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参修炼了》太白宰

11、越狱

　　李言放平日里卯时二刻起床，替弟弟妹妹烧好早饭做完家务后辰时一刻便落座于学塾内温故而知新。昨日他与柳学京狠狠斗了一场气，那股力争上游的劲头烧的正炙，今日便起的尤为早些。到学塾也尤为早些。可是不想有人竟比他更早。

　　他望着缩在角落里冻得直哆嗦的哥叔夜，诧异道：“怎么是你。”要知道，现在天色还没亮开，外面一片灰蒙蒙的宛如入夜。

　　可是更加令他诧异的是，平时一派和顺的小胖子一见到他便凶神恶煞的朝他奔过来将他往外推。

　　“你走，快走，不要回来！”

　　小胖子堆积在体内的脂肪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将李言放推到了门外，但他还嫌不够似的，抡起胳膊再接再厉，嘴里念念有词：“快走快走，言放，求你快跑。”他的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白润的脸蛋往下掉，越发语无伦次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叔夜？”李言放隐隐觉得事态严重，还要再问。小胖已经一把抓起他的手飞奔起来。

　　李言放一开始想要挣脱，恐怕到时候两个人扭在一起摔得更重，只好一边跑一边喊：“叔夜，就算你不讲明白要我跑，也要告诉我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胖着了魔道的重复他的话：“去哪里？我去哪里？”忽然如有神助的答道：“去没有人的地方。言放，我们去城外，快。”

　　可是他自己奔的连方向也不辨，哪里知道怎么出城。本来他带着李言放跑，后来换做李言放带着他往城外奔突。

　　当他们跑到城外的野地里，一个两个气喘吁吁一句话都要断成几截说的时候，李言放很认真的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了吧？叔夜，你今天怎么了？”

　　小胖心下一紧，原本被冷风吹干的脸颊忽然又一阵热意。

　　“言放，你呆在这里，不要回去了。千万不要进城。相信我。好不好。”

　　“叔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言放打探到底。

　　这时一个女孩子细细的嗓子插进来：“是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们不去学塾跑到城外做什么？”

　　小胖大惊，抬头看是玲珑，心下才放松。

　　他仿佛捡到救命稻草，“啊！玲珑，对了，你先去玲珑家里。千万不要到处走动。”

　　本来一双疑问的眼神此时变成了两双，李言放和玲珑齐齐望向他。

　　“我不能说啊。言放，你听我的好不好。我要回去了，你千万不要进城。”最后他怕李言放不信自己，终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有人要抓你。”

　　说完这些他便朝来时的方向跑过去了。玲珑觉得奇怪，也追了上去。李言放也要追上去，被玲珑一把拦住，“小胖难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他让你别进城你就别去了。我家你认识的吧，去坐一坐吧。我跟去看看怎么回事，回来告诉你。”

　　玲珑一路陪着小胖到学塾的时候正赶上先生开课。小胖的仆人看到他，又喜又急嚷嚷道：“哎哟我的小公子，我出去给你买糖糕的一会子功夫您就又不见了。我要是再找不到您，只有自己找颗树了吊死算了，省的回去给撕成碎片。”

　　玲珑扯起谎来自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与你们家公子一起去院子后边背书去了。”

　　“院子我也找了呀，怎么就没发现你们？”

　　“你找的不仔细。”玲珑镇定道。

　　“好罢。”家仆认栽，“公子您进去吧，我在外面候着。”说着吸着鼻子抖抖索索的去屋外站着了。

　　这一堂课，先生教书教的并不安宁。

　　他释文解字没有解的尽兴便有几位锦衣的壮汉径直走进来。先生自然是摸不着头脑的问东问西，那几位当中的头头将他拉到一边娓娓道来，先生脸上的表情先是诧异跟着惶恐再则欣慰的微笑。待对方如此这般一番细述完毕，他乐呵呵的折回厅中视线如网将偌大的厅堂严密搜索了一番，似乎显得有些奇怪，遂问道：“言放怎么今天没来？”

　　玲珑瞥了一眼小胖，他耷拉着脑袋蔫蔫的，盯着书本出神。

　　玲珑道：“言放他病了，在家休养。”

　　先生对那帮带头的人摇摇头，十分扼腕。

　　几人将在座的学生挨个扫视一番，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便抬手道了告辞。

　　先生重新落座似乎还没有从高亢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书捧到手上又放下，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当今圣上既然亲自向学生索要弟子做太子伴读，实在是学生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旋即又道：“大家听好了，今后你们要以言放为楷模，课业上勤勉加持，方不负天子抬爱，晓得了吗。”

　　下面的大部分孩童还不明先生所指，但都十分乖觉的齐声应答。

　　只有柳学京即惊且怒，涨红了一张脸，攥紧了拳头将一幅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玲珑被眼下的发展搞的有些发懵，听先生的意思，是皇帝亲选了言放为太子伴读，约莫是小神童的威名远扬到了朝野上，这实在是一件好事，怎么小胖表现的跟有人要追杀他们似的。难不成平时表现的唯唯诺诺的小胖其实是工于心计，大善藏奸？到了关系时候就给同窗捅一刀？她课上所有时间均用来打量小胖，想把从七窍中冒出的问号传播的他那儿去。无奈自己坐在最后一排，小胖这位砚友课上的状态堪比乌龟，缩在课桌上一动不动。

　　放课后小胖只来得及与玲珑交代一句：“我想不是先生说的那样。”还来不及多讲便见着家里的仆人走过来，他显得十分谨慎不愿再说。只在出门前用一双哀婉含泪的眼神将玲珑望了一望。

　　玲珑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是被各种设想吊住了胃口，越是不甘愿非要找出答案。正在苦苦思考原因的当口，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子直骂自己愚蠢，居然同凡人一样被红尘俗世所障，看不透命数前景，好歹自己又数百年的修行，算一算一个凡人的前程运事倒不多费事的。只是这一门算法多年未用，一时生疏的很，掐了半天也没掐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另辟蹊径卜一卜凶吉。卦象十分的惊人，游龙搁浅，凶中带吉。

　　看来如小胖所言，太子伴读当是一个借口，其中蹊跷，大有文章。

　　一面想一面担心起李言放的安危。

　　待她回到家中却见室内空无一人，屋前屋后找了三遍也不见李言放的身影。正着急，屋门推开，却是自外归来的古大石。问他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同窗，答曰没有。玲珑性急，交代一句有急事要办便抬了步子直奔城内李言放的家。天色已晚，古大石不放心便紧随其后。

　　李家的小茅屋没比玲珑和古老头城外的屋子好多少，玲珑叩门道明是李言放的同窗，一个满脸沧桑白发苍苍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扎纸，十分惊讶的问道：“伢子的同窗？伢子没同你一起回来么？”说完还疑心的探了探玲珑的身后。玲珑心下叫遭，但脸上镇定自若：“言放被先生留下指点课业，今晚先生教书教的兴致十分高昂，再加上先生一直对这个弟子十分着紧，便留了他宿夜。特让我来告知父母亲人一声。”

　　李言放的父亲点了点头便吩咐屋里女人热饭菜招待玲珑，玲珑哪有这个心情，自然十分利落的推脱了。

　　过了这一遭，玲珑心头越发忐忑难安。古大石除了玲珑进李家屋子的时候等在外首其余皆是陪伴左右，虽然满腹疑问但见她眉头紧锁便也没有多问。

　　玲珑将指节上的横纹掐了数十遍方才算出李言放所在——盛京西山拐子巷。

　　西山拐子巷傍山而建，名曰“巷”其实是一处牢狱。是太宗皇帝定都之时用来集中处决前朝政治要员的屠戮场。前朝宰相关庭允拒不受降，其族人亲友三百一十二口全部活埋。至今盛京本地人都不在掌灯后经过那里，还有人说见到过一老者满脸灰土吊着脚在附近飘过，言之凿凿，令人毛骨悚然。

　　玲珑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交代古大石回家等候，自己决定去拐子巷救人。

　　古大石皱着眉，只管嘴上答应，步子一分也不往前迈。

　　玲珑道：“你忘了我同你说过？我不是凡人，闯个大狱救出个把人来不在话下，你若非得跟着，不但于事无补，还要叫我时时刻刻分出心力来照看你，岂不误事？你若在家热好饭菜等我回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古大石低头叹气，抬眼再看向她时，一双倒映着满天星斗的眸子中满满的无奈与懊恼。他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转身拖着步子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玲珑等他渐渐走远，旋身遁入土中，再探出地面时，阴森狭窄的拐子巷便立在眼前。

　　她正待要显出大人模样，忽闻后方冷风一阵乱卷，凄凉苍老的一把声音幽幽从后面传来：“裴研，还我命来。”

　　陈朝的太宗皇帝，姓裴，名研。

　　玲珑正要探个究竟，却见肩膀上方一只灰不溜秋的手扒住自己不放。那只手沾满了尘土，仿佛刚从地里挖出来一般。

　　玲珑在土里修炼了七百多年，阎王小鬼自然见过不少，此刻她没的什么心思去弄清楚这只冤魂的来龙去脉，转身之间祭出杀招，妖瞳乍放异彩，将那只不安分的手的所有者吓的连连退后。

　　“我操。”那只鬼没风度的大骂一句，溜远了。

　　玲珑凝视了一阵他的背影，居然是一只山狸精，道行也浅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儿来冒充前朝宰相关庭允的魂魄。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面哪一间屋子关着李言放。

　　她钻进土里一间一间的翻找。翻到第七间牢室听闻女子的挣扎声和叫骂声，钻出土却见到一对狱卒正对一名女囚施暴。女子衣裳已撕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手掩在□□，一只手奋力推举压在身上的狼吻。那对狱卒见地下钻出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心中暗叫不好，正想嚷嚷有人劫狱。玲珑抽出头上的簪子瞬间化成了宝剑一剑一个，打在狱卒面门，两人应声倒地。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叫受辱的女子看的目瞪口呆。

　　她用手中的剑将一位狱卒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解下，宝剑一挥盖在衣不蔽体的女子身上。

　　“今天这里有没有关进一个幼童？”玲珑问。

　　女子迅速的套着衣服，一边动作一边答道：“再往前两间牢房便是。”

　　玲珑提了剑正要闪身出去，被女子一把扯住，大恸道：“姑娘，我本良家女子，被这里的牢头看上寻事将我抓了进来，肆意糟践。请姑娘发发善心，将我一道带出去罢。”

　　玲珑斜睨了她一眼，默了一默，道：“好。”

　　劈开李言放的牢门，见他小小的身子正抱成一团锁在角落里。玲珑右手持剑，左手护住身边的女子，身后狱卒追赶讨杀之声愈甚，她一把抱起李言放夹在左手怀中，身子腾挪不停，一一避开迎面而来的追兵。

　　方才被她击晕的两个狱卒光着膀子跟在一干人等的最后，一时间场面显得颇为猥琐。

　　若是玲珑只带一个李言放，土遁便可以全身而退，而今突然又多了一个成年女子，逃跑就显得颇为累赘，只能选择最为直接的方法——杀开一条血路。

　　她虽是修行的妖精，可一心向道，因为采补天地精华，得大地滋养，顺四时之气而生，且是植物幻化来的，性情自然的空灵柔善，再加上一直以来奔着修仙去的，更是尤为的存善念善，所以对迎面而来的追兵只力求避开或者击晕，不擅自取其性命。这样子一来，这场缠斗就尤为艰难些。

　　狱中的犯人见有人夜闯拐子巷，身手了得，带出一个孩子和女人来，一下子觉得自己也许能侥幸的趁着这场乱逃出生天也说不定，呼啦啦全都涌到牢门口手扒着铁栏杆不放，呼呼喝喝叫嚷什么的都有，一时间铁链的拖拉撞击声，囚犯的呼喝声，刀剑相击声混在一起，十分的热闹。惹得某些受尽酷刑，气息奄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重犯都忍不住费力的抬头望了一望。可见这种热闹是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