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天水若云

1、笑容

　　也许还是重返寂寞，毕竟只有寂寞肯永远爱我，也许还是只有拥抱孤独，从来也只有孤独肯陪我痛苦，从今后，就选择沉默，选择服从岁月如棱。

　　第一次见到他，是我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我那么那么崇拜一个男人。
　　他叫尘，长得白净斯文，带点神经质的冷漠，畏缩的眼神，瘦弱的身体，实在不像能够演奏出那么激昂的曲调的钢琴家。
　　自从在前日的演奏会上听到过他的演奏后，我便深深的迷上他了。
　　第二天见他，比想像中的顺利，开启的门后是他淡漠疏离的脸，寂寞的表情，却又排斥外人——譬如我，的接近。
　　可是，也许是我的恒心，也许是我的厚脸皮，他有些许的动摇，最终，让我进入了他的生活。我是真心的将他当成朋友，虽然他比我大，可是却完全不会照顾自己。每每让我看着有点无可奈何的生气。
　　日子一天一天的相处下去，尘由原本的忽视，排斥，无奈，接受，终于与我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然后，二十岁的时候，我交了第一个女朋友。兴高采烈的带到尘的面前……我以为尘会高兴，因为自此又多了一个朋友。但是尘，我的尘，愣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她、她很漂亮……”含在眼睛的话听上去像哭着说出来的……我傻气的尘啊，他在担心什么？他在难过什么？担心我是重色轻友的人吗？还是担心失去我这个朋友？真想抱住他，跟他说，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永远也不会的啊……
　　二十二岁，我第一个女朋友，终于对我提出了分手。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叫我想清楚我真正爱的是谁，真正要的是谁？我茫然……我真的爱的……是谁？
　　一张俊秀的脸浮现在我的面前……不！不可能！我不可能爱上他！他是男人，是哥们，是朋友，是老师，就是……就是不能是情人。
　　失去了女朋友，我应该做什么？对！对了，我应该难过！难过……在灌了自己也数不清的酒后，踉跄着跑到了尘的琴室。我知道，我知道尘一定会在这里等我。仿佛冥冥中有人告诉过我，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尘都会等着我。
　　跑到琴室，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尘，我的尘，果然在等着我啊。他没有说话，只是以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以宽厚的怀抱迎接我。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尘的怀抱，只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尘的怀抱……
　　那天晚上，尘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的伴着我，弹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弹到手指都无法合拢了，弹到我终于睡去了……
　　二十二岁，也许是寂寞，也许是孤独，也许是无奈，又交了第二个女朋友。仍有旧是兴冲冲的带着来到尘的面前。尘仍是那种说不明白的忧伤表情，默默的叹息着，摇摇头在我面前关上了门。
　　不到半年，又是以分手告终。理由仍然跟前任一样，心里的人，不是她……
　　怎么会？怎么会？我真的除了她们之外，没有跟任何女孩子有过任何关系。甚至，甚至连暧昧的感觉都不曾出现过？为什么她们总是说我弄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人呢？
　　依旧，狂灌了一顿酒后，跑到尘的身边。尘仍旧没有说话，只紧紧的抱住了我，那温暖的怀抱，真的想让我一直这般沉醉下去。仿佛只要在这个怀里，什么都不用担心般。
　　第二日，在尘的怀抱中醒来，看着他默默无语的温柔表情，我的心，突然被振动了……“尘……尘，你、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尘静静的凝视着我，那认真的，全神贯注的带有魔力般的凝视，让浑身一阵发热，低下了头。
　　我、我真是笨蛋，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呢？真是……真是没得哥们做了。
　　将我的尴尬看在眼里的尘，温柔的摸摸我的额后，才紧紧的抱住我，抱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你呀，还是个孩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没否认！他没否认！我的心，怦怦如雷鼓齐鸣。既甜蜜，又惶恐。未来在哪里，一瞬间，我不知所措。
　　那天，尘把我揽在了怀里，而我，并未拒绝，既不想拒绝，也不愿拒绝……
　　二十四岁，终于长大了的我，开始躲避尘在我身上下的魔法，却完全没有用。不管在哪里，他的身影总是不受控制进入我的脑海，一闭上眼，就可以感觉到他忧郁的笑容，压抑的感情。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为了我，时时刻刻在委屈着自己呢！时时刻刻都在忍受我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呢！
　　二十五岁，生日那一天，逃开了家里的聚会，跑到了尘的琴室。家人们都相聚在一起，即使没有我这个寿星，也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尘，尘只有我，只有我啊。
　　尘的笑容带着受宠若惊的喜悦，可是他仍然很克制，可能是怕吓着我吧！我在心里轻轻的笑着，加倍热烈的回应着他的感情，没有关系，既然他那么喜欢压抑自己的感情的话，那就让我化身为火焰，将他燃烧起来吧！在那一天，轻轻在心里发誓，想永远陪在这个男人身边，陪在这个孤独的男人身边。
　　二十八岁，父母逼婚了。是呀，我是家中的独子，也有应尽的义务啊。如果，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尘两个人，那该多么美好啊？……
　　相亲的女孩很温柔，有不输尘的温柔，甚至、甚至外貌都有点尘的影子。也许是自我安慰吧，可是我仍然觉得很意外，当然更多的是高兴，对于那个女孩，那个像尘的女孩，我是喜欢的。只不过，尘仍然更胜一畴。没有人能够取代尘的地位。哪怕是尽有可能会共度一生的伴侣也不行。
　　在隐瞒着尘的情况下，我开始跟那个女孩子交往。交往的过程是非常安心的，不必担心别人的眼神，不必在意别人的猜测。光明正大的感觉，竟是如此的舒坦。
　　也许是自私吧，我的天秤，向正常道德那一方开始倾斜。
　　虽然内疚又心虚，可是我跟那个女孩的交往仍然在继续进行，甚至，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我甚至卑鄙的想，尘应该会赞同这样做吧？只是打个旗子做个幌子而已。尘应该会原谅我的吧？毕竟，我不像他没有家庭的负累。所以，他会同意的吧？
　　可是，结果却与我想的不一样。应该说是截然相反。
　　尘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我守在他身边，不断的保证，发誓，解释，劝慰……可是，失去的信任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够找得回来的？可是，尘还是有了反应，却是抬起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展露出一个仿佛完全释然的笑容，颤抖着身体说道：“再……见……”
　　我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想过尘的爱有多深，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尘来说是怎样的存在，我只知道，虽然眼前的尘在笑，却笑得比哭还凄惨……
　　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结了婚，只要结了婚……给父母一个交待，再回到尘身边也不迟……也不迟啊……
　　终于，结婚那天到了。我穿上崭新的白色礼服，等在教堂休息室里—突然往日一个尘的学生冲了进来，神色慌张，目光闪烁，他递了过来一封信，便有礼的告辞了。
　　信上的笔迹仍然是那么潇洒飘逸，淡淡的几个字，却映出尘苍白得可怕的脸庞般，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我轻念道：“不行，我已经到了极限了，我没有办法再忍受下去了……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所以，我选择能够遗忘你的世界……再见……希望永不相见……”我的眼泪滑落，滑落，漾在地上成为美丽的弧，可是，我已经无瑕欣赏这种凄绝的美丽，我疯狂的不顾一切，冲往尘的琴室，不顾身后大声疾呼的父母、家人、新婚妻子。
　　琴室已经被关闭了，里面再也没有尘守候的身影，再也没有那悠扬的琴声在等待着我的到来……
　　是的，我应该早一点不顾一切的。早一点……我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为什么不能够一心一意守着尘，只守着尘呢？
　　尘死了，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在我结婚的前一天……
　　我也死了，在看到尘信的那一刻……

　　两个男人的相爱，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获得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