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帝乡暖苍梧》狐獴

1、第一章

　　嘉义三十七年春，巧州国翠篁宫的玉座已经整整空了二十九年。
　　等到这一任麒麟三十年未王而尽天命后，又不知道要再等上多少年了……
　　人们心灰意懒地行进着，从傲霜外的郊野穿过。
　　在偶然间把目光投向直插天际的凌云山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久久的叹息。这就是高深莫测的天意哪，谁又知道王究竟在哪里、天命何存？
　　没有了王的敕命，长期的权利架空使得国政荒废。曾经一度寄希望于新王登极，国家重新回到正轨上的巧国百姓们，在漫长而又毫无起色的等待中，早已经放弃了仅存的一点希望。
　　由于不堪忍受四野出没的妖魔以及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越来越多的百姓不得不被迫背井离乡，选择到更远的地方去生活。无尽的绝望悲戚之情如燎原之火，短短几年间便焚毁了这片曾经祥和、富饶的土地，艰难岁月带走了含着泪告别家园的百姓，也带走了巧国最后的生机。
　　现在，即使是王都傲霜周围的村庄田野，也已然分辨不出有曾经耕作过的痕迹。
　　只有满山遍野丛生的野草，依旧无情地吞噬着大地；异常繁茂的灌木，就象是田野上肆虐为害的妖魔一样，不断地疯狂倍增。
　　所谓折山般的荒废，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证明。
　　——『被遗弃的国度』
　　人们如是称呼那片从所有人记忆里渐渐消失的土地。

　　“真的是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
　　微微叹着气的年轻男子从树下的阴影中走出来，默然遥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
　　除了这些散兵游勇的府兵外，几天来再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就连这些吃国家奉饷的军士兵卒们也要因为忍受不了妖魔的纠缠，而从队伍中仓皇逃离了吧？
　　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男子拍了拍身边老实趴伏的骑兽。
　　如果有人此刻见到这种形状怪异的大家伙，必然要失声惊叫起来：在这样荒芜人烟的土地上，居然还会有人带着骑兽之王的驺虞经过？
　　然而此时并没有人会去注意到它，当然也就少了议论纷纷的闲言碎语。
　　“看来真的要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沉思着拉过缰绳，男子低眉垂睫轻叹一句：“至少六太的意见也不是全没有道理，左右要是再找不出其他办法，也就是天命如此。我的运气还真是不一般的差呵……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倒不如直接留在山上平平静静地捱日子好了。”
　　——请恕我冒昧插话，您一定会找到王的。
　　虽然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四周却并没有人影出现。
　　男子只是静默不语，良久才道了一声谢。
　　此时已经是春末夏初时节，距离夏至的到来还有不足百日。

　　在世界的彼端，有个传说中不同于十二国的异界，人们称之为“昆仑”。
　　昆仑，也就是汉！在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上，它有自己另外的一个名字——中国。
　　同濒于灭亡一线的遥远国度不同，昆仑……或者我们习惯性地叫做中国的地方，正是一年中春暖花开的最好时节。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张张欢快的笑脸。
　　午后和暖的阳光撒落在操场上，茵茵绿草的尖端仿佛也挂上了一层金芒。
　　无所事事的灵夕还在懵懂地望着天空，期待下课铃声的响起。
　　没有了老师的体育课，就象是被顽皮的小猫搅得一团混乱的毛线球，在地上不断滚呀滚地引出来一大堆奇怪的事情，周围乱糟糟的、一切都倒霉透了！
　　无意于毫无意义地追逐嬉戏，也不想辜负教室外面的温暖阳光，因此灵夕只是独自一人坐在远离喧闹的操场边草坪上，百无聊赖地想着这节课可真长啊。
　　而后忽然间有人在她身后说：“终于找到您了。”
　　对方熟稔的语气让灵夕转过了头，然而眼前的面孔对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啧啧，还真是个小不点啊！”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人挑高眉梢自言自语道：“这么做，我一定会有罪恶感的……”说着，他弯腰一把抱起还在怔愣中的小女孩。
　　“咦…比想象中还要轻的多？”
　　唇角边绽开一抹灿烂的微笑，男子打趣着戏笑道：“我说主上大人，您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他好看的笑容立时征服了灵夕，本想放声惊叫的想法不知不觉间融化在了对方的盈盈笑意中。

　　等她再从愕愣中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学校围墙外的空地上。
　　是怎么从操场到这里的，——飞过来？
　　回头望了望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的高墙，灵夕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超人吗？”
　　男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搂紧灵夕向前奔跑，一边笑嘻嘻地随口答道：“听你这么讲，我也希望自己真的是超人呀！不过很遗憾，您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请称呼我为塙麒，或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也很高兴能从您这里得到更动听的名字。”
　　——塙麒？灵夕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也不坏。
　　于是她只是点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对不起…我很高兴认识你，但是好像还没有下课……”
　　遗憾地望着已经缩小成模糊一片的学校，灵夕私心底忽然希望对方不要因为自己的话而停下来。
　　下节课有听写生词，那是灵夕最讨厌的一门功课。
　　如果能找到理由不必参加，她也会很高兴接受。
　　“请您从这一分钟起，忘记学校什么的吧。”塙麒唇角边还是噙着一抹淡淡的谑笑：“我已经花时间找寻您几十年了，即便是再等到下课的那一会儿工夫，也会让我觉得实在是难以忍受呐。请您抱紧我的脖子，接下来我们要飞到更高的地方去了。”
　　——更高的地方、飞？
　　正在灵夕为这句不符合常理的话而感到纳闷时，地面真的开始沉降下去。
　　不…那只是从灵夕的角度来看，事实上她真的飞了起来，就象是坐上了运行平稳的电梯。距离地面的高度在飞速增加，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此感觉到任何不适，相反倒有几分新鲜感。

　　真的好高！
　　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只样子奇特的生物身上。
　　也许是马……当然，也不排除是鹿的可能性。
　　有人在背後紧紧地搂住灵夕，在她试图转头去看的时候。
　　一个清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抱歉，请您先不要乱动好吗。”
　　乖巧地点点头，这段前所未有的经历已经足够让她惊奇。因此对于究竟是什么人在自己身后，以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真正想自己想象中那么在意。
　　——在天空中翱翔。
　　人类几千年来一直在梦想的事情，此时此刻同样强烈地震撼住灵夕幼小的心灵。
　　之前看起来还是那么遥远的的地方，现在我就在这里！
　　女孩睁大眼睛好奇地望向更远的地方。
　　在飘缈的地平线尽头，仿佛能看到隐隐的一线蔚蓝。
　　“我们要去哪里？”
　　“巧国，您的国家。”
　　“我的国家？”茫然地想起男人金灿灿的发丝，灵夕似乎有了某种恍悟：“他…塙麒是外国人吗，我们是不是要去他的国家？”
　　“呵呵——不愧是主上，您的回答完全正确！”
　　声音听起来就象是从座下的那只怪马嘴里发出的，但那是不可能的吧？
　　灵夕没有去追究声音的来源，她只是热切地看着前方。
　　“我们会看到海吗？”
　　“是的。这么说您喜欢海吗？”
　　“我不知道……”
　　女孩很认真地答道：“因为要等到我亲眼见过才能回答你，不过我喜欢飞的感觉。”
　　随即，她又开始感觉有些担心。
　　“不会撞到飞机上面吧？”
　　“呵呵——”那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闷闷地笑起来，尽管听起来很像是塙麒，但灵夕还是不太确定。
　　“放心吧！ 我可以保证即使是真的不小心撞上，掉下去的一定不会是我们这边。”
　　隔了片刻，灵夕犹自不放心地小声自语道：“……虽然是这么说，最好还是不要撞上。”
　　那个声音吃笑了一阵，灵夕身后的女子也发出轻笑。
　　“主上的仁慈之心真让人感到欣慰。”她说：“知道台辅终于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相信女仙们也同样会感到高兴的。”
　　“女仙、台辅？”
　　陌生的词语从灵夕的舌尖缓慢滑过。
　　她侧过头去疑惑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像是塙麒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欢快上扬的语调。
　　“有关于这一点嘛，请不要着急，您很快就会知道的。此外还有很多事情要一点一点教给您。只要想到是这样，我就完全不必担心未来的日子里自己会再感觉到无聊。希望您是一个好学生，当然啦依我个人看法，首先应当说我自己毫无疑问地是一位好老师！”
　　“放学以前我们会回来吗？”
　　无心理会对方得意洋洋的吹嘘，女孩更关心自己是否会被妈妈叱责。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声音忽而安静了一会儿。
　　从身后抱住灵夕的那双手臂，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变得更紧了些。
　　“请原谅我的直言，您不会再回去了。”
　　倏然睁大眼睛，灵夕不可思议地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永远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