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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像天气一样纯白的日子 ...

  •   “丫头,别再想找到那些东西了,找不到的。”
      她并没有应声,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位中年大叔的身前,好像一个做错的孩子一样——虽然我并不认为她这样做是错误的,不,也许全村子的人都这样认为。
      大叔看她又是这样,也只是叹了口气,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也就淡然了。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旁边的中年妇女,看了看大叔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我们,也追了出去。
      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了我和她两个人。
      我走上前去,站在她的前面:“你还要继续吗?”
      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当然了哦!”

      阴沉之日

      如果要问村子里的人,在这个人口不到一百人的村落里,最让人想打却打不动也打不到的孩子是谁,我相信所有的人都会异口同声的说是她。
      至于这是为什么,我这个和她一起玩、陪她一起疯的‘当局者’,可没有其他的‘旁观者’清楚明了。虽然总是听到大人们说她又在谁家找到了什么秘密,又闯了什么祸整到了谁谁家的人,但我依旧是一头雾水。
      对于她父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不,应该大人们没有对她提到过关于她父母的只字片语。
      而关于她的父母,我也不好直说。
      只能说,她并不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
      据说,她的母亲在怀着她时,就来到了村子。幸亏是村子里的人善良才没有到处说什么,也没有嫌弃她的母亲,反而是非常地照顾她的母亲。在她的母亲生下她之后的一年,她的母亲因为身子虚弱,撒手西去了。
      我还听大人们说,她的母亲曾经托人给长大的她带话:
      你父亲的东西,还在这个村子里。
      其实这种话有的时候,听起来就像是一种牵制性的套索。
      她不可以死去,她是她的母亲的希望,所以她不能死去。哪怕用牵制性的话语锁住她,让她不因为各种琐事与自己的身世而想不开,也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虽然说她在长大之后,并没有奇怪过自己的身世,一直居住在村民们在很久之前为她们母女俩清理出的小木屋里。但是,自从人们在她七岁那里告诉她这件事情之后,村子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让村民们极度后悔告诉她这件事情。
      她从七岁开始,就经常跑到村民们的家中,四处翻找,希望自己可以找到那件东西。
      村民们看在这母女俩也确实很可怜,也就没有说什么。但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自那以后,就一直在做这种事情,甚至一个村民的家里已经被光顾了十几次了。
      值得庆幸的是,全村的人的警戒心在晚上无时不刻保持着警惕,以至于凡是来我们村的盗贼都屡屡失手。到了年末,村子还被政府发了奖。
      虽然说她一直在进行着这样毫无好处的事情,但是我却从未见过她真正开心过。
      在我看来,她这几年的辛勤所带来的结果,从未让她的心情真正好转过。
      也许,在这忙忙碌碌的几年中,她心中的日子和我一样,都是阴天。

      暴风雨之日

      当我得知到那个消息之后,已经是我没有看到她的第三周了。
      事发的十分突然,也让我很惊讶。
      原因在于一位家里被翻了十几次,又和我母亲最近产生口角的邻居大婶。
      大婶对她说:东西是在我的家里。
      我觉得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因为我与她的相识,就是因为她刚翻完我家准备跑路时,被提早回家的我撞见了。而且这些年来,我家也被翻过好几次。
      但我知道,她是当真了的。
      虽然说没有马上来我家确认,可我已经料想到了,她是在害怕找出那东西。
      她害怕着,丧失这些年来唯一支持着她存活的理由。
      做了她那么多年的好友,我要是再不知道的话,可就有点失职了。虽然,我从未希望过只与她做普通朋友。
      她是一个对于别人说的话,很能辨认清楚是非的人。可是一旦遇到与那件事情有关的事物的时候,就会彻头彻尾地丧失掉判断能力。
      我恐惧着,如果她真的知道了真相之后,她会如何做。
      我开始四处寻找她。
      她家?没有。我家?没有。其他人的家?没有。麦田?没有。河边?没有。竹林?也没有。池塘?还是没有。……
      等我找到她时,她正蜷缩在她母亲的坟前,面黄肌瘦,身上脏兮兮的。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疲惫之后,找个可以依偎的地方躲藏起来,肚子舔舐伤口。
      我从未可怜过她,可在那一刻,我差点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我在那里站了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简单地凝望着那坟前的香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似乎开始西沉。我走到她的旁边,将装满了食物与水的袋子放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去。
      她并不需要同情。
      发生这种事情,其实我和她都不好受,也都不希望。因为对方,是这些年来,和自己最亲的人。但是我知道,她在没有弄清楚那些事情之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之后的几日,我一直未见过她。
      可是对于我而言,那几日,就宛如一场暴风雨,撕裂着我麻木的内心。

      下雪之日

      她在今天忽然来找我了,说她要到城里去读书,要离开村子。
      我知道,她有那个本事,她早就可以去考取大学,但一直都想等着笨拙的我。虽然我早就不想去管读书的事情了。
      “我已经找到了新的方向了。也不想再守着那个空空的破败的遗愿过一辈子了。所以,祝福我吧。”她又一次露出了那个笑容,看上去无比刺眼。
      我苦笑着,但却仍装出一副为她高兴的样子。“你已经考到了大学,已经成年了。自己可以走了,就别让别人来扶你。”
      以后,怕是很难见到了吧。谁让我这么没出息啊。
      她笑了笑。可那笑容里的痛苦,却让我在炎炎夏日,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她离开村子的那一天,全村的人都去送她。谁让她是这几年村子中唯一一个考到大学的人。
      我并没有去送她,而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自家院子里的长板凳上,点着烟发呆,手上还攥着一张黑白的照片。
      那位大婶其实没有说错,也没有说对。
      与她父亲有关的东西确实在我家,准确的说,是在我手上。也就是我手上的这张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温婉可人,眉目之间透露出了成熟的气息,是一名大美人。旁边的男子虽然看上去憨憨的,但是仍遮不住他俊秀的面容。
      这是一张结婚照。是她的父亲的,却不是她母亲的。
      她的父亲与她的母亲的相遇,是因为当年的下乡知青。一个本是城市里的人,一个是只能生活在乡村的人,却不可思议的相爱了。两个人的爱情那么的美好,但分别却总是那么让人无奈。
      直到临走的时候,她的父亲才向她的母亲道出了事实:他早就有了家室,只是迫于无奈才来到这里的。
      因为当初走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对方的东西,所以她的父亲就送了一张照片。一张与其他的女子做恩爱状的照片。
      之后,她的母亲由一个契机了解到自己已经怀了孕,就早早离开了原本的村子,逃到了我们的村子。她的母亲当初,仅仅只是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的母亲一个人,连同那种黑白的照片。
      而我,在很久以前,就了解到了真相。
      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告诉她而已……
      那一日,我可以感受,我的心,一直在下着白毛大雪。

      初晴之日

      我所固守的秘密,是与她息息相关的。甚至可以说,她找寻了那么多年的就是我所固守的那个秘密。
      我大她一岁,但并没有去城里读大学的准备,只是读完高中之后,就回到农村,想想怎么发家致富。所以,从她进入大学这一两年来,我都没有去大学城看过她一次。
      所以当得知她忽然来信时,我一下子就从漫天的修改方案中,飞奔了出去。
      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你是否还记得当初第一次相遇的我们?’
      那个时候的我和她,在我家院子的门口,吵作一团,理不相让。
      ‘其实,那一次我就已经知道了真相。找到了那张被你压在枕头底下的黑白照片和你妈妈的日记本。’
      我妈是初中水平,一直保留着当年留下来的写日记的习惯。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吗?我点了一根烟,感觉有点沧桑,忽然觉得这样子就有点像那些大叔们。
      我吐了一个烟圈,又继续看了下去,默默地看完。
      ‘我从未恨过生下我的母亲,因为她给了我生命。我也从未恨过我的父亲,因为他至少爱过我的母亲。我也为此想过恨隐瞒事实的你的家人,因为你们都是为了我好。甚至对于你这个同龄人,我也从未抱过一丝一毫的恨意。’
      她到底还是想的美好,也只能说她是太过单纯了,过了那么久都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告诉她。
      我只是不希望她离开我,不希望她会离开村子。
      而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却禁不住泪如雨下。
      ‘对以前的事情,我只能说对不起。可是,我依旧还希望我们可以继续当朋友,可以吗?’
      真是的,我明明并不想仅仅只是当朋友而已的……
      忽然觉得外面的天空无比的刺眼,阳光照射到自己的身上,浑身暖洋洋的。那样的晴光灿烂,那样的夺目美丽。
      “当然了。”
      就像是我与她第一次相遇的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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