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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

  •   这是我与陶冶生活在一起半年后的某天深夜十一点,他加班还没有回来。电视里播着跌宕起伏的家庭伦理剧,我抚着自己那与平常无异的小腹,斜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时不时环顾这简单温馨的卧室,这就是家吧?
      妈妈小时候带我们出远门游玩,无非就是附近韶关珠海,留宿一夜,通常那一夜总会叫我睡不安稳,哪怕再舒适的酒店,妈妈笑说因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我老在外面睡不着是因为恋家。自父亲离开家后,我很少再有“完整的家”的概念,妈妈的话让我觉得,家就是一处习惯的住处,它能让我吃得香睡得足闹得开,仅此。
      我做好了卫生,饭菜也起来热了两遍,此刻忍不住又拿起电话想催一下陶冶。
      原来家,不仅仅是小时候那种只要在其中便可安稳睡着的熟悉感,而是晚上还有人没回来,你便一直牵挂着无法睡得安稳。
      我一直轻轻抚着小腹,半年,是陶冶和我约定他该求婚的时间了,我突然好期待。现在两个人就是这样,以后三个人也是这样,婚姻就是这样,家,就是这样的吧。
      我第一次,那么期待婚姻,感谢此刻和我共为一体的孩子对我的提点。

      陶冶十二点才回家,彼时我已经倚在床头睡着了。他帮我把枕头放下好叫我睡得自在一点,我闭着眼睛喃喃问:“你是不是忘了你半年前说的事?”他好像顿了顿,随即笑:“放心,我没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点点头,终于安稳地睡去。

      第二天中午下班,照例是楚妤和我出去吃,她例举了几处地方我都表示不愿意,最后商定去喝粥。虽然我怀孕不见别人那样恶心呕吐,但胃口总懒懒的提不上来,好在楚妤没有看出来。
      我们穿着裙摆撑着太阳伞尽量走在树荫下,一路说笑。
      远远地,看着一位穿着时尚戴着墨镜的女人朝我们款款而来,如同一年前某一天。这回用不着她走近,我和楚妤均一眼认出那是林娴。
      楚妤有别于一年前的怯懦,大大方方地站定等着。
      “别来无恙,林小姐。”待林娴走近,楚妤首先打了招呼。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林娴摘下墨镜,露出骄傲的眉眼。
      “不是找我?哦,那么我走了。”楚妤顺势拉着我准备走。她知道,目前她才是靳树轩真正的女朋友,如要今天还有一年前的扇耳光事件,也该是她楚妤赏给林娴,好在她没有林娴那么泼。
      林娴也不说话,只是挡在我们前面,冷笑着翻开自己那个漂亮的翻盖手机,打开相册,递到我和楚妤面前。一张张照片翻过去,照片背景似在一间酒吧,林娴和靳树轩醉态朦胧、自拍得亲密无比。
      看到一半楚妤脸就煞白,我站在一旁忍不住帮她对林娴鄙视地开口:“怎么你觉得这照片很光彩吗,到处拿来展览?”
      林娴默默地打量我一眼,依然对着楚妤笑:“你以为他选择了你让你做了他女友,你就赢了?你看,不论你当第三者还是我当第三者,你们的事我全都知道,我们的事你却未必。我想叫他来他就来,我想抽身随时都可以,而你永远都被蒙在鼓里都在原地等他,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
      林娴说的又何尝不是真的。谁爱得深,谁输。
      楚妤咬着嘴唇,突然也笑起来,抬头看着林娴一字一句:“林大小姐为了这口舌上的胜利,不惜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小三儿,真委屈你了。怎么,你不知道我和靳树轩早就分手了吗?看来我和他的事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虽然你有车有保镖有上好的防晒霜,可是大太阳地从香港专程过来刺激我这靳树轩的前女友,看你难免还是热得冒汗,辛苦了哈。”
      我不知道出于和靳树轩在今天之前是不是真的分了手,但这话是楚妤最后的尊严,而今天之后的楚妤和靳树轩,必定是分道扬镳了。我虽从看到照片起就更加恶心靳树轩的所作所为,却在心里可惜了楚妤九年的感情。从两小无猜到这样无耻的欺骗,靳树轩太糟蹋“爱情”这个东西。
      林娴也被楚妤这话惊了一下,可她毕竟身心无损,尽快接口:“那就恭喜你脱离苦海了。”
      “嗯,不客气,我不要的人请林小姐尽管拿去用吧。” 也亏得楚妤还能气定神闲说出这样的话,但她拳头捏得紧紧的,我生怕她一个忍不住林娴就成了国宝,所以伸手捏住她。
      林娴重新戴上自己的墨镜,嘴角露出刻薄的弧度:“NO,你不要的人,我也不一定要。不过我这样的背景,手里大把好选择,楚小姐要是愿意,我不介意也帮你找个香港二世祖,保证都是你们北妹们喜欢的类型,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得上你这穷酸货。”
      没等楚妤和我反击,林娴甩着她的LV包包就走了,街角一辆黄色的跑车在等着她。
      我转头看楚妤,她终于望着林娴的背影咬牙切齿:有钱的富千金就可以把他靳树轩当皮球一样玩,我这种女人就只配等他?嗯,挺好,我还真想叫林娴帮我找个富豪二世祖嫁了,我可以像她这样说话做事,真过瘾。
      当一个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她会瞬间扭曲自己的人生价值观,这也是一年后我才明白的道理。
      我没有劝住楚妤,她第二天就辞了职据说飞到新疆去度假,不顾傅卓生的臭骂。过了两天,傅卓生也忍不住宣布出差一周,我直觉他是去找楚妤,我也直觉,他会改变楚妤的一生。
      因轻盈这段时间已有严重的不适,如果再拖下去怕有危险,预计周末剖腹,我便暂时顾不上楚妤的事了。

      轻盈进手术室的前一个钟头,我紧张地跑去看她。她倒是坐在床边一点也不紧张,我不解地问,你怎么开心成这样,你就不怕痛吗?她说我还有几个钟头就可以看到我的宝宝了,这几个月我想看她是什么样子都快想疯了,痛怕什么。
      我看着她,十几岁时告诉我以后一定不要孩子,就算有了孩子也一定会送给我帮她带的轻盈长大了,要当妈妈了。
      我微微地笑,我也快当妈妈了,我也想要看看我的孩子长什么样子!
      轻盈见我的表情,问,你又为什么笑成这样?你和陶冶好事近了?
      想到她怀孕初期瞒着我,我便也想“报复”她,于是嗤她一句:“要你管”,没等她揍我,护士就进来催促她准备进产房。
      提心吊胆八个多月换来一个钟头的手术。产房外许妈妈、我、许正还有萧一恪并排坐着,许正表面看着挺镇定,只是不停看时间的动作泄露了他心底的焦虑。我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往手术室里望着,明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还是要看几下,萧一恪大概是受不了了,拉我坐下:“蒙洁,你急得像个想抱孙子的婆婆,许妈妈看到都要鄙视你。”许妈妈果然噗嗤一笑,拍着我的手安慰。我只好佯装镇定下来。

      可当陈医生风风火火地从我们面前晃过时,我再也没法装了,一把拉住他,许正和许妈妈紧接着也站起来,我紧张得四肢僵硬,问是不是里面出了什么事?轻盈心脏有事还是……陈医生拍拍我的手,顺便抽身,我才发现自己拽着他太紧,他说蒙洁不要担心,相信你妈妈的能力,我只是怕出意外所以赶过来看看。他话都没说明白就进了手术室。
      “连他都过来了,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许正有点沉不住气。
      “没事,陈医生来是谨防万一,毕竟轻盈属于非正常分娩。”我也有点底气不足。
      “那就是有万一?那怎么办?”许正彻底慌了,一点人民警察的气势都没有。
      “哎呀,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看二小姐还没出来你们两个就快吓死等着心肺复苏了吧。”萧一恪实在看不下去。
      “呸呸呸,别胡说。”许妈妈啐了我们,“尤其是许正,都当爸爸的人了还这么乱说话,当真是不怕。”随即双手合十念起佛经来,保佑她那宝贝儿媳妇和孙女平安。
      我们只好闭了口,真怕自己乌鸦嘴把许妈妈的孙女弄出了岔子,那可赔不起。两只手不停的交叉,反复,再交叉,数着秒针在心里祷告:破电视剧情节不许来啊,千万别走出来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那我绝对回答“保你大爷”,转念,不行,来这么问的肯定是我妈。
      正当胡思乱想之际,手术门打开,那几秒的开门“吱呀”声仿佛是几十年那么漫长,我看着它缓缓打开,我和许妈妈不敢跑上去,只有许正和萧一恪抢着先奔了过去。我眨了一下眼,仅仅是那一眨眼的时间,就看到了许正和萧一恪激动地抱在一起,好像他们这对“好朋友”的孩子成功落地,我心里的石头这才“咣当”一声终于落下。
      “轻盈,谢谢你轻盈……”许正语无伦次地握着轻盈的手说话。局部麻醉的轻盈现在还很虚弱,但她还是冲他轻轻笑,然后望向这边的我,也微微笑。
      我这才跑过去,一边捏着她另一只手一边转头望向我妈,陈医生知道我想问什么,他此刻已经眉头舒展:“放心,只要孩子生下来,她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了。”
      我走到前面,看到氧气箱里那个婴儿,像蚌里的珍珠一样,天哪,多么矜贵的小公主。宝宝,我的干女儿,你是那么辛苦才让我看见你,我想要流泪,像看见自己的孩子出世。
      看着眼前那么漂亮的女儿!我不禁轻轻触碰一下自己的腹部,也许里面也是这样一个女儿。

      一年以后,2006年10月,香港。

      晚上回家将门打开,屋里有一股奶香,我闻到就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退去磨脚的高跟鞋,进卫生间擦去脸上的淡妆,将一头葡萄色的卷发挽在脑后,恢复一个素面朝天的少妇形象进了小客厅。
      菲拥Mary正在准备晚饭。宝宝看见我,在沙发边的婴儿椅里摇摇摆摆,双手微微张开,想蹦进我怀里。我开心地走过去将宝宝抱起来,亲了又亲,怎么都亲不够,然后才抬头问菲佣:“给BB喂过米粉了吗?”
      “Sorry Madam,之前那种吃完了,今天我转遍全香港的超市都没买到,所以换了另外一种。”她很沮丧的样子。
      虽然她不免有点夸张,但我也不介意,好歹,她曾经在傅卓生的家里做工做了接近五年的时间,于是和颜悦色说:“是吗?那给我看看什么牌子吧。”

      我吃罢晚饭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孩子在我床边的婴儿床里睡的很香甜,我用手掖了掖宝宝的小被子,甜软的面包似的,像宝宝的身体一般,可爱至极。
      夏末,香港和深圳的天气无异,依旧很热,我把冷气开的小的不能再小,怕宝宝感冒。然后用湿纸巾轻轻擦去自己额上的微汗,舒服一点了,却还是睡不着。起身将落地窗打开,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幽幽的风从远处拂来。

      一年了,原来一年可以这样短,我说我从来不喜欢说“时间飞逝”,却有时不得不承认。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到底在干什么?自己摇摇头,不大记得了,我告诉自己不大记得了,虽然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现在的我。
      香港的霓虹闪烁,我吹着黏黏的风,再望一眼里屋睡梦里的孩子。
      我要多久才能忘得干干净净呢,让我忘了不行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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