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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第三百零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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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中,倏然嗅到幽幽暮颜花香,司马师睁开双眸,却见绣娘微微侧首,眸光如水的看着他,“我本该早早便离去,那样或许不再会有刻骨的痛,我明明知道你对我不住,但我却狠不下心来彻底忘了你,我的命运,我一生最重要的开始已经毁在你的手里,司马师,你欠我的!”
“绣娘,绣娘......”司马师惊慌地坐起身,哪知绣娘激愤地转身而去,浑然不理身后之人苦苦呼唤。
一室的静寂,一室的空荡,只有那清风依旧不停的吹进,拂过那窗棱,拂过那丝幔,拂过那清瘦的面庞,拂过那痴坐的人,拂过那黯淡失神的眸,抬首四顾,如置梦中。
清晨,司马师驱车出了府,由云翔和菁儿跟随,沿着小径一路走到山丘之巅。
云翔望去,只见此处虽不算高,视野却甚为开阔,一汪池上满满的碧叶菡萏和池畔伫立的亭台楼阁一览无遗。
“大公子,此景色甚妙,想来您常来这里散心吧。”云翔向司马师微笑道。
司马师望着面前,淡笑道:“有一位故人最爱此处菡萏,每每陪她来,总会待到薄暮时分。”
菁儿颔首,觉得有趣,“常人赏菡萏,皆以为扁舟入池,近观方为美事,公子的那位故人却要来这极远之处?”
司马师笑了笑,“她那时曾言,世间佳景,总在高处才可窥得。”
“哦?”菁儿觉得此言颇有意味,不禁细细咀嚼。
司马师看了一会景色,走到旁边树荫下的一块宽大的青石板上坐下。
“家师也爱赏花,”片刻,菁儿走过来,道:“茗轩师兄好治园,栽植各种花木,凡值佳期,家师便在园中置酒赏花宴友。”
司马师看着她,含笑不语。
菁儿在云翔身旁坐下,望望远处的碧水池,问司马师,“那公子的故人现今何处?只留下公子一人赏花,岂不寂寞?”
“菁儿,不可对公子无礼!”云翔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再问。
菁儿垂下螓首,默然,司马师唇边弯起,“菁儿天真无邪,并且真心待人,云翔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他说着,笑意愈深,如墨双眸泛着清亮的光,低低道:“曾经也有这样一位女子,可惜我们......”
云翔深知他心中所想的女子便是绣娘,并且绣娘已不在人世了,但这个消息他还尚未得知。
良久云翔看着他,浮起笑意:“大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下山了。”
司马师却恍若未闻一般,矗立于山丘之上,任山风吹拂着衣袂,云翔与菁儿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只是站在他身后。
良久后,才听得司马师开口道:“到今日我才明白,赢得天下而失去爱人,那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玉宇琼楼之上的宝座,万里如画的锦绣山河,都比不上怀抱爱人千山万水的双宿双飞!而我的妻自始至终都沉浸在痛苦之中,我又岂能在这世上独活?”
两人一听不由皆是一震,实想不到本以为是出府散心,谁知他竟有求死的念头。
“大公子断不可有此念,”云翔欲上前去,不料菁儿一声呼喊,“云翔,血......大公子流血了......”
“大公子,你......”云翔美眸流血,锁住眼前的男人已染鬼白之色的形颜。
“云翔,不要过来!”
“大公子!”
“不要过来!”司马师复道,伴着嘴角淌出的血丝。
望他如此,云翔水眸湛黑如夜,陡然跪地,“云翔已无颜再面见主人,若大公子执意赴死,那黄泉路上云翔必定相随!”
“你不必如此,”司马师目光清亮,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割腕之痛浑然不觉,“你与我不同,你最在乎的人,就在你身边,你怎能弃她而去?云翔,我们也相识十多年了,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无愧于拥有贵胄血统,但愿上天眷顾你,保佑你一生平安,你与你所爱之人永不分离......”话音一顿,抬首望向对面,目光变得朦胧幽远,“有个云游和尚告诉过几句禅语,替我转告给他。”
这一刻,这个向来狂傲自信的霸者身上也涌现出落寞孤伤,声线变得幽沉,“我有灵珠一颗,久被尘牢关锁,如今尘尽光生,把情痴一起经过,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心是灵光一片,照遍山河万朵......”
司马师的目光依然遥遥落在远方,似未曾听入菁儿的哭泣声,虽人在此,神魂却已不知飘向何处。
刹那间,他的身子略一倾,脚下石块掉入池中,他面色依旧平静温和,那双眸子依是无波无绪的淡然,伴着清风,坠入池中,溅起的水珠洒在碧叶上,惊起了几只白鹭,展翅飞向别处。
“大公子!!!”
这一声呼喊是那么震惊与不信!是那么的激烈与自责!夹着一丝深沉的,无法掩饰的,仿佛是撕裂一个人的心肺一般的剧痛!也刺痛了菁儿的心!
良久,菁儿走近,温柔的,轻怜的抚拍着他有些发颤,有些微冷的双颊,“云翔......”
“......”云翔张口,却终是未能讲出话来,眼眸一闭,无力的倒入菁儿怀中,半晌后才开口,“是我的错......都怪我,我必须把大公子带回去,不然......”声线飘忽,如秋叶飘落幽幽深潭荡起的回音。
“云翔,你不熟水性,还是让我替你下水吧。”菁儿一个起纵,身影消失,只听‘扑通’一声,再次溅起水花。
夕阳的晖光已渐渐染上天边,满园盛开着郁郁葱葱的蔷薇,纤小的黄色花瓣如星星点缀着身后强大的绿色背影,芍药已全然没了踪影。
馨儿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致,竹影四姐妹站在她身后。
“花儿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喜欢什么,个人爱好而已,更代表不了什么!但有些人或许不这么想,她非要争个高低出来......我至今还记得当年茹姐姐为了把黄蔷薇栽在最显眼的地方,与府里雇来的花匠争吵不停......”
竹影含笑道:“那她定是位敏感的女子,就像天子住天下最华丽的宅子,用最昂贵的锦缎,连吃饭的餐具都选用最纯,最稀有的金子,这实际在很大程度上是做给自己看的,说服自己是多么与众不同,多么尊贵,于是,衣食住行就都有了意义,甚至爱好,例如这花儿......夫人大可不必为那样心胸狭隘的女子忧伤,她那样的人恐非多福之人。”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明白,那样也许她才能不再怨恨我......”话音刚落,便见子冉、茗轩他们匆匆穿过花廊。
馨儿急唤住他们问,“这么慌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子冉颤声道:“夫人,大公子亡了......”
“什么?怎么会......”馨儿闻言一震,面色惨白,倚住花架,闭上凤眸,落下几滴泪。
倏地指尖被什么刺破,流出血来,馨儿却感觉不到,自语着:“司马家也只剩下昭哥哥一人了,如今他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