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旅行,路过风景》一见喜

7、第 7 章

　　此时虽是夏月，可连日急雨不停，入夜以后，更是冷雨绵绵。从临雾居出来，齐薰手里提了个灯笼，怀里揣着那块沉甸甸的砚台，只觉心头一股邪火腾腾烧得她五内俱焚，忍气吞声那么多年，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现在冰冷夜雨正好给她浇浇火，恨不得放开嗓子吼一声“痛快！”，哪里那么多瞻前顾后的想法，任凭萱萱在后面哭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几乎是硬憋着一口气冲到了归月院。

　　透过眼前的雨帘，齐薰抬头打量了“归月院”三个大字，冷冷地笑了---好一个归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知道该说唐铭旧情难忘还是始乱终弃？既然当初心有所属，何苦再与他人温柔缠绵，搅乱一池春水，却终拂衣而去？

　　越想越恨，齐薰一脚踢开虚掩的院门，“呯”，里面立刻传来女子尖利的声音：“什么人？”只见几个低等丫头从旁急急赶了过来，看见齐薰浑身湿透立在院中，又迟疑地停住，面露迷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齐薰一手拂开额前湿发，走近一个丫头，盯着她笑得风清云淡：“表小姐呢？”

　　那丫头惊恐地瞪大眼睛，被她这么一看，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抬起手臂指指了正屋。齐薰一眼掠去，刚才还是黑压压的屋子里已透出了灯光，显然里面的人被惊醒了。点了点头，齐薰冷下脸来：“你们都回自己屋里去，今晚上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许出来，否则........”说罢，连个眼色都懒得丢给她，将怀中的砚台掏了出来，眯着眼睛估量了一下距离，她今晚不大闹一场怎么对得起自己。

　　小跑了几步后，齐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手中的砚台对着正屋扔了过去。“呯”一声，砚台打破了纸糊的窗棂落在地上，里面的女子惊慌地尖叫声：“小姐，小姐......”又传来几句模糊的低声呵斥。

　　萱薰在一旁吓得连站也站不住了。齐薰冷笑着看了她一眼：“这算什么，当年我打我爹的小妾的时候，比这还热闹。”正在这试，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与齐薰年纪相仿的美貌女子披着外衣立在门口，另有一丫鬟在她身后掌灯。那女子面色略有些苍白，但是神情镇静，秀丽的眉尖在灯光下微微蹙起，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在齐薰转了转。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道：“敢问表嫂为何深夜至此？”看也不看那一地的砚石碎片。

　　齐薰轻蔑地笑了笑，上前几步，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道：“难道表小姐不知薰不日便要远嫁和亲吗？”

　　“原来是问罪而来，”她微微一笑，“如此的确是留月的不是。我前几日也耳闻表哥提起，原本想来看望表嫂，只是留月近日略有不适，还望表嫂见谅。”

　　“见谅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齐薰打断她的话，冷笑道，“表小姐就没有别的话对薰讲吗？”

　　那女子垂眼侧身道：“表嫂有命，莫敢不错。敢请表嫂先进房来，庭中雨大风急，若是表嫂淋病了，留月又怎安心。”

　　齐薰心里估算这时间也差不多，可以中场休息一下，便到沈留月的外间坐了下来。沈留月的下婢早也准备好了干衣热汤。

　　换过衣衫，推开下婢端来的水盆，齐熏只擦了擦滴水的长发，大咧咧地坐在梨花圈椅上，一脸的假笑稳稳当当，心里却如刀绞。以前才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万般无奈卖身为奴，现今却是被心上人卖了出去，光想想都恨不得能指天骂地；而自己这一走，又不知遂了多少人的意，比如眼前这个---沈留月陪坐一侧，微微垂着眼，秀丽的侧影在灯光下温婉尔雅。齐熏悄悄地捏紧了衣袖中的拳头，嫉妒当然是丑陋的，但现在已经不是掩藏的时候。她轻咳一声，正准备开口让这女子尝尝风刀霜剑，好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一个丫鬟却匆匆进来禀报相爷来了。

　　话音未落，唐铭一脚跨了进来，前襟尽湿，脸色阴沉地站在屋中，眼神锐利地扫过齐熏和沈留月，一言不发，屋内的下人立马退个干干净净，并将门关上。一时间，只有三人的屋里静可闻针落。齐薰冷笑，萱萱那个耳报神当真不负艳娘一番辛苦调/教。

　　沈留月上前福身，唐铭伸手虚扶，她红着眼圈，哽咽着吐出一声：“表哥.........”唐铭叹了一口气，“月儿，你坐着吧。”一转头，迎上齐熏的双眸，眼底的温柔便冷淡下来。

　　齐熏看着这一幕，气得发昏，这番的郎情妾意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做给她这个正室看，哪怕只是个名义上的正室，自己当初要多蠢才会为了这个男人放弃回去的机会。

　　唐铭慢慢走到齐熏身前，待要说些什么，齐熏撇开脸，狠狠地咬着下唇，绝不肯让眼眶中的泪水当着这两个人掉下来。

　　看着眼前人苍白的容颜，依稀可见旧日的倔强，唐铭暗中叹了口气，对沈留月道：“月儿，你还是先下去歇息吧，我和你表嫂有些话要讲。”

　　沈留月乖巧地起身出门，照旧将门关上。

　　此时，唐铭才俯下/身，抬手缓缓抚上齐熏冰凉的脸，低低道：“阿熏，别这样。”

　　霎时，齐熏眼中的泪水破堤而出，一直挺直的身子突然脱力般软了下来，原来再大的勇气也敌不过情人一声低唤。

　　“我恨你......我一辈子都恨你.........，”任凭唐铭拥着自己，齐熏哭得泣不成声，双手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放，“......唐铭，我恨你........”

　　忍着心痛，林国的少相在怀中女子耳边反复低声道：“我明白，我明白。”

　　等齐薰慢慢停下哭泣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被唐铭揽在膝上，依着他的肩头，齐薰对着清冷月光，痴痴地望着心上人：“....你为什么还要纳妾？你难道不知道，你每次纳妾，我都会偷偷地哭吗？”

　　“不要哭，”唐铭爱怜地吻了吻她的前额：“她们都是别人送来的，能推的我自然推掉了。”

　　“借口！我看你都是来者不拒！”齐熏扭头不理。

　　唐铭也不急，不愠不火：“连每次洞房都是别人替我去的！”

　　“真的？”齐熏立刻回过头，眼光熠熠尽是惊喜。

　　“自然不会骗你，那些女子都是别人送来的眼线，我怎么可能真的上当。”唐铭轻哧一声，“到时候，她们都是要被赶走的。”

　　“什么时候？”

　　唐铭淡淡一笑：“等我独揽朝政的时候。”

　　齐熏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唐铭。在她的印象中，她的丈夫脾气温和，从不高声说话，以为他是靠着出身世家才能身居高位，原来不是这样啊。

　　唐铭看她一脸迷惑，暗中好笑。

　　半晌以后，齐熏反应过来，立刻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你的表妹呢？”

　　唐铭的笑容黯淡了下去，随之下沉的还有齐熏的心，两人之间再次沉默起来。

　　良久，唐铭缓缓说道：“月儿自小父母双亡，身世可怜，我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颇为看护；而她对我更是依赖。她当年出阁的时候.......唉，后来她不幸丧夫，无处可去，只好回到了林府，我算是她世间唯一的亲人，怎能弃她不顾？无论如何，我待她只有兄妹之情，你不要多想.......”

　　齐薰听他满口的推诿之言，心中越来越凉，干脆推开他，站了起来，口气刻薄地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们之间绝无私情。一个是堂堂林国丞相，一品高官；一个是翰林院编撰顾家二公子的未亡人。就算你们想有点瓜田李下，也得看看天下人会不会用唾沫淹死你们.......”唐铭脸色惨白，正欲开口，齐薰冷笑一声径直说了下去，“如今你既然敢卖妻求和，史官便不得不将你写成一个大义灭亲的人物；如此让人高山仰止的你，更万万做不出另娶寡妇的举动。因为顾大人不会答应，林王不会答应，天下人更不会答应，”说着，看也不看他，便朝门口走去，“从今以后，你只敢纳妾，不敢娶妻。你这正室之位，永远都是我齐薰的。如果将来我能活着回来，我便还是堂堂丞相夫人；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与你百年后同葬的便是我的牌位。”

　　唐铭神情惨然望着齐薰的背影，嘴唇开阖数次，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齐薰推开房门，屋外的雨早已停了，独留一弯新月，半天绮云，迎着泠泠月色，她仰头笑道：“而我，是必定要回来的。唐铭，你愿也好，不愿也好，你欠我的必须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