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坑）》竹宴小生

4、第四章 大神

　　一潭水池，烟雾缭绕。
　　连玖的身子整个倒栽下去，溅起一团水花。
　　“好烫啊！好烫啊！”连玖在水里翻滚了下，烫的哇哇大叫，手忙脚乱的往岸上爬，却又被血魔一脚踩回水里。
　　“好好洗洗，老子等着干净的。”

　　连玖喝了好几口烫水，呛到嗓子眼里，流了满脸的眼泪，“松开脚，我洗就是了。”
　　她恨恨的看了眼血魔，这家伙负手而立，依旧十分神气的模样，如果不是这厮长的太丑，光看背影也还是挺拔养眼的紧。
　　瞧他对此地十足了解，还真是奇怪的紧。方才她一度以为真要跳崖，吓的魂飞魄散，哪里晓得只这么一纵跃间，就将她扔进了一处温泉水中。
　　连玖虽然一直都挺混小子，此刻居然也有了些羞耻心，“呸”了一声抹去脸上的水后说道：“你走开、走远点。”
　　“咦。你这小子还会害羞？”血魔显然莫名的很，笑意盎然的转头看着水里转悠的连玖，“莫不是一会我若要吃你，你还让我闭着眼睛享用？”
　　连玖想像了下自己被大快朵颐的场景，打了个寒颤，闷声说：“对，就是这样没错。”

　　虽然不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这等尊严她还需维持一刻。
　　血魔冷哼了下，“还真是个奇怪的小子。”
　　他也不担心她能逃开自己的手掌心，转身走的远了些，寻个地缓缓坐下。

　　连玖窸窸窣窣的宽了衣裳，将那堆破烂扔在外头，手臂甫一出水尚感觉寒意十足，连忙缩进水里。
　　在江都流浪的日子里，若是夏日，尚能随意寻个水塘，她与林紫岫二人互相帮衬着洗尽身上尘埃，毕竟出自大家族，这点羞耻心还是有的。
　　但到了冬日，还是越脏越好，没有什么避寒的办法，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硬抗。久而久之，身子骨十分细弱，平常同年龄的女孩都已经曲线傲然，只有她与岫儿真是要什么没什么，不细细看如何都不能朝女娃去想。

　　连玖心道，这还是这个冬季第一次泡个热水澡，委实可悲。
　　天冷的连虱子都存活不了，她只需要苦着脸，搓着胳膊上、身上、腿上各处的泥垢，平时已经脏到麻木，此刻才感到洗下一层皮的感觉是有多火辣。
　　热气蒸腾，真想溺在其中……永远不起啊……
　　连玖舒服的泡在里头，感觉就算是人生最后一刻，亦是美妙异常啊。
　　白烟袅袅之中，两山相迎，灵草环生，寒风作伴，雀鸟低鸣。唯有此处，尤胜仙境。连玖忽然有一刻，十分想睡觉。
　　只不过她不敢说，头在水上磕了三下之后，忽然振作起来，看着那渐渐没入水烟当中的人影。

　　“洗干净了吧。出来。”血魔唤了一声。
　　连玖又沉回水中，抱着自己的身体，“那、那怎么成！”
　　她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就算对方是个妖怪，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这么被瞧了去。
　　血魔“嘿”了一声，看着那白白净净在水中若隐若现的小脸，舔了下略有干裂的殷红嘴唇，“小子倒是颇有原则。”
　　“要我出去可以！给我找身衣服来！不然你就到水里来寻我！”连玖继续软磨硬蹭，就是不肯出去。
　　血魔蹲下身子，那张丑脸赫然出现在连玖眼底，惊的她朝后淌了几步。
　　只是忽然连玖愣了愣，饶是她这么机敏的人亦是无心的脱口而出：“你眼睛真好看。”

　　血魔没料这命在旦夕的小家伙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自己也是呆了一呆。
　　此人的脸真的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很丑，丑的有些无法忍受。可是那双灼灼有神的眸子，却如同一颗墨玉宝石，让整个人都变得神采熠熠。
　　只看这双眼睛，连玖是愿意与此人对视的。
　　但下一刻，一缕邪光便射了过来，她立刻垂下头，再不敢突兀的乱瞄。
　　血魔冷哼了声，“小子你倒是心性不错，明白人之美丑不能肆意只看外表，可惜啊可惜……”
　　连玖偷摸问了句：“一定要吃了我嘛？”
　　血魔看着那水中若隐若现的白嫩小脸，反倒不像个男娃，甚觉奇怪的说：“想不到小子你居然如此细皮嫩肉的。”
　　但是他转瞬便沉下脸去，“没耐心玩下去了。迟啦！”

　　连玖眼前一花，那只修长白净的手凭空在眼前一抓，巨大的冲力自背后升腾而起，水柱径直冲天，将她带的朝着血魔的方向扑去。

　　娘啊！
　　老娘的清白毁于一旦啦！当然这根本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

　　连玖还来不及高声大喊。
　　身后又传来一股力量，将她朝后轻轻一拉，水柱就如同软纱一般从后背托住，周身被包裹在其中，轻巧的落回了水中，不像来时那般狼狈。
　　什么都没摸清楚情况的连玖心有余悸的紧紧抱着自己以防春光外泄，下意识缩回水中。只不过立刻就反应过来，抹掉脸上的水，朝着天空看去。
　　一时间她居然傻了眼。

　　血魔与另外一人凌空立着。
　　那人当然不是侯铭宣那呆子，呆子没能及时赶到。这踏着烟云来救自己的，透过重重烟气，也能感觉到那无上的圣灵之气，迎面袭来。
　　他就站在云端之上，勉强能瞧见一袭宽大白袍，银发垂腰。
　　“阁下今日在观音山中滥杀无辜，怕是来日天劫亦会加重，还是小心为上。”
　　他出口的声音，若琴音流泻，若天水降临，如斯动听、如斯悦耳，单只一句话，于一杆墨笔之下，仿若画出了个风华绝代之人，撼动了连玖那本就不太牢靠的心肝。
　　血魔振袖一笑，“我道是谁，你隐者墨离不是不管我魔道作为么？却又为何插足我的闲事？”

　　原来他叫墨离，他居然就是在三江酒楼桌子底下偷听到的千年寿数、形容无双的神隐墨离！
　　连玖的心愈加雀跃，真想立时瞧见墨离的真容。只是她这等小人，又只能仰望着天际，佝偻于这仙魔二人的脚底，听着他们的对谈，飘渺至极。
　　墨离只是微微颔首，“并非我不管魔道，而是自来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是如今，你于观音山行凶，我又如何能不管。”
　　血魔不再说话，静静的凝视着眼前垂眉顺目的男子。没有人晓得神隐墨离是谁，似乎自千年前，这个人居于观音山，从不出山，不问世事，然则却没有人敢小看他，因为观音山的灵源非常，杨广在此建出迷楼更添其威，非寻常人等可以坐镇。于是神隐墨离的大名，一直都如雷贯耳。

　　墨离坦然伸手，“墨离劝你，还是将璇玑还来。圣子先堂的长徒方才央我出手，我已应许下来。”
　　血魔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璇玑此物，我怕墨离你消受不起。”
　　几乎同一时间，两个人踏着云烟出手，血魔的殷红长藤、墨离的青光宝剑，绞到了一起。
　　这还是连玖第一次瞧见修行人之间的斗法，顿时目瞪口呆。她并非愚钝之人，只盯了片刻，眼睛又全部凝在了墨离身上。
　　一头银发随风起落，他的御剑之术高明至极，潇洒自如，就仿佛在他的那只手间，天地不过只是棋盘，举重若轻。
　　血魔的长藤散着浓浓的血雾于云水之间反倒尽受压制，似乎整个观音山都是墨离的助力，携着难以压制的灵动之气，将血魔控制在方寸之地，难以动弹。

　　那家伙倒也不太容易屈服，一面与那山川之力抗衡，一面大声说道：“墨离你倒是与土地神似的，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借天地灵气与我打，不公平！”
　　墨离毫不动气，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在观音山闹事，自然也要有此觉悟，如何？现在便受不起了？”
　　“嘿嘿，这倒不会。我倒愿意与神隐墨离大战三百回合。”血魔借松口气的时间，微微停滞了下，狂笑着回答。

　　忽然，连玖听见轻微的一声“啵”。
　　眼瞧着那颗璇玑，从血魔的身上，再度落回到了眼前。眼皮轻轻一跳，她不要命的探出身子，将其捡了回来。对她而言，没能安然还给呆子，若是让呆子因此受罚，便是自己的过错。
　　哪里晓得，那璇玑入手，居然炙热无比。忽然间她只感觉到心口处一阵刺痛，尖锐的血色从璇玑灵珠当中瞬间滑过她的手腕，朝着心脉处走去。
　　“好疼！”她下意识的低喊了句，却顶心一热，脚底猛然一坠，居然消失在了水池当中。

　　墨离狐疑的看了眼满脸笑意的血魔，降到水池旁边，面露惊异之色，“你开启了幻境结界。”
　　血魔得意的笑道：“如今这小子及璇玑我都还给你了，也还在山中，墨离，我也算没有说错吧。”
　　墨离沉吟半晌，终是召回了自己的宝剑，叹气道：“的确没错，我许你安全离开。”
　　血魔缓缓摇头，“这可不成，我倒是要瞧瞧，神隐墨离你敢进去么？”
　　话未落音，墨离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了面前。

　　连玖这一日之间，实在倒霉。
　　不但险些被呆子当做邪门中人毙掉、差点被一个丑八怪看光身子再吃干抹尽，最后还落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出也出不去。
　　这里依旧似乎还是观音山的地界，眼及处有佛寺高塔立于山崖之上，极像是观音山中的某处山谷，温暖如春，灵花异草遍地开放，结着紫色果实的树绽着银光，欺霜赛雪的白兔在繁花间穿梭。
　　哪里还有冬天的感觉，就连还没找见衣服穿的连玖，都一下子激动起来。
　　当然，她的激动只是顷刻，下一瞬间，便萎靡的很。
　　因为无论她如何的走，那佛寺高塔依旧在眼前，仿若有一道天然的界限，就存在于她与那佛塔之间。

　　没怎么掉过眼泪的连玖，瞬间爆发出一阵震天吼声，哭的惊天动地，“墨离大神啊！救救我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语，“嗯，你说谁是大神。”
　　连玖愣住，任她如此厚脸皮也是浑身颤抖起来，她……没穿衣服啊……
　　墨离见连玖没有动静，朝前走了几步，“你是很冷？不应该啊，这结界当中，十分温暖，抖个什么劲？”
　　连玖面红耳赤的蹲了下去，将自己的身子掩在草丛当中，粗声粗气的说：“我、我内急！”
　　墨离居然半晌没有回话，就在连玖忍耐不住的时候，他才闲闲的问了一句：“男人内急是如此的么？”
　　连玖怎么知道！她又没亲眼见过！两年前她还是个大家闺秀呢！
　　撇了撇嘴，连玖窝在草丛中怎么都不敢出来，憋的受不住的哭出了声：“墨离大神……你、你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