮迎了上来。
由于出门之前,我受了母亲的嘱托,带了顶面纱,容貌被敛,一时之间到让人分不出男女来。
小厮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又一遍,看了很久,很难开口,硬是不知如何称呼我为好。要说是公子呢,但时下哪位少爷出门是要带这女儿家之物;说是小姐,看我这身高体形又不大相像。
看着他无措的样子,一旁的父亲淡然开口,“陌某携犬子欺霜应邀,前来拜访付老。”
听了父亲的解释,那小厮竟是豁然开朗了般,在听到我的名字的刹时,身形抖了抖,于我看来,竟有些兴奋,周围其他的奉差听了之后,也纷纷探了头朝我这方投来目光,一窥究竟。
私下霎时闲言四起。
“看!那就是名震四方的欺霜公子。”
“啊!那就是年少之时,才情便惊艳四座的欺霜公子啊!遮着面,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呀。”
“怎么像个娘们似的把脸遮掉,难不成跟传言不符,长得很丑。”
“放屁!欺霜公子就是长得太美,才不让人看脸的。”
……
四周闲言碎语的声音实在不小,可也传至父亲的耳中,父亲看了我一眼,本想让我取下面纱,结果被我一番细说给作了罢。
跟着小厮,寻了进府,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常年青松郁翠的各式盆栽,有序地分列在古韵淋漓的廊道两旁,俨然诗意尽致。
“付老,还是很喜欢这些矮子松啊,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过。”父亲悠悠然地感慨。
小厮回过头,恭敬地回答,“是啊,陌大人,老爷可是把这些矮子松当宝贝一样。放露天里,怕晒了;搁水房边怕潮了,于是吩咐了小的修了这廊,把矮子松放这儿呢,说是这样放在他眼皮儿下才好。”
“青松挺拔,刚劲不阿,栽得这般好,付老很会欣赏。”父亲捋捋胡子,轻轻笑道。
我左右摆头,稍稍打量了一下。
葱郁的盆栽,勃勃生机,枝桠尖头有很明显的修剪痕迹,看得出来是经常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露湿矮松的枝头,滴下一串串的晶莹,珍珠似的粒儿吸满了旭日阳光,闪闪烁烁地垂落在泥土之中。
“嘿嘿,陌大人这个理儿就没大对了。”
“哦?”一句话勾起了父亲的兴趣。
“我们老爷说,这松并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用来缅怀故人的。”小厮缓缓解释道。
“此话怎解?”
小厮咕噜着眼,转了一圈,摸了摸自己的头,朝我瞥了一眼好奇,才慢慢地说:“老爷说啊,他年轻地对于这些植物根本就是一窍不通的,是那位令他终生难忘的故人教会了他。”
随后便缓缓念了起来,“谁言寸草无芳心,只待归路,君撷顾盼朝夕。”小厮词词吐露,说得极慢,但是字字却十分清晰,父亲侧耳倾听得很是认真。
在吟吟道落后,我却深深地为之一震,心猛然起伏。
这词……
牧草春晖,君无情却何生浓情妾意。
无心之句,早被淹没在记忆的荒漠中,而今却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提及了。
我道万物生有情,谁言寸草无芳心,只愿归期如阡路,为君顾盼鉴朝夕。
为谁而作,谁人能记?
他……
却记得。
当年本是无意,只道当时已是惘然,如今却是百孔千疮。
“老爷很是喜欢这矮子松呢,或许也是因为老爷故人的缘故,老爷说了,世人就如这世上万生芸芸,都有自己的定位斜影,他说他那位故人正如这长青柏松,挺拔在坚韧中,逆流在红尘里。”
“那付老所言之人可还健在?”父亲越听越感兴趣,不禁问道。
小厮摇摇头,似有些惋惜地地叹了口气:“老爷说,自有天命,红颜早夭。”
“那真是可惜了,能让付老如此牵挂的人,世上难见呢。”
“霜儿,你说是么?”父亲转身回望我一眼,语气中还是刚才那种淡淡的怜惜。
隔着面纱,外人看不清我的面容,立于一旁的小厮还是硬垫了脚,想要看清我的样子。
“的确是大大的可惜了。”红颜自古多薄命,情难自已,分岔我心。
未尝邂逅缘至深处,何来唱曲白首不离;沧海悠悠又可证人情挚真涤荡千年浩瀚。
凋谢,凋残,凋落,凋萎。
一切的一切都始于红尘,殁于炊烟。
再看一眼荡然红尘,桃林杏海一如往昔,芳菲如昨,但却物是人非,事事休,怎敌得过荏苒滔浪,风啸云泊,在这个波谲诡秘的年代,已不覆当年。
接下来走了约莫半刻时间,四下的谧静逐渐被前方桃林杏海中觥筹交错的喧闹之声所替代。
耳旁隐隐传来引路小厮的声音,“陌大人,陌公子,桃林杏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