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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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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半。
我照例在实验室登记这几天的数据,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扈沫在家族群里嚷嚷要去给扈礼呈接机。
所以,他真的要回来了。但我依旧有种非真实感。印象里的他,是还不到三十岁,白T恤休闲裤,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客座讲师。我那时候还在念本科,辅修过他的课。而现在……
“师姐,你在想什么?”同实验室的研究生师弟岳岭示意我把试管刷递给他。
“哎,即将举办婚礼的女人啊,满脸都是幸福。”旁边的陈敏脱下白大褂,“快点快点,今天去六食吃小龙虾。”
我起身摘手套洗手,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看出我一脸幸福。
初夏伊始,学校里绿树成荫,操场有上体育课的学生。
“郑茸?”身后有人叫我,随即加快步伐走过来。
“黄老师,好久不见。”我停下脚步,对这位商学院老师问好。
“好久不见。我今天来本部办点事。”黄老师腆着稍微发福的肚子,Polo衫加牛仔裤,“你现在是不是读博士了?”
“是,硕博连读。”
“哈哈哈,好样的。扈老师还好么?”黄老师问。
“……他在瑞士。”我其实料得到他肯定会问起扈礼呈。
黄老师一脸遗憾,寒暄几句就离开。
岳岭倒是推了推眼镜框,好奇地问,“扈老师是谁?”
“以前学校的一个客座老师。”陈敏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你们宿舍有空调的原因——说起这个,你得谢谢郑茸师姐。”
“啊?”岳岭一脸迷茫地看我。
“走吧,走吧。要不然食堂得排队了。”我咳嗽一声,推着陈敏走。
并不太想跟师弟提起当年的扈礼呈。
那是好几年前了,他在我念大三那年进了学校,担任了商学院的客座老师。每次上课连走廊上都坐着人,无数小女生被迷得神魂颠倒。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以教书为本的老师。直到他辞职准备去瑞士时,我才知道他另一个身份,身价上千万的金融新秀,才至而立之年的低调富翁——这就是他被请来教书的原因。
大概在他去瑞士前一个月——那时候他压根没有告诉我他要走——我向他抱怨,“我要搬去老校区了,那边的宿舍连空调都没有,竟然还是电扇。”
他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我说这话,把书放下揶揄道,“那可不能苦了我们的豌豆公主。”
我气,又红脸,顺手把怀里的抱枕朝他丢过去。
然后他临走就捐钱给老校区所有宿舍楼翻修并装上了空调。
没人知道我和扈礼呈是什么关系,他们只知道他在学校的一年多,我走得和他尤为近。
但是当时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曾经姓郑,是我父母生前的养子,我曾经的兄长。
但是……都已经过去了。
扈礼呈今天晚上就要到扈家。
我突然觉得应该吃完午饭回去拿换洗衣服回学校。反正宿舍里床铺都有,找理由说忙着做实验,晚上就不回去了。
潜意识里,并不想见到他。
……
回到扈家,房子里静悄悄的。扈家人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小默应该是吃完午饭就去补习课了。
轻声回到我自己的卧室——我一直住在二楼的客房——打开衣柜一眼就看到里面还未收拾好的婚纱。突然发觉白色是一种很刺眼的颜色。
我抱起厚重的裙子随手扔在床上,继续找衣服。
“你穿这身肯定很漂亮。”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音调平缓的男声。
一时间,我捏着木衣架的手下意识握紧。侧开的衣柜门挡住我半个身子,看不见来人。下一秒,松开紧绷的肌肉,和往常一样将衣服放到床上,顺手关上柜门,转身平静地望向门口。
几年不见的扈礼呈,就站在门口。
他的模样几乎没变,高大颀长,丰神俊朗,只是整个人愈加透出沉稳优雅的气度。斜暗纹的灰色衬衣,十足的优雅,贴合在他宽阔的胸膛。他靠着门的胳膊上的布料绷出他肌肉匀称的上臂。那状似随心所欲的视线从床上的婚纱落到我脸上。
“几年不见,不认识了?”他朝我走过来。岁月似乎格外偏袒他,一如既往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眼角没有一丝纹路。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叫哥?不对,很久没这么喊了。跟扈延一样叫叔?也不对,我跟他已经崩了。
“才听说你要结婚了。”他垂眸,盯着床上雪白的婚纱,裙角和腰身的蕾丝装饰镶嵌珍珠,繁复美丽。
我仍旧没有说话。
室内气氛渐渐沉默。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半掩的房门被推开,小沫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扑向扈礼呈,“叔叔!”
我顿时松了口气,不用独自面对他了。
“老爸说你刚下飞机要休息倒时差,还让我不要吵呢。搞半天你在这里。”小沫半是欣喜半是埋怨,眼睛亮亮的。
“要礼物吗?”扈礼呈托住她的胳膊,“猜猜是什么?”
“要要要!”小沫笑得眼睛都弯了,“走嘛走嘛,礼物在哪里?”
“对面客房。”
扈礼呈带着小沫去了对面客房,没再回头。
我的房间终于恢复冷清。与此相对应,对面则传来小沫叽叽喳喳的笑声。
小沫很喜欢扈礼呈,也很会撒娇。
在不触及到底线的范围内,扈礼呈的确很容易亲近。虽然对扈伯父伯母有着一层淡淡的疏离与客气,可对于扈延和扈沫,扈礼呈向来好脸色对人。
他对小辈总是宠爱。而我也是小辈,这种无差别的宠爱曾经让我嫉妒,等回过神来却是苍凉。我曾经以为我是特殊的那一个,但其实压根不是。
行了,见都见到,再躲到学校去就没意义了。
我突然有些头疼。
直到晚饭时间,扈礼呈才下楼。时差缘故,他睡了一会儿。
今晚餐桌很丰盛。
小沫显然高兴很多,吃饭也一直缠着扈礼呈问东问西。扈伯父和扈伯母会偶尔问问扈礼呈吃不吃得惯,而我——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等到小沫有了个闲下来的空档,扈礼呈突然开口:“扈延呢?”
这话让扈父和扈母对视一眼。小沫伸出夹菠萝虾球的筷子也快速缩回去,低头扒饭。我没吭声,顺手夹起一个虾球放进小沫碗里。
“……到外地工作去了。最近比较忙。”扈母笑笑。
“什么时候回?”扈礼呈紧接着问,表情淡淡似乎没什么异样。
而我却是失望地发现,纵然过了这么些年,他语气里稍微一丝不对劲,我还是听得出来。
“明天或者后天吧,很快的。”扈母说。
小沫在桌子下轻轻踢踢我的脚。
我看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但她理解错了,以为我让她打岔,“叔叔,尝尝郑茸姐做的干煸芸豆很好吃。”小沫给扈礼呈夹了一筷子。
扈礼呈瞧了一眼盘子里的花椒,笑了笑,“郑茸会做菜?”他离开的那年,我还十指不沾阳春水。
“对啊。我们一家子都喜——”小沫不明白,为什么她又被踢了。
而最尴尬的是,我伸出去的脚在中途与扈母的脚撞到了一起。
小沫看看我,又看看她母亲,一脸犹豫。
“吃完饭我帮你看生物。”我说。她偏科得厉害,我有时间会辅导她。
我没有看扈礼呈,假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除了——
他不吃任何带有花椒的菜。
以前,我同他一样。
……
吃完饭,大家都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喝茶吃水果。
我领着小沫回去房间学习。
“你今天跟我哥联系了吗?”她问。
“大人的事,你少操心。”我说。
小沫做了个鬼脸。
等到我出来时已经十点半。下楼朝扈家父母道个晚安——扈礼呈不在,应该是已经回房间——然后便上楼准备拿睡衣去洗漱。
走到我的房门口,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力道不大不小。
“打算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这是简单的问句,平平淡淡,不带任何情绪。
我垂眸,看到桃木地板上他深深的影子,与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晚安。”我蠕动嘴唇。
顿了一会儿,他松开手。
背后房门咔嚓轻轻一响,走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