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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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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整日我都心神恍惚。
虽然做出了决定,我心中却没有拨开乌云见月明的豁然开朗,心中的结并非如此轻易就能解开,我虽也希望自己能有不顾一切的勇气,可我到底不是那么豁达的人。
只是我把这些都压在心里,并不愿意在顾长桢面前表露出来。
顾长桢回来便去了前厅,萧萧说是府尹求见。
金陵城来了好几位大人物,不但闻丞相去了府尹府上做客,听闻今夜的迎春宴北王世子亦赏光驾临,府尹乐得屁颠颠的,广发邀请函请遍了陪都的高官名士。
之前他来请过顾长桢被婉拒了,今次有闻丞相以及北王世子赏光,他大约觉得顾大人就算不赏他的光总得赏这二位的光,他赶紧了又亲自过来请人。
我心想既然此番陪都大小官员及各方名士皆要出席,顾长桢自然不能不赏光,心里还打量着是不是要跟去,好歹再见见我爹。
萧萧却满不在乎道:“那些应酬有什么好参加的,公子特地自京中过来是要陪你过年,理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做甚。”
我以为萧萧女侠果然是性情中人,自己爱怎样便怎样,一点不在意被人说端架子。
转头,却听萧萧说顾长桢当真婉拒了。
我唯有感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性情中人呐。
其后几日顾长桢的表现令我不得不感叹萧萧当真是了解他们家公子。
她真是说得一点不假,顾长桢此番到真像是专程来陪我过年的,不论是顾家各商铺的管事或是陪都的官员前来顾园拜年,他一律不见,只是陪伴我心无旁骛地玩遍了陪都大大小小各处景点。
陪都各个好去处,我过去在境阁当‘三陪’的时候就已被常琛带着玩了个遍,然则此番既然他们盛意拳拳,我也就勉为其难舍命陪君子了。
我们常是玩到夜间才回府,萧萧本就是个爱玩的性子,他两口子走一路玩一路根本不知累的。
今日我们去清凉山玩,那附近正好有马场,萧萧知道我怕骑马偏非要拖了我去,吓得我巴在顾长桢身上都不肯下来了。
结果由于哀家拖了后退,二对二赛马顾长桢惨败!
这日玩了整日,又饱受惊吓,我极困倦,回府以后,顾长桢送我回房,今日月色分外撩人,徐徐夜风吹得人不甚舒爽,他牵着我的手在浩瀚的星空下一路漫步而行。
每日他都会亲自送我回房,虽然已‘睡’过一宿,他到是又知道守礼了,每次送至门前便会停步,并不进去。
我已累得厉害也无心再欣赏夜色,道了别正要进去,冷不丁又被他拉了回去抱入怀中,“姝姝,我的平安符呢。”
我这才想起今日他还未问我要平安符。
自打初一那日去寺庙拜佛出来,顾长桢问我要过几次那平安符,我故意不给他。
他要得那般理所当然,又不是我欠他的,我偏不给。
他到是不强求,只是每次要不到都会勉为其难退而求其次……呃……要回点补偿。
我抬眼瞧了瞧天色,夜色浓重,已是极晚了,我瞌睡连天的,便道:“在房里,我进去拿给你。”
劳资不紧不慢踏进屋,随后迅速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便用力关上房门,把他关在了外面。
劳资这个平安符就是不给!丫有本事就破门来抢。
被压榨了好几日,劳资总算扳回来一城,我以手压着门,站在屋内洋洋自得。
片刻,门外静寂无声。
我把脸贴在门隙上悄悄偷看,他仍然长身玉立在清幽月光下,我两个隔着个门就这般无声无息一直静默而立,等站得脚麻了,顾长桢离开了。
我背靠在门上,又止不住有些失落,离愁忽然涌上心头。
今日已是正月初五,朝廷初七开始上朝,他明日是一定要走的……
我没精打采怏怏的梳洗,原本是要休息,想着今夜大约是睡不着的,约莫得在榻上辗转反侧,明日一早起来顶着两个销魂的黑眼圈去送他。
萧萧随后却来了我的房间。
她抱了满怀的瓜果零嘴进来便往桌上一堆,我莫名其妙瞧着这堆得满桌丰富的零嘴,惊悚道:“莫非你与少潘闹别扭了,今夜是要我听你抱怨通宵么?”
“你不要想再骗我。”她自顾自坐下来,伸手抓了把干果在手里就开始慢条斯理边剥边吃,含糊不清道:“这几日你虽表面看来无异,与公子郎情妾意的,一回头便是愁眉不展,我都瞧见过好几次,能忍到今时今日才找你,姑娘我已经是很有耐心了。”
我以为确实,她这般直肠直肚的性子瞧见过好几次了居然到今日才来找我确实耐心大有提升。
我沉默了片刻,默默的也坐了下来。
过去我有事总压在心里不欲与人说,然而如今每每想到这些却实在心乱得很,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我完全没有主意,若是与人说一说,未必她就能帮我拿了主意,却是能好受些的。
故而,我将埋在心里的所有想法皆细细与她详细说了。
“姝姝你真是的,这个有什么好在意的。”
萧萧听罢满脸并不以为然,她已经剥了一桌子的干果壳子,我愁眉苦脸,她到是胃口极好,道:“你怎么就能肯定那时夫人叫公子认燕王为父只是为骗公子离开苏州,认祖归宗这等事岂能讲笑。况且,夫人确实是身怀六甲嫁给老爷的……”
她虽快人快语,说到她们夫人这等事到底觉得是大不敬,顿了顿方才又道:“反正夫人怎么想的我们谁都说不清楚,在我看来,我以为公子是燕王亲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她言辞凿凿肯定道:“夫人是不会将认祖归宗这等事随便玩笑的,且不说有损顾家声誉,单是混淆皇族血统都是大罪,要牵连满门的,夫人怎会如此不知轻重,我便不信夫人会拿生身父亲这等大事诓骗公子。”
我摇头。她说得并非无道理,然而……“我离开苏州前曾见过彩染,她说是夫人叫她告诉顾长桢我已死的,且说夫人临终时交代过她,无论如何不能叫我们在一起。”
“你说什么?!”萧萧豁然起身,瞪大眼极度诧异看着我。
这内容对她来说是稍微劲爆了些,她瞪目结舌,都惊得结巴起来,“你说是夫人让彩染告诉公子你已死?你你你……你诈死瞒骗公子一事,竟……竟……一切竟是彩染所为!”
我叹息道:“是夫人的意思。”
“哼!我看未必!”她忽地冷哼道:“我看根本就是彩染怨恨自己嫁不成公子,怨恨你,故而说是夫人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自己放弃离开公子,她是要报复你。”
“你为何不告诉我们?!”她气得七窍生烟,美眸狠狠瞪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我的鼻子就开骂:“亏我这般看得起你,你竟跟软柿子一般的任人欺负,这般大的哑巴亏你竟吃了,若是我,我定要叫她不得好死,哪里容得她今时今日还活得这般有滋有味,我……我这就去告诉公子!”
她越说越激愤,扔了手上的吃食雷厉风行就要往外跑,我忙起身拉住她,摇头苦笑。
这些事过去都过去了,还去追究做什么,追究了她难道我与顾长桢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吗?
我黯然道:“顾长桢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何人,只怕除了夫人,谁也不知实情……或许是北王,抑或许真是顾静水……我与他……总是有可能的……”
“姝姝你真蠢!”
我低头喃喃自语,忽地听得她清脆声音响起,“枉夫人还说你的聪明,你真是蠢得可以,就因为这摸不清看不见的所谓可能,你若便因此牺牲掉两个人唾手可得的幸福,那你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了。”
“……”犹如当头棒喝,我忽然哑口无言。
“想通了没有?”
这般彼此沉默的静静过了好几炷香的功夫,萧萧等得终于没了耐心开口询问。
我抬起头诚恳望着她,“好像快通了,你容我再细细想想。”
“你真是没救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分鄙夷道:“你要想便等公子走了再想,我只告诉你,公子如今虽在休假,却是不轻松的,京里每日皆要传来许多书信要他批阅,公子成日陪你游玩,只能熬夜批阅了,这几日他都未休息足,我方才路过书房瞧见里面的灯又亮着,公子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快马赶回京,今日无论如何你皆要去劝他好生休息。”
我心道难怪了。
这几日顾长桢总是嗜睡得很,每日出门只要一进马车他就往榻上躺,把我当绣花枕头在抱,搂着我便一直要睡到目的地。
我起初不满闹过他两次,后来……咳……诚然我是深刻地体会到让他安生睡觉绝对比让他清醒来闹我强,便只得闷声不吭乖乖做他的抱枕。
我大约能猜到我爹行事的时间。
他专程来陪都是想说服我先一步动手解决掉顾长桢这个大麻烦,那只怕行事时间就在最近,趁着过年正是各方人马松懈之时也确实好办事。
顾长桢即使身居高位肩负重责,到底手下官员并非无能之辈,过年休假了都有这般多事务要上报请他拿主意,只怕不是朝政的事,多数便是关于我爹这造反的勾当应对部署的事儿。
我听了萧萧的提醒方才知道顾长桢这几日皆在熬夜批阅书信,心里头直怨我爹,大过年的造什么反,自己过不了安生年也闹得别人不得安生。
我便又穿好衣服出了房一路到了顾长桢的书房。
门前守夜的侍卫远远瞧见我本是要通传,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正好有丫鬟过来送参汤,我便接了过来。
敲了敲房门推门进去,顾长桢正坐在书桌后埋头在灯下批阅书信,摆在右手边的一摞书信应是他看过的,左手边的信函还有整整三摞,确实不少。
我以为既然这些书信大多是与我爹有关,我需得避嫌,便未走近,他大约是听出了我的脚步声,我尚未走近他已抬起了头,灯影如水晃过他隽秀的面容,他抬头的一瞬神情霎时柔和,柔情脉脉的看着我。
我走过去将托盘轻轻搁在椅旁的小案上,随意扫了书桌上一眼,“有这么多信函要回?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早起。”
顾长桢敛袖搁笔,伸手把我抱在了腿上,声音有些暗哑在我耳边低吐道:“陪我。”
劳资浑身都麻了几麻。
这般痴缠劳资多少有点儿顶不住,一张老脸都感觉滚烫滚烫的,垂下睫毛格外羞涩道:“不会打扰到你么?”
他笑而不语,伸手将砚台挪近了些,双臂圈着我在怀中,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头,“替我磨墨。”
我依言挽起袖子磨了一会,顾长桢低眉敛目,神情专注,他看信一目十行,甚是有效率,看罢便提笔批阅。
我不大好细看内容,眼睛左瞥右瞥,瞧了会房梁又瞧了会书架,再无甚可瞧的了,只得瞅着他的一张脸去。
他如画的眉目被迷蒙灯光映照得益发精致,我瞅得甚是有趣味,果然灯下瞧美人,别有一番滋味。
我勉力收住心神,开口问道:“我爹如今仍在府尹府上?”
他顿笔,抬眼看着我,目光淡淡如深夜幽凉的水滑过我的面容。
大约他是觉得我此番过来并非是关心他,而是有目的的罢?故而令他心中不快。
过去他到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因为这几年我们之间所经历的种种,方才让他的心思变得如此敏感,对什么都不肯再轻易相信,我们之间已经连最基本的信任都需要强求了。
想到此处我有些心伤,尽量把声音放得轻软,“我还想见见他,若能劝得他迷途知返自是再好不过的,便是他执意如此,亦是做女儿的尽力了。”
“丞相毕生心愿,自不会轻易放弃。”顾长桢淡淡道:“况且,他昨日已离开陪都。”
他说的本是事实,我满心无力,只能沉重点头,又实在无法不去担忧,轻轻扯了扯他的袖摆。
过去我每每想要他答应我什么事便会这般装柔弱装娇憨使他心软,这算是我的杀手锏了,顾长桢神色微动,微微垂下眼看着我揪住他袖摆的手。
他静静的看着,眉目清清冷冷,却是已不复之前的温柔神态。
我仍是尽量柔声道:“当是了他一桩心愿,我亦无话可说。你答应我,保全他好么?”
原本我这话说得甚是低声下气,已是在求他,冷不防他却突然放开我,冷冷起身,目光一时极为冷厉寒凉。
听得他一字一字冰冷道:“近几日的投怀送抱……闻姝,你是将我看做了另一个常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