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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空揽寒风,何以成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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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非,昨日非,断案桥边绝路生,离人泪断肠......
一人孤琴,高山远景,梦中人,惨淡凄凉。
仔细的调试了一番琴弦,待一切就绪后,这才转身对身后的人道,“可以了。”抬脚向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走去。
高公公这几天也习惯了我的品性,微微向我俯了个身,也不再多说,识趣的跟在了我身后。
还未出门,刚从太正宫忙完事回来的巧儿见此,不免在门口一脸紧张的望着我。仿佛我去的不是那个威严华丽到人人都心之向往的宫殿,而是一个森然恐怖到暗无天日的地狱。
递上去一个安心的笑容,转移注意力般冲她问道:“殿下好些了吗?”
丫头一愣,这才急忙着回答,“好,殿下很好!”声音略大,语气坚定,只能这样才会让我更加安心一般。
脑海中浮现出那人那天昏倒的场景,理智上虽是知道那人已经转危为安,心中难免兀自疼痛,不为别的,只为那晚苍宏曾说过的话。“那就好,记得一会儿再熬一碗参汤送过去。”见丫头不停地点头,恍惚着一顿,这才抬脚离开。抛下巧儿一张担忧的小脸。
“公主放心,殿下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高公公身为大内总管,这些事情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出了玄雅阁,他无所顾忌的冲我开口,却算不得是安慰。
这几天以来,苍子墨忙得不见人影,几次探望都不曾见到,苍宏若真是有丝毫担心他的儿子,又怎会让身体还未完全见好的人忙成那样?何况,高公公这几日,天天跑玄雅阁来传旨,又怎会不知我被苍宏宣去,是否真的如外面传言那般,奏琴以解王上忧思?我和苍子墨的境况早就不如想象中那般风光,现在的这番安慰无疑不成了另类的讽刺。
“子羽让公公见笑了。”装作不懂,客气的回礼应道,现在的我,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公主与殿下是天造一双的人儿,您替殿下担忧也是人之常理,何况殿下与公主的婚期近在眼前,儿女情长再所难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才故作一顿“哎哟”一声,故自掌嘴道,“瞧瞧奴才这贱嘴哟!皇上两天前才把那婚期给推了,奴才老了不中用了,口拙,望公主莫要见怪。”
心中冷笑,果然如我所料,小人得志,嚣张异常。见他把戏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意思冷他的场,边蹙眉掩面,神色悲伤,没有什么底气的低声道:“公公不必自责,皇上他...自有定夺,我和殿下的事还是要看缘分的......”说完也不愿再多做谈及的样子,脚上的步子不免加快了几分。
身后的人似乎不欲这般轻松的放过我,奈何我是真没有多余的心情再陪他演戏,步调自然是只增不减。当然,这样做也缩短了我与那人相见的时间。
正宫之上,苍宏两鬓已是斑白,看上去苍老了十岁不止,正对着一张画卷出神,仔细一看,画上的女子,娇艳如花,面相有七分与杨贵妃神似,胜在多了三分灵气,少了两分娇贵。收回神思,静静的候在一边,也不敢上前去茫然打断他,寝宫很大,安静得能听见空气中浅浅的呼吸声,只我和他二人各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
“你可知这画上是何人?”面前的人突然开口,虽未转身,却已知我的到来,苍宏开口,声音中难得的带了丝追忆。
“子羽不知。”恭敬的回答,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十八年前赤璞第一才女——”苍宏转身,不急不缓的道出那个让他牵肠过肚的名字,“冉千梦。”
既是才女,又非姿色平平,让人为之牵肠挂肚这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苍宏若想讲故事,倒真该看看听故事的人是谁。
良久,见我还是没有多余的反应,便也不再多看,那人这才话锋一转,如往常一般吩咐道,“今儿就来一曲‘思凡’吧。”怡然自得的踱步到书桌前,神情自若,一切如常,开始批阅奏折。
“是。”应了他的吩咐,开始熟练的摆琴,奏乐。
细细解开指尖上的绷带,露出的是残破不堪的十指,都说十指连心,苍宏这厮折磨人的方法更甚以前。强忍着疼痛,抚上琴弦,开始新一天的煎熬。
不同以往,今日的苍宏既已拿出故人之画,怕是不会如往常那般容易脱身了,他虽不记得那晚之事,却深知那事定是和我脱不了干系,这几天下来的折磨和试探皆是为此。无论自己沦落到何种狼狈地步皆不会给对手留下有机可乘的缝隙,我和苍宏都是这种善于伪装之人。心下了然,也不觉得手上的伤能疼到哪里去。
哪知琴才弹了不到一个时辰,殿外便有人求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那日昏倒后便被苍宏多番阻隔未曾见到的苍子墨。暗黄色的龙纹加身,衬得他那拔高的身材更加修长,除了略显憔的脸庞外并无不适之处。看苍宏一副不满的样子,便知苍子墨是违了他的意愿了。还未等他行完礼,恼怒的声音便从他口中传出,“襄定侯起兵造反之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你还有空出现在这里?”
“回禀父皇,此事儿臣已经暗查好了证据,特来请令抓人。”苍子墨面无表情,低头作答。弹奏之声未得恩准也不敢作停,我只好在一旁尽量的不引起来人的注意。现下的自己实在是狼狈,且不说面色如何,身体如何,光是手下被指尖上鲜血染得通红的琴弦也够吓人的了。
苍宏似乎是没有料到苍子墨会这么快把事给办妥了,良久才发出话来,“既然都办妥了,就让别人去镇压吧,你不必亲自跑一趟。”
“儿臣遵旨。”堂下的人领了命,也不急着起身离开,这才将目光朝我这边扫来。
“还有何事?”见他望向了我,苍宏也不阻拦,反而好整以待的开口问道。
“回禀父皇,儿臣立此大功,斗胆索要父皇赏赐!”苍子墨紧盯着我弹琴的手指,略有所思继续道,“儿臣不祈求父皇收回我和小羽婚期的延迟成命,只求父皇节哀随便,逝者已去,勿要迁怒他人。”
此话一完,便是苍宏气的摔茶杯的碰撞声。接踵而来的是他声声叩问,“迁怒他人?!唔儿真是好眼光!导致如今这个混乱局面的人不正站在你面前,摆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们父子反目?!”
“父皇!儿臣不知父皇从哪个奸险小人那里听得这番缪论!如今苍宇朝堂混乱,各封地藩王蠢蠢欲动,正是奸人趁机而入之际,父皇且不可听信那些无凭无据之词。”苍子墨异常坚定的表情惹得苍宏怒气更甚,趁着他二人争吵之际,若我还能悠闲的弹琴奏乐未免太说不过去,索性停了琴跪在一边,默不作声,有苦难言的样子。
“听信谗言?!荒唐!寡人亲眼所见还做得了假!漓儿就算再怎么恨一个人,她也不会动手害人性命!除了性子偏激了点,平日里何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若不是你眼前的这个人出现,苍宇能有现在这么乱?你倒是瞎了眼,才看不透这个女子的蛇蝎心......”
“父皇!”凌冽的声音不顾天子尊严立马打断,苍子墨此时面若寒冰,冷艳异常,即便是苍宏也生生顿住了所有动作,直直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接下来会作何打算。“您别忘了,杨漓是您亲自手刃的,和小羽扯不上任何关系!再则,苍宇混乱又岂是一个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办到的?何况,小羽乃苍宇皇亲贵族,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望父皇明察秋毫!”
苍子墨说的没错,我再怎么恨苍宏也会来苍宇的江山来做赌注,毕竟那是父皇唯一留下的东西。即便是我不知所为,也做不到让苍宇如此动荡的场面。苍宏如今已是自乱了阵脚。
“好!好个明察秋毫!”最终被苍子墨说中了他的痛处,苍宏被气得颤抖,身体如同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摇摇欲坠,面色惨白,憋了半天始终对自己最出色的儿子,再无一字。只是在我被苍子墨带走之时还不忘用恶狠狠的眼光将我千刀万剐。“我会证明的,撕开你的真面目。到时候再看你是如何的痛不欲生!”苍宏狰狞的表情显得过于疯狂,临别之际,不顾天子之颜面当着苍子墨的跟前冲我诅咒道。
自此,苍宏算是终于对我撕破了脸皮,杨漓之死对他打击竟是如此强大,或者该说成,再次亲自手刃“爱人”的事实让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伪善”。在这场荒诞至极的戏中,谁先露出真正的面目便是谁的输局。
可惜的是,我高估了苍宏的忍耐力,没想到这件事后他会在爆发中走上两个极端,而无论哪个极端都不会是我想要的。
后花园内,苍子墨手执白色药膏,轻轻的涂抹于我的十指之上,相较起才相聚那会儿,此时的他已经能够做些侍候人的活儿了。冰凉的感觉清透指尖,血很快便止了住。雪白的绷带开始一圈圈的缠绕,他极致小心还是难免触碰到我的伤口。轻轻颤抖了一下,便被他敏感得一下子纳入手心,那里是微凉的温度。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怕他自责,静默之中忙挑出话题。
“嗯。”声音虽不大,好在他回答了的,这样一来便说明苍宏那些挑拨的话,他并未听进去。心下安心,还是出声对他安慰道:“皇上...皇上他只是一时悲痛欲绝才会......”自是要替苍宏说些好话来表明自己的宽宏大度的,一个真正聪明的女子绝对不会在如此混乱的时期还乱上加乱的耍什么脾气。我除了要扮演受害者外,更应该扮演一个心胸宽阔,重要时刻温柔贴心的女子。
“我知道,今日的事你不必再提。”如同打断苍宏那般打断我,不同的是前者气势威严,后者弱无声息。苍子墨也不想听我再提那事一字,一时之间只剩沉默。
“小羽,我答应你,我们之间绝对不会有你所担心的最坏结局。”募的瞬间,他神色认真的看进我的眼中,口气异常坚定,深深的望着我,“所以,请相信我!”
天地变换,唯独此刻,我眼中满满只一个他占尽其中。让我觉得那是认识他以来,他对我最深情的表白。可惜最近发生的事太过错综杂乱,许多事情的真相都开始浮出水面,却是模模糊糊让人看不大清,太过于沉醉其中,竟是忘了回应,也不知作何回应。
那时的我固执的认为他不懂我所隐藏的伤悲,自然也看不到他眼中浓浓的愁绪。也算是应了那句,近在咫尺,心隔天涯的俗话。上天太爱愚弄凡人,长大后的我和他竟在不知不觉中颠倒了角色,我已不是那个整天追着那个精致的小人,一口一个喜欢的刁蛮公主了。而他却成了个情深义重到患得患失的忠爱皇子。
最终苍子墨还是违背了苍宏的意思,亲自带人镇压内乱去了。他一开始便瞒了所有人,自然也包括了我。在我以为我们还有最后一段美好的时光可以好好相处之时,只留下一个约定,悄然离开。还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在如此危急时刻做意义不大的离开,接踵而来便是失去他那层保护后,陷入的无边际无止境黑夜。
毒发的那一瞬间,以前的种种在脑海中不停放映,我开始逐渐明白在那之前一直想不透很多的事情,自是没有想到苍宏会给我一个如此痛快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