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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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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地瓜快点!”钟谣跑在前面不时唤着地瓜的名字,一只浑身纯白的萨摩耶飞快的朝她奔去。一人一狗嬉闹在一起。
天边绽着淡淡玫红的颜色,云朵好像是被拆开的棉絮一样散落在天空中,夕阳的余晖从地平线发散出来,印在云上,将那朵朵的白云都照了个通透。初秋时分,天气很舒爽,虽然钟谣只穿了一件薄开衫外套,经过一番剧烈运动她还是满头的大汗。
“地瓜,停,等一会。”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地瓜停下,然后兀自脱下外套随手系在腰上,一切搞定之后正欲走,却见地瓜突然跑开。
地瓜每日跟着钟谣出门散步,见人不怕,但却异常孤僻,从来不愿意与别的狗玩耍,也不会让陌生人靠近自己,钟谣想,这也许与多年前一件事有关。
而此刻它却突然离开主人独自跑开,钟谣心下一紧:“地瓜你去哪?!”它突然的反常让钟谣来不及细想,紧随其后跑了过去。
前面是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远处的路边,一条白色的大狗从打开的后门一跃而上。就在钟谣愣神的时候,又一条白色的大狗跳了上去,不是他狗,正是她家孤僻的地瓜。
看着那辆一看就是她赔偿不起的轿车,钟谣急得额上的汗淌地越发欢快,地瓜要是把人家车给弄坏了自己可得赔钱了……脑袋里不着边际的想法告诉她现在没有时间考虑了,不然她的地瓜马上就要连累她被人抓起来拘留了。
那辆在钟谣脑海中已经被定义成要把她抓去拘留的车久久没有开动,甚至连后门都没有关上。借着平日里多多锻炼的成果,钟谣跑步的速度很快,不多会儿她就追了上去。钟谣一手重重搭在打开的车门上,刚要开口,却感觉脚下顿时一空,整个人面朝下眼看就要倒地。
“啊——”伴着钟谣的尖叫,她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倒是有一道力作用于她的手臂将她扶住了。待到站稳,钟谣才看清,扶住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白白胖胖的脸带着谦逊的微笑,肚子也因为常年喝啤酒而鼓了出来,这样的形象穿着正经笔挺的黑色西装着实有些好笑。
“谢谢。”当然好笑归好笑,钟谣还是向他欠了欠身对他救了自己一命表示感谢,随后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看向车里。
黑色轿车的后座两只纯白色一模一样的狗正在嬉闹,只不过另一只比地瓜的体型稍小一些。他们不时龙腾一会虎跃,车厢里早已满是狗毛,钟谣看得心惊胆战,地瓜把人家的车弄成这样不会要自己赔钱吧?这车?
“……”她瞪着眼在车里打量了一番,然后她决定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您回来了?”就在钟谣欲哭无泪的时候,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突然轻喊了一声。
‘谁?!’钟谣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恩,抬头时却见那人已经从那边的车门坐了进去。
‘完了!’
叶漠隐显然也是一愣,他正注意着手中的文件,坐进车里才发现此刻的车厢里狗毛如大雪般纷飞。虽然他早已习惯,不过这样的情形实在可怕,他随手捂住了口鼻,下一秒他又愣了,他们家莫莫练成分/身术?
看两只狗耳鬓厮磨就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叶漠隐有些恍惚,他现在的惊讶不亚于钟谣,莫莫从小养尊处优,甚至还有专人照顾,可它偏偏除了自己的主人,不与任何人任何狗交好。叶漠隐知道狗也是有情感的,莫莫襁褓失怙,小时候又因为自己很忙,将它长时间的关养在家中,便成就了现在的性格。
还不等他说话,另一边一个女孩探出头来,不施粉黛的脸因为运动淌着汗水,双颊飞着两团微红。
“对不起!”钟谣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不断道着歉。却不见有人说话,她强忍着忐忑,做好被卖掉赔钱的准备抬眼看去。车里那人低眉垂目,眼若星辰,嘴角含笑,碎碎的额发垂在额前,堪堪遮住他正注视着两只狗的目光。
“对不……”看到那人的脸,她竟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一时间,叶漠隐看着两只狗,钟谣注视着叶漠隐,车外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笑而不语……
好一会,叶漠隐才抬起头看向车门那边的钟谣:“这是你家的狗吗?”闻言,钟谣突然回过神好似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叶漠隐说话时眼角带笑,星辰般的双眼衬着略显白皙的皮肤透着莹莹融光,好看的让她移不开目光。他的声音温润和善,那一刻,钟谣好像看到一道刺眼的光芒,狠狠撕扯开她心里的整片黑暗,将她那颗早已失去生机的心包裹起来。
“很漂亮的狗。”说着,叶漠隐抬手摸向地瓜,笑道:“莫莫终于愿意跟别人玩了。”钟谣看着他的手从地瓜的头上滑到背脊不禁愣了愣,地瓜却好似很享受般地移了移身子,将背靠在他的腿边,又仰起头朝他露出了萨摩耶经典的微笑。就在她愣神时,身后的中年男子轻声说:“小姐,我们要开车了。那个……”
“哦,哦!我知道了,请等一下!”钟谣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地瓜还在人家的车上任意妄为啊!
“地瓜。来,出来。”钟谣朝地瓜挥挥手本以为它会像平时那样乖巧的跟她走,可偏偏地瓜理也不理她,依旧靠在那人的脚边跟另一只狗玩的乐不思蜀。
“地瓜!”钟谣不由提高了分贝,她开始有些心慌,却说不出理由,也许是地瓜的反常,也许是眼前这人……
她不由分说地半个身子探进去把地瓜拖了出来,连声道歉,然后带着狗逃也似的离开了。
钟谣不知道如果再继续呆在那她会怎么样,叶漠隐叶漠隐,她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呼喊着这个名字醒来。每次都是半夜深更,四处充斥着黑暗,屋外皎白的月光载着阵阵微不可闻的虫鸣透过玻璃洒在床边,那一声声似有似无的轻鸣似乎与她的心跳有着相同的频率。她睁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在漆黑中环顾四周,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人不在,那人不在,那人从来不曾在过……现在这三个字竟然会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措手不及。
那么多年了,从高中到工作,他都没有再在她的世界中出现,他的离开似乎是将她一生中唯一的疯狂也连同着带走了。留下一个已经完全改变了的她,一成不变地生活,波澜不惊地恋爱,平平淡淡的工作。
手中牵着地瓜的绳子不时收紧不时放松,仿佛就是一寸一寸时光的彼端,那个十八岁少女忐忑不安的心绪。
他与她的相识短的就如弹指,却连指尖摩擦的轻响也全无,仿若阳光的午后那不经意间的一个恍惚。
十八岁的少女总是一个人来往家与学校,对她漠不关心的父母从来不曾对她的学习有什么期待。她的高中生活很丰富,就像一些坏孩子一样,逃课,缺考。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她不用为吃穿烦恼,也不用为学习烦恼,一切都简单而快乐。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他,她的快乐高中生活算是彻底地粉碎了。
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钟谣被两个小流氓堵在巷子里,竟是为了她前几日路见不平帮了一个小学弟。他们按住她的手脚撕扯她的衣服。粗糙的手碰到她肌肤的时候她是多么想哭,却偏偏哭不出来,眼泪好像刚到眼眶就蒸发干净,她的世界从来都是黑白的,眼泪?那种能折射出七彩的东西向来就不属于她。
这里闹得如此欢腾,以致那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无一人发现。
那是钟谣第一次见他,他站在巷子口,背着一个单肩的书包,他的衬衫好干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钟谣一直没有忘记那双眼睛,就好像是天上最耀眼的两颗星星,在纯黑如墨的夜幕中交相辉映,流转着她再也忘不了的光芒。
他赶走了小流氓,可慌乱中钟谣的手臂被割伤了。她还记得他蹲在自己身前,小心翼翼为她处理伤口,她还记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平静如恒。风从他们身后吹过,将整棵树上的枯叶全数摇了下来,就像是天空的碎片,滚滚而下,落在脚边。
钟谣愣了许久,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任何的在意任何的帮助,可此刻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她的心中扎下了根,以后那么多年也没有消失,反而将根须埋的更深了。光影流转,她已经忘不了那年的黄昏,两个少年蹲在巷口,夕阳的余晖笼在他们身上,那风中有飘渺的枯叶有秋虫轻轻的鸣叫,就像有人在林间低声呢喃,微不可闻,却直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