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录》戏梦之梦

1、初见

　　夜色已深，空中一轮满月高悬，皎洁莹润，月色如梦。
　　垂柳上欲滴未滴的露珠如同一个顽皮的少年，一跳一跳的。然而随着一阵衣物的窸窣声后，柳叶被打乱，露珠儿也不知飞溅何处。
　　急急沿着河岸奔跑的是个长发垂腰，广袖流云的少女，借着月光隐约可见眼眉目清秀，紧紧抿着唇，面色异常严肃，在寂静的黑夜里只是那么急速的一闪，裙摆一扬，就又消失不见了。
　　岸边垂柳被先前的动静弄得摇摆不止，转瞬间有一只肤色莹润异常的手抚上，轻轻玩弄枝梢，手的主人紧紧裹在一副黑色的斗篷中，仅露出一双明亮却充满戾气的眼睛，深红的眼珠微睐，在月色下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迷人。
　　“与其苦苦挣扎逃跑，不如快些出来作个了断。”黑衣人缓缓开口，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带着笃定，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
　　四周依然那么安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吹动。
　　静等了半响，黑衣人仍旧轻抚着柳梢，眼睛却渐渐弯了，被黑纱盖住的唇也慢慢的扬起。“真是有趣呢，一向自鸣得意的九重天上竟然也有如此贪生怕死之辈，仙界那些老头子要是知道了，岂不得气倒了过去。有趣，着实有趣……”口中的“趣”字未落，手中的柳梢已被折断，如闪电般掠过一边的灌木丛中，与此同时，一声忍痛的闷哼传来。
　　黑衣人眼中笑意愈加明显，深红的眼珠波光流动。“怎么，还不出来，非得让本座抓你出来？”
　　话音刚落，灌木丛中慢慢显现人形，赫然就是刚才疾奔的女子，秀发汗湿的贴在脸颊，右手紧紧捂着左臂，那柳枝竟深深的插进了左臂的肌肤中，割的鲜血直流。柳枝上带着暗绿的流光，应该是下了咒，不然为何拔不出来。女子鼓起勇气恨恨的瞪着黑衣人，神色却异常脆弱害怕。
　　她本是天上玉虚宫的大弟子凝瓶，奉师父之命下凡前往幽冥血海探查机要之事，途中经过一个乡野小村，发现一个百年道行的竹妖作乱,祸害平民，遂替天行道欲收服此妖，谁知此妖甚为烈性，被降伏后宁愿自行震碎元神也不愿让她带到天界洗去妖髓。更为麻烦的是，被这来历不明的黑衣妖怪给缠上，口口声声要为竹妖讨回公道，她向来骄傲，自然不把其放在心上，哪知这黑衣人道行十分了得，倾尽所力竟还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生死关头不得已用师父给的救命之物地葫芦遁地逃走，疾行一夜，却仍是被黑衣人逮了出来。
　　“你究竟想要怎样！”女子恨声发问，左臂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连连抽气。
　　“很简单，”黑衣人慢慢向她走来，行走间斗篷上繁复华丽的花纹流动出绚丽的色彩。“一命偿一命。”
　　女子蓦然睁大了眼，拼命倒退了几步，“它不过是小小竹妖，怎值得我替它偿命！”她顿了顿，不可置信的喊道：“你可知道我是玉虚宫人，还不速速放我离去！师尊向来疼爱我，要是我有什么不测，定叫你这小小妖孽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呵。原来是玉虚宫的弟子，那……””黑衣人轻笑出声，双手一展，唬得凝瓶向后一缩，只闻得满含得意的一句。
　　“又能奈我何？”
　　话毕抬手虚点几下，几道红光在眼前一闪，凝瓶心头觉得不妙，赶忙侧身一个迅疾的翻转躲开，却不小心拉到了左臂的伤口，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行动一滞，黑衣人双手交叠，左手捏了个决，右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铺天盖地的地煞之气将凝瓶全身笼罩，她提气欲用流仙踏云步躲开，却发现自己面前竟有堵看不见的墙一般的东西挡着，竟然被困在黑衣人虚画的圈子里！
　　凝瓶心里一沉，此人的法力比预计的还要高深，眼下定然是凶多吉少了。晃神间突然感觉自己身子一麻，丝毫动弹不得，连声音也不能发出，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慢慢走近，将白洁莹润的手慢慢伸向自己头顶，指尖深红的光像是有灵魂般灌入自己的元神，跟本身修炼的仙法在气海中碰撞并且沸腾起来。这人是在往自己的元神注入妖气让其浑浊不堪！这简直是对仙人最大的侮辱。地葫芦虽然佩在腰间，但是须得口诀方能启用……想必是这妖怪怕再吃了法宝的亏，将她牢牢的完全制住再好好折磨她。一股冰冷的绝望让凝瓶整个意识飘忽起来。脑海里划过平生的一幕幕，从幼年修行开始，到被师父点化成仙，最后慢慢爬上了现在的位子，而如今此刻，一切都是泡影了，凝瓶眼眶一润，滚滚热泪顺着两腮滑下，睫毛一眨，慢慢的闭上眼睛。
　　就在她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突然耳边一声重响。元神的压力徒然消失，凝瓶心中一惊，拼命睁开眼来，正巧一方剑飞掠过她的眼睛，几缕青丝被剑气折断，剑身迅疾的滑过，让她看清楚了来人。
　　月光如梦。
　　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白色。
　　纯白的衣衫，纯白的少年。
　　岸边的湖水微微荡漾，丝丝细风吹过，吹起几丝墨色的长发，少年紧紧抿着唇，秀美的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又清又透，广袖长袍，峨冠秀带，那一方藏青色的长柄阔剑被黑衣人凌空击退后在空中绕了一圈，又稳稳的插入了他背后的剑鞘，嗡嗡作响，声音破空长鸣，竟划破了这宁静的夜色。凝瓶呼吸一滞，竟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少年秀眉一皱，反手握住背上的剑柄。
　　黑衣人慢慢将手掩在长袖中，闻言正欲说话时，突然远远飞来一盏三色明灯，烛光摇曳，将湖面照的水色潋滟，波光粼粼。灯笼径直朝黑衣人飞去，然而还未靠近便猝然“砰！“一声炸开了，碎片在空中化为白烟，慢慢在空气中凝聚成两个小字：速回。
　　“运气不错。”黑衣人手一挥，斗篷一展，眼中依然是笑意，看着少年，又看了眼凝瓶。那股子煞气让她忍不住往后一缩，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黑衣人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空气中。等凝瓶回过神来，岸边就只剩下她与白衣少年了。死而复生的感觉真好，她已经流失了所有的力气，身子慢慢的软倒在地上。
　　月凉如水，风静静拂过，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