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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Q:两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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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征十郎。”
——“啊,明白了。所以呢?”
——“黑子和煦也是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你怎么没反应呢?”
——“需要有什么反应?”
——“我现在真是看不透你了。”
——“错,是看不透自己。”
——“呵。煦也死了。”
——“啊,死了……但是,赤司依旧活着,还要活得更好。”
赤司想起了关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论调,所以还是有一点道理吧,她同他是一类人,身体里隐藏着另一个自我,只是,她是里人格,而他是外在人格而已。因为这样的相似,所以才会走到一起吗?他不知道,只是仰头看着天空。
他知道黑子是因为想救黄濑而出事的,因为这,却让煦也消失掉了……这样算来,自己也是害死她的凶手啊。
把玩着手中的王将,赤司眸子闪了闪。如果将过去的自己抹杀掉,就可以安心了吧。
嘴角牵起一抹妖孽的笑,赤司将那枚棋子丢在棋盘上,起身离开了惯常来到的教室。
那么,就可以当做一切都发生一样了。
那么就算圣诞节要到了,新年要到了,就算那些曾经发生的,甜蜜的,刻在脑海深处的一切再度回忆起来,也不会觉得寂寞和悲伤了。
把那把闪亮的剪刀放进盒子里锁进抽屉深处,反光的“first love”就这样淹没在了黑暗中。
他本是一个脆弱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在睡觉时习惯性蜷缩着,把后背交给墙壁;不会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心底最柔软的感情,害怕付出太多受到伤害;不会在被挑衅的那个时刻让另一个自己浮出水面……赤司想要保护自己,所以早早地就作出选择。
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伸手抚上了覆了薄薄一层白雾的玻璃,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暖气被吐出的声音。赤司心底有个声音小声地说道,煦也……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试着忘记你,你会怪我吗?
黑子妈妈把黑子送到了靠近海边的一处疗养院,他已经住了一个星期了。
从病房中看着大雪在旋风中飘过,仿佛一群群匆忙的鬼影,为了什么重大任务,要飘过那些永远不变的铅色海洋,飘过那弯曲的海岸的白色的最后疆界,飘过那一湾埋在水中的到处白雪斑斑的岩石。可是在近处枝头的雪花却像是一些柔嫩的花朵。
雪莲们在风中被吹成一片雪白,可是却没有被吹走。他看着那些白色的还没有开放的花朵在风中摇摆着,晃动着,而由于它们全部都被固定在青灰色的草上,所以它们永远也不会被吹走,到处去随风飘荡。
屋子里有一面镜子,黑子下床走过去,定定地看着里面的自己。
“完全是,映在电影上的幽灵。”他自嘲般地说着,嘲讽着。
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孤独,从出生之后,他从来没有试过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身体里宛如洞穴一般空荡荡的,不止空气,似乎连风也可以穿过去。
它们在那里回旋着,放肆地横冲直撞着,那样深切的悲伤和无助像要把身体撕开一样,那样的感觉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煦也消失了,永远地离开他了。
那样极其强烈的不安,极其强烈的寂寞。
拼图中所欠缺的那一块是心脏,太空荡了……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煦也。”黑子蹲下去,缩砸墙角,抱住自己,像是婴儿的时候呆在母亲温暖的肚子里,想要消却不安和痛楚……
小哲。那样叫着自己的声音永永远远地不在了。
黑子抓紧了身上的衣服,低低地啜泣起来。
“煦也……”
“哲也。”黑子妈妈低声地说着,环住了他的肩膀。
“妈妈?”
“明天,我们去你舅舅家。”黑子妈妈心疼地说,她知道黑子究竟有多痛苦,因为她的侄女接受这个事实都花了那么多年,何况现在黑子比当年的式还小。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那样沉睡而已吧。她失去了女儿,当然不想再失去儿子。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好起来,无论如何。
黑子的头依旧埋在膝盖间,只听他模糊地吐字:“……好。”
是个雨天。到达观布子市的两仪宅邸只是下午,但是阴沉沉的天色却已经让人感觉是晚上了。
这个从两仪家先祖时期传下来的房子,是黑子妈妈皎从小生活的地方。周围是一大片竹林,仿若与外界隔绝开来,从宅子里几乎听不外界的声音,就像是异界。嘛,有那样奇怪家族传统的地方,说是异界也不奇怪吧。
雨声与夜色,沙沙地中和起来。雨虽然没有强到溅起地上的泥沙,但也绝不能说是小雨。
夜雨打在身上,冷且痛。
石阶上迎着黑色光亮的积水,毫不厌倦地荡着小小的波纹。
静谧却又喧嚣的雨声。
与竹叶一同被雨水打湿,黑子呆呆地眺望着两仪的宅邸。黑子妈妈下车,为自己儿子撑起伞:“这么淋会感冒的。”
黑子爸爸说:“我先去停车,等会儿过来。”
黑子妈妈点头,便带着黑子往大门走去。
橙黄色的风灯成双地亮在雨中,晕开浅浅的光晕,虽然是古老的宅邸,用具却是跟着时代的步伐。黑子妈妈按了门铃,机制的声音传来:“你好。”
“是我。”
“请您稍等。”
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个中年人,穿着参加葬礼也不会失礼的黑色西装,没什么表情。黑子认识他,是秋隆管家,他在两仪家好多年了。
他侧开身让两人进去。
“秋隆,好久不见。”
“是,皎小姐,您也好久没回来了。还有黑子小少爷。”
黑子妈妈一笑:“你还是一样没变呢。哥哥嫂嫂和式呢?还好吗?”
等黑子进来之后,秋隆关上了门:“一切安好。请跟我来。”
黑子妈妈搂着黑子往里面走,青石板的路湿漉漉的,缝隙里浅浅的水流被引到旁边的花丛。
什么都没变,但是,好像什么都变了。少了织,还少了煦也。
穿过了古朴的院子便到了主宅,他们都看到了站在那里等着的两个人,男子挂着温和的笑容,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左眼,手里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姑姑,还有哲也。”
“是干也啊,哦,这就是未那吗,和式一模一样呢。”黑子妈妈笑。
“嗯。未那,叫奶奶,还有舅舅。”黑桐干也晃了晃她的小手,不过看未那的样子不是很情愿,黑子妈妈便说:“别提醒我这么老了,算了吧。式呢?”
“式去散步了。”
“倒是也没想过那孩子会来接我。”一边脱鞋一边踏上台阶,黑子也跟着走上去。
“先跟我进来吧,式大概一会儿就回来了。”黑桐一边走一边说,“哲也还好吧?身体恢复了吗?”
黑子妈妈来之前把情况说过,他知道也不奇怪。
看了看身边沉默不语的儿子,黑子妈妈摸摸他的头,无奈地说:“打击太大了,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吧。”
“没关系,会好起来的,哲也是个坚强的孩子。”黑桐打开了被炉,沏了茶。
“……你们先说说话吧,我去看看他爸爸好了没。”黑子妈妈笑得有些勉强,起身匆匆离开。其实,最接受不了的,还是她吧。
“哲也?”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把不知去哪儿神游的魂魄召唤了回来。
“……哥哥。”
“煦也……是煦也吧。她对你很重要没错吧。”黑桐干也在他对面坐下,而未那则被带到别处去了。
黑子抬起漠然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只见他宽和地一笑:“你和式不愧是有血缘关系,很像啊……那个时候,她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失去了织,也失去了活着的实感,对自己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还好你不是这样,看来煦也没有带走你的记忆呢。”
“……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才会更加……煦也是因为我而消失的。死掉的应该是我,她本不该代替我死去的……”
“那是因为她觉得你的存在,比她自己的存在更重要吧。”
“煦也什么都比我强……如果是她还在,‘黑子哲也’会更有意义不是吗?”
“有没有意义不是因为能力强不强哦,哲也。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有最有意义的。”
“说谎……说谎!”
“煦也为你死,就说明了这个,如果你否定自己的意义,她的死有什么意义呢?放弃‘存在’的权利保留一个没用的东西,不是否定了煦也的牺牲吗?”
“……可是、可是。”
“你现在这个样子倒不如去死了。”一个女声突然插了进来,语气透着冷漠和微微的愤怒,“这个样子活着,简直就是对煦也的侮辱,她拼死保住你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要去死的话没人拦着,但是别脏了两仪家的地方。干也,你也别对着一个死人说话了,比对牛弹琴好不了多少。”
“式……”黑桐无奈地叫了她的名字,面前这个身姿凛凛的女子便是两仪家现任的当家,黑子的表姐,两仪式。
说了这么一番话,最后看了黑子一眼,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看着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黑子,黑桐抱歉地说:“哲也,式因为织的事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知道我应该坚强一点,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着,因为这个身体和这个身体的主人不只是属于他自己的……可是,我现在做不到……”渐渐放低的语调里带了鼻音,肩膀也微微颤抖。
“一定可以哦。”干也温和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
……真的、可以吗?
……真的、能够做到吗?
失去的,再也弥补不回来;消失的,就再也握不住。
黑子在来年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回到了篮球部,但是却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篮球部了。球场下青峰和紫原越来越频繁地翘训练,黄濑也常常因为工作而请假,绿间几乎永远保持着沉默严肃,赤司……永远笑着游刃有余地接受各种各样的采访。球场上,大家没有交流,没有合作,得分越来越多,却越来越不像一个队伍。
“哲君!”
走在走廊上的黑子回过头:“桃井同学。”
少女的笑容明显是装出来的,她故作欢快地说:“今天是开学典礼应该没有训练吧?要一起回家吗?”
“……青峰君没跟你一起吗?”黑子问。
“嗯,最近都没怎么跟他一起。”
“这样啊。”
“所以聊天的机会也少了很多。不止青峰君,其他人也是,除了传达社团事项之外都没怎么说话了……队伍是一样的强大,场场比赛都赢,但是,总觉得,有些……寂寞呢。”桃井看着路,苦笑着说。
“……是呢。”
桃井看着黑子没什么精神的背影,忍住想哭的冲动,开口道:“呐,哲君,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长长的沉默。
他怎么会忘记呢?
不过……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真的对不起,你当时说了什么?”
“诶?!没什么,别在意啦!不是什么重要的!!”桃井有些讶异,随即极力掩饰,她只是想如果黑子想起来,会更加伤心吧。
“……我该往这边走了。”
“啊、好的……再见。”
桃井看着黑子寂寞的背影,想起以前的日子,鼻头酸得无以复加。以前的日子,果真是回不去了,煦也死了,大家都变了,球队分崩离析了,一切都天翻地覆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她?
于是,奇迹们在桃井的泪水中,迎来了最后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