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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旧仓诡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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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馒头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然后,清卉从老太太口里得知她们都是从位于靖州南边的芜县逃难过来的。芜县隶属于丰台地界,那里的军阀名叫吴昌德,为人暴虐,占领丰台后一味地搜刮民脂民膏,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今年夏天,芜县闹了旱灾,饿死不少人。吴昌德名义上号召各地乡绅捐款,暗地里却大肆克扣,等拨到芜县已经所剩无几。吴县的驻军营长因不满吴昌德的作为带着部队造反,却被镇压,这下吴县的百姓更是倒了霉,杀的杀,抓的抓,一时间哀鸿遍野。老太太娘家姓李,儿子媳妇在饥荒中都饿死了,她只能带着孙子跟着其他人逃了出来。
难民们听说靖州风调雨顺,还有个体恤百姓疾苦萧将军,就一路跑了来。但一下子涌入那么多难民,使得清源应接不暇,他们只好聚在这里暂时栖身,而这里的救济站会一天给每个人发一次粥和一个杂合面窝窝头。
看着天色渐暗,清卉无奈地摸摸兜里的一枚铜板,靠着墙脚发呆。如今已是九月底,因为靖州靠近北边,所以当川南还处在夏天的尾巴尖上时,这里已经进入了秋天。晚风带着秋天的萧杀吹来,透过单薄的外衣让瑟瑟的凉意钻入每个毛孔。
清卉抱着胳膊搓了两下,看看身边的一老一小也是缩头缩脑的样子,心里的叹息有加重了几分。
突然,远处走来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褂子,手上1却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面。
他跑到墙脚一堆破布的面前停住,蹲下轻轻喊道:“妈,我今天要到点热面,您快起来吃!”
那“破布”忽然动了一下,然后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随后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传来:“阿郎啊!你吃过了吗?咳咳……”
“吃过了!”叫阿郎的年轻人扶起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将碗凑到她嘴边。
“唉!”身边的李奶奶发出一声叹息,说道,“这阿郎可是个孝子!背着他守寡的老娘一路从芜县逃出来。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娘他不能去打工,只好一路要饭!每次都是让娘先吃饱了,自己才偷偷蹲在角落里喝些残羹!可惜啊,我看她娘的病也……唉……”
清卉听那妇人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判断她可能得了肺结核一类的毛病。现今对于这种顽症,西医的青霉素到是颇有疗效。但这种药别说普通老百姓弄不到,就是弄到也用不起,所以得了肺结核的穷人只有一条路——等死。
清卉心里沉甸甸的,望着相依的母子脑子里乱哄哄的。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那妇人直喊冷,阿朗抱着老娘拍了拍,然后向下定决心似的扶起她娘说:“娘,我们今天去那个旧仓库过夜!”说着,阿朗就开始收拾东西要走。
边上的人听到他们要去旧仓库过夜似乎都很害怕,其中一个老头低声劝导:“阿朗,别去,那里不干净!”
阿朗手下不停,看了老娘一眼说道:“大爷,我娘要是再在这里过夜就要冻死了!那仓库好歹有墙有顶!至于什么不干净,我们来了这几天也没看有什么事发生,可见是别人道听途说!您还真信呐!”那大爷还要说什么,阿朗已经扶着他娘走了出去。
大家都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远去的两人,仿佛他们不是去仓库过夜,而是去送死一般。
清卉望着阿朗远去的方向,心里有些蠢蠢欲动。边上的李奶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扯扯清卉的衣袖,凑到她身边小声地说道:“姑娘,你可别去!”
为什么?清卉睁大眼睛,眼里是疑惑的表情。
李奶奶看看四周缩了缩脖子说:“那里闹鬼!”
闹鬼?清卉自己是学医的当然不信世上有鬼,她淡然地笑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李奶奶见清卉不信连忙又说道:“年轻人,你可别不信那个邪!我们刚来的时候就听附近的居民说,那仓库里以前死过人,后来就时不时会发出一些怪声音。一次有几个乞丐晚上住在里面,第二天几个年轻力壮的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而其中一个老乞丐却被吓疯了,逢人就说有鬼要抓他!”
说到这里,已经睡了的小牛在李奶奶怀里动了动,李奶奶连忙轻轻拍了孙子几下接着说:“然后隔三差五总有一些住在里面的人失踪,但因为都是各地来的难民和乞丐,居无定所,所以巡捕房来了几次查不出什么就草草了事!自此,再也没有人敢住在里面了!”
清卉一边听一边蹙起了眉头,总觉得李奶奶说的事情挺玄乎,其中不乏好事之人以讹传讹。但另一方面所有事情都不会空穴来风,那仓库似乎也透着不少古怪。
清卉一天只吃了一个包子,此刻胃里空得难受,她按着胃部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逐渐思绪飘忽起来,终于沉沉睡去。
早上,清卉被喧闹的人声吵醒。李奶奶见她醒来,递过一个破旧的脸盆,示意她去路旁的一个汲水站梳洗,然后等着领粥和窝窝头。
清卉就着脸盆里的水照了照,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楚昊翰给自己易的容:蜡黄的皮肤,粗粗的眉毛、脸颊上还有一块胎记,真是丑得可以!她冲水盆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心里想着如今的面貌到是不会再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了!
就着冰冷的井水彻底梳洗一番,清卉到不担心脸上的妆容会被洗掉,因为楚昊翰告诉她这个得用特殊的药水才洗得掉。
领了粥和窝窝头,清卉感觉食欲全无,脑袋晕晕乎乎的痛。希望不会发烧!清卉暗暗祈祷,现在的她穷得连病也生不起。
“死人了!死人了!”突然昨天劝阿朗不要去仓库的老头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脸惊骇的表情。
人们一下子骚动起来,争着问:“秦伯,谁死了?”
“是——是阿朗他娘死在仓库里了!”秦伯喘着气说道,“今天几个附近的居民路过那里,看到她娘死在门口,样子很骇人,就报了案!”
“那阿朗呢?“李奶奶抱着孙子关切地问。
“不知道!从报案到现在就没发现他的人影!”秦伯摇摇头说。
“阿朗可是孝子,怎么会让她娘一个人死在仓库里?”
“是呀!是呀!会不会是那玩样儿?”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浑身一抖,都闭了嘴,李奶奶看了清卉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看,我没骗你吧!
清卉在一旁仔细听着,感觉事情似乎很是蹊跷,这时不知谁提议毕竟和阿朗母子相识一场总要,总要去看看。虽然人们心里对那仓库有着莫名的恐惧,但大白天的,又是这么一大群人,所以一轰龙的都去瞧热闹了。
清卉挤进去一看,只见阿朗的娘仰面躺在门口,脸色发青,面容扭曲到变形,而突出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手上的青筋爆起显然死前用了十足的力道,好像要把心口的什么东西拽出来似的。
清卉不顾边上人奇怪而畏惧的眼神,慢慢走近尸体,蹲下细瞧,,而鼻子里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那香气很淡,一下子就飘散开去。
清卉并没太在意,直接去看尸体。虽然她没有学过法医学,但是对一般的死亡原因还是能够判断。清卉发现从表面上看,尸体上似乎没有外伤的痕迹,肤色也比较正常,基本可以排除暴力致死和中毒的可能。再看阿朗娘死时的姿势和表情,死亡原因可能受到惊吓突发心肌梗死,但具体的还要看解剖的结果。
但是一个身无分文的难民,会有什么样的人要杀她呢?而她的儿子又去了哪里?
“走开!走开!这里要封锁!”清卉正想着,人群外突然传来几声吆喝声。人们自动地分到两边,露出外面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来。
清卉也跟着退到了一边,那几个警察将现场封锁后,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一辆破旧的灰色小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吱嘎一声停在仓库门口,然后从上面走下一个顶着乱蓬蓬头发的年轻人。
只见那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西装,长得到是剑眉朗目,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气息。他拿出一根烟叼在嘴角,巡捕中领头的那个立刻笑着迎上去给他点烟。
那青年吸了一口,勾着眼角问道:“陈六,这回又怎么啦?”
陈六忙点头哈腰地说道;“郭探长,这不又死人了!这已经是这个月死的第三个了,不然也不会劳您大驾!”
“嗯!”郭探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朝着尸体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问,“法医呢?怎么还不到?”
“那个……那个……您还不知道吗?周法医一向很忙的!” 陈六擦了擦脸上的汗回答道。
郭探长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清卉看着那探长从陈六手里接过手套带上,蹲下身去检查尸体,就在他俯下身去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精光以及瞬间变得严肃的表情。
有趣!看来这个郭探长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玩世不恭呢!清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郭探长熟练地检查尸体的手法,心里暗暗思忖。
检查完尸体,郭探长又在仓库里和仓库四周走了一圈,朝陈六吩咐道:“让兄弟们把这里封锁并彻底搜查,不要遗漏任何可疑的物品!周围的人最好都做一下笔录!”陈六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而郭探长干练的作风让他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唉,这个郭探长也正是可惜了!”忽然清卉后面的一个男人叹息了一声。
“怎么你认识他?”边上的人立刻问道。
那男人顿了顿小声说:“你不知道吗?这个就是靖州大名鼎鼎的神探郭旭!”
“什么?他就是郭旭!”边上的人一听到名字立刻叫了起来,但忙上意识到什么立刻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来这这个穷地方了?”
这个郭旭看来在靖州真的来头不小呢!清卉也被吊起了好奇心,便凝神听着。
只听前面的那人得意的说道:“不知道了吧!告诉你吧!我婶子的表哥的妹妹的二姨的侄女的丈夫在总警察厅当差,有内部消息!这个郭旭那可真是断案奇才,刚出道就屡破奇案,破格提拔为探长!为此,还得到了萧大帅的嘉奖!可是也算他倒霉,前端日子不知怎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上个月才被发配到我们这里!你看,现在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呀!”
随着人们一声惋惜,清卉总算了解了郭探长的来龙去脉!
这时,郭旭似乎急着要走,而身后的陈六忙追问道:“郭探长,这件案子?”
郭旭掏出汽车钥匙说道:“让周法医出份解剖报告给我!我现在要赶去靖州,等后天回来再处理!”
清卉对其他都不在意,只是听到靖州两个字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腿已经自发自动地向着郭旭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