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当年》闻朽

7、第七章

　　我一愣，思索片刻“他”是谁，又了然于心。
　　“是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我这一头白发，不就是说我已经死心了吗。”我眉骨微挑，语气淡然。
　　“他是喜欢你啊，只是回南溯之后满朝文武都反对这门亲事，人人都劝他不要这门亲事……可是朽朽，那时候他什么也听不进耳，一心筹划着给你什么嫁妆好，想着如何布置宫殿给你，让你住的是舒适一点。我可羡慕死你了，朽朽……”银朱忽然顿了一下，仿佛为下一刻将要出口的伤心事埋下伏笔，“有人行刺了他。他中了毒，昏睡了半个月有余。醒了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你了。”
　　我喝了一口茶，唇齿留香，可惜多了几分苦涩，什么也不能说。
　　“所以，为了没有后患，皇命我下嫁于他。”银朱的神色无奈，似乎很对不起我。我觉得这没什么，因为她很好的结束了我和白磐之间的恩怨纠葛。
　　窗外的景色依旧惨淡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指尖轻轻拂过檀木白扇的扇面，淡淡道，“银朱你别那么担心，这件事我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很多事情你我回头再看，只是惊鸿一场，不是么？”
　　其实我并非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生命煮成熟饭，我都没有地方计较了。
　　银朱勉强笑笑，拉着白羽熙的手，似乎还想讲下去。我也想知道白磐最后是怎么想起我的。
　　她的声音轻轻地，恍然间仿佛带我回到了白磐的身边，“他的病这几年渐渐好了起来，夫君他常常问我，‘谁是朽朽？我见过她吗？’我答不出来，也不肯答。再后来我满心以为他不会再问了可以放下对你的痴念了……我以为这么久远的岁月可以洗去他对你的眷恋，可他还是问了我……我一生中最不想回答的问题……‘我和朽朽有婚约吗’。”
　　我知道，这像是一个噩梦。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银朱，我从中挣扎清醒，却害了银朱和白磐。他们依旧没有挣脱过去。
　　“我那时候已经生了皇儿，我哭着求夫君他不要再问了，也不要提谁是朽朽了……”银朱的眼神暗了下来，声音渐低，“对不起啊，这么骗了他。我和他说了我们的事，只是……”
　　“只是你说我是一个坏女子，对吧？”我唇角绽开一抹笑意，云淡风轻。
　　“是的……终于，夫君他说，与你解除婚约……”银朱叹了一口气，将藏在心中多年的话与我一一说到，想得到我的原谅。
　　我依旧看着窗外，这么多年来银朱总是对不起我，白磐总是在演戏骗我。可他们都欠了我一个承诺。所谓欠我一份债，我便要他还的十分快，无论是谁。
　　我轻轻摸了摸银朱的手，满手是汗，我宽慰她，“没什么的，解除婚约是迟早的。何况我不在乎这件事，你就别这么愧疚了。”其实我仍然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吧，纵然这对我的伤害是不痛不痒的，我也要将这些债一分一分的讨回来。
　　“天色不早了，我不回去的话夫君会担心我的。我们来日再会。”她道。
　　我的脸被奉茶点亮的灯光照的微明，带着我浅浅的笑容。
　　她冲我点头一笑，带着白羽熙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碎落一地，蝉声如织似乎未断绝。
　　我随手往行宫中的桌椅摸了一下，就沾的一身尘埃，呛得人想哭。说实在的，我真不喜欢这里，充斥着过去的气息，想起来都泪流满面。似乎我一生中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埋骨于此，日渐荒芜。
　　源琛回来时，一脸疲惫。
　　我知道他必定因为什么而烦心，我知道，他也知道，只是不肯说而已。
　　“外公怎么说的？”我一边摇扇一边问。
　　“我到那儿的时候，白磐和薄大人正在商议什么，等了半日报上了公主的名号才进去。薄大人说说尽快调集军队，协助您完成大业。”源琛语气平淡，又说了一句，“大人说，您封皇之后要如何处置前朝遗老？他好安排。”
　　我轻声一笑，指尖触碰到扇面精致的花纹，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我没这个心情去想。”
　　只是我想不到白磐为什么会去找外公，到底城府极深的白磐有什么打算呢……
　　“算了算了，”我自言自语，“你准备一下，我明日要去见妩姬。……外面那一百人不要疏于防护了，源大人，你也要好好休息。”
　　“是的，公主。”
　　无意间我瞥见源琛的眼底跃起一种奇怪的光，近乎于兴奋，转瞬即逝。

　　有朝一日，我终是要与妩姬见面的。我也做好准备和这个女人一决高低了。
　　她在我的面前摆着一副矜持的笑脸，云鬓高耸，浓妆艳抹。相比于她我落魄的多了，仅仅穿着一件白底绣银凤的朝服，远远看去与素衣并无分别，只是略施脂粉。
　　“大公主今日亲自来找妩姬，妩姬还真是高兴啊。”妩姬呵呵笑道，脸色羞红。
　　若我是男子，我也会对这样的女子心动。
　　可惜很多年前我就失去了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呵，哪里的话。”我客套道，“一睹妩姬娘娘的风采我才知道什么叫风华绝代啊。”“大公主这么多年不见居然会这样恭维妩姬了，小心别被皇上听到啊，不然肯定又要责骂你了。但妩姬听着心里高兴呢。”妩姬依旧在笑，却暗示我并不得父皇欢心，要我讨好。
　　我是一个天生不喜欢恭维的人，这么多年来我真心夸过的人也没几个。
　　浮水而建的荷语亭外雨声潺潺，雾气氤氲。
　　“娘娘你可说笑了，”我露出几分笑意，“你看，我那护卫都痴痴的看着你呢。”我指着岸边的源琛，故作笑话给妩姬看。妩姬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放肆的笑了两声，便让奉茶捧上点心来。
　　“大公主你这护卫可真……哈哈。”妩姬笑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停下来，又道，“公主让他走近些来吧，这荷语亭虽然不大，但还是可以遮风避雨的。让他一人在那儿独立烟雨蒙蒙中可不太好啊……”妩姬向来喜欢引经据典，还体贴的让源琛走过来。
　　妩姬的奉茶对我一向戒备，偷偷示意不要让源琛过来。妩姬只是大方的说没什么。
　　其实我和妩姬的内心都很清楚，源琛走过来，必定会让她有失去性命之虞。
　　奉茶很不甘心的去请源琛过来，我远远地望见源琛立于风雨中的身影，心中有些不妥，却不好说出来。
　　水下的鱼儿都躲在荷叶下，偶尔会跃出水中又扑通一声落下，水花四溅。我不晓得拿源琛开玩笑是否得体，但我要探明妩姬的底细。可是两个月后她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谁若救她，就必须一起死。
　　“参见大公主，参见妩姬娘娘。”源琛单膝下跪行礼，不卑不亢。
　　“你这侍卫好生俊俏。”妩姬多加调笑。
　　我哈哈干笑两声，也不知怎么回答，便于妩姬敷衍两句，就准备走。
　　妩姬却叫住我，“大公主且慢。”
　　我回头看妩姬，不知道她想玩什么把戏。她水灵的双眸饱含笑意的看着我，顿觉百花失色，天地黯然。
　　“进来几日宫中不大太平，公主还请小心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