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若饴》云**心

22、（十八）上

　　她觉得头痛又窝火，这事明明她一点责任都没有，可又好像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本来她不想多搭理郑秋，可现在觉得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离开乐家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有这个心是他自己脑子不清楚，就算他有什么糊涂念头，你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出三分钟他还不回到你怀里撒娇卖乖，根本用不着浪费时间屈尊来找我！”
　　郑秋一脸无奈：“哎，孩子大了，哪里还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再说浩东从小人老实，越是老实，拗起来越难往回拉，我还担心着你爸，哪儿有心思去跟他多啰嗦……”
　　明知道她是在走迂回战术，若饴还是忍不住插了句：“我爸到底怎么了？”
　　郑秋逮着机会赶紧一气不歇地往下说：“若饴啊，你爸的身体虽没什么大毛病，但是高血压的后果可大可小啊，他这几年心里一直不痛快，我也一直在劝他，你们父女连心，没有解不开的怨，你和孩子他肯定是要来接回家的，一家团聚是迟早的事……谁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说叫你爸心里多堵得慌!本来，浩东大学毕业，你爸帮他把美国的商学院都联系好了，我知道这家业你是名正言顺的，可是浩东也算是你最亲的人哪，你也知道的，这孩子心善，人又诚恳，从小都对你尊重，以后回来肯定死心塌地帮衬着你，你们姐弟两个早点把公司的事务担下来，你爸也能早点安享晚年了，可是现在……连浩东都甩手离开乐家，你说你爸每天公司里忙得累死累活，又有个什么劲啊！”
　　若饴听得很明白，郑秋无非是想让她出面让浩东别跟爸爸闹别扭，最好是直接让他出国读书，回来把心思转移到爸爸的公司上去，至于什么“名正言顺”，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对经商毫无兴趣，到最后还不是全落到她儿子手上。
　　明里冠冕堂皇句句为爸爸，实际上全在为儿子的权势利益做长远打算，若饴听着觉得恶心，也不管自己语气恶毒了：
　　“爸爸不是还有个亲生儿子，将来交给他不就行了。”
　　她有次听爸爸和郑秋吵架的时候提到过这事，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郑秋不顾及政府公务员的形象歇斯底里地大发作。那个女人好像是爸爸公司的一个员工，离过婚，母子俩都被爸爸安置在郊区的一栋别墅里。
　　郑秋脸色立刻变了，她算是步步为营事事防备，但是终究躲避不了女人最典型的悲剧：儿子不争气，老公不忠诚，若饴说到的正是她心上的一个毒瘤。
　　她忍着一口浊气没让自己爆发：“哼，这个孩子，我看非但不是个希望，反而是个隐患，那个女人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又那么年轻，对你爸爸怎么可能有真感情？真要等她那个儿子上位，你爸爸也老了，怎么折腾还不是只能由着他们去，到时候这个公司还姓不姓乐，都由不得你爸爸做主了……”
　　若饴实在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你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多费口舌吗，我既不能决定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要不这样，前面出门往左不远就是妇联，或者往右有个心理咨询所，你去那儿倾吐一下吧，我就不送了。”
　　虽然尴尬，但这下场也是早有预料，郑秋悻悻地抓着大牌手袋站了起来：“若饴啊，我看你对我还是有点误解，不过没关系，等你以后回来了我们可以慢慢再沟通，那不打扰你了，再见。”
　　若饴站起来，脚下没有挪步：“走好不送。”
　　走到门口郑秋还是僵硬地站住了，好像下定了决心才说：“若饴，如果你还惦记着你爸，还是考虑一下我今天说的话，其实你爸爸，真的为你做了很多。”
　　若饴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她实在厌倦再去揣摩她话里的意思，很快回答她：“想说什么就说。如果您每句话都能说得直截了当一点，说不定刚才的时间都不会白白浪费。”
　　郑秋回过头：“你应该记得，当年柯睿家是怎么阻止你们在一起的吧？”
　　就是柯睿被抽得浑身是伤的那一次，若饴心上的口子又被撕开，她强忍着心头蔓延开来的痛站直了身体。
　　“可是后来，那边又松口了，答应你们来往，对吗？”
　　那时，柯睿都已经做好了瞒着家人偷偷结婚的准备，可是他父亲却突然又接受了他们的关系，只是提出一个条件，要柯睿到英国去读完硕士和博士再回来。
　　就在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她和柯睿约定好，只要他一回国，他们就结婚……
　　“你爸爸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其实，你爸爸亲自去找过柯睿的爸爸，他在军区大院门口吹了一整天的风才被允许接见，回来以后，他撤掉了好几个加工点，商品生产全部重新整改，企业的规模缩小了近三分之一，他被很多公司的股东责难，为了应付一连串的善后事宜忙得焦头烂额血压升高••••••没想到两个月后，却得到你怀孕而柯睿失去音讯的消息，若饴，你爸那么宝贝你，怎么会做出把你赶走这样过激的事情来？你可以想想，你爸爸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直到郑秋离开，若饴还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上流出的血好像一团一团地凝固在了胸腔，沉沉地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离开乐家的时候很狼狈，除了必须的衣物什么也没带，肚子已经看得出来了，很费劲地拖着那个以前用来周游世界的箱子，磕磕绊绊地出了大门。
　　当厚重的大门哐当一声在她身后合上时，她像被一脚踹进一个冰冷的地窖，这个世上她唯一的骨肉至亲，曾经把她含在嘴里捧在掌心都怕委屈了她的爸爸，竟然从此不要她了。虽然她对爸爸多少抱着怀疑，但真的从没有恨过爸爸，她只是觉得心寒，更觉得不甘，这三年多不回头不讨饶的坚定，很大程度上也是她的一次赌气，一次跟爸爸最持久最彻底的赌气，她潜意识里其实一直很清楚，她过得越苦，对爸爸的打击就越大，说白了，她被宠溺到了无法无天，她要把爸爸对她难以割舍她的亲情当成武器，举起来狠狠地再刺回到爸爸心上。
　　可是她从没想过，爸爸那天对柯睿怒不可遏的辱骂诅咒，正是对她最切入肌骨的心疼，在她恶狠狠地叫嚣着“我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从来就不是我的家”的时候，父亲的心早已被她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了。
　　她想起苍老的父亲，站在幼儿园的墙外，微微弓着身子，脸上意犹未尽的微笑，还有他临走前摇头的瞬间，眼里酸涩的无奈。
　　他是一个机关算尽的商人，一个并不忠诚的丈夫，一个极度强势又极度自卑的男人，但无论如何，他是世界上最疼爱她的父亲。
　　若饴不得不重新思考刚刚郑秋的每一句话，撇开对这个女人仿佛与生俱来的厌恶，她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而且浩东的问题，不管郑秋是不是捕风捉影，她也必须面对。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头绪，但至少，她是应该要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没把甘蔗写出来，面壁思过，明天全是甘蔗，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