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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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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麻痹的手脚,我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肢。
“主子,喝点儿参汤吧!”香儿盛了一碗给我。
“嗯。”我拿起来,“小顺子,把奏章都给收拾收拾,本宫要拿去让皇上过目。”
“喳。”一旁在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应了一声,乖乖走了过去,把散乱一桌的奏章一本本理好。我在一旁喝着参汤,与香儿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不一会儿,小顺子站在案几旁边,恭立着说:“娘娘,整理好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碗,对香儿说道:“去,带上奏折,咱们去找皇上。”
“是。”香儿将折子用漆盘托好了,跟着我走出了御书房。
本以为咸丰会在天地一家春,没想到扑了个空,仔细一问才知道他去了丽妃那儿,我只好又折回来。
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桂良和花沙的奏折,俄国人虽说表面愿意帮大清跟英法周旋,背地里却是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装模作样只不过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世人都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但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照着别人的安排来做!
我想了想,觉得终是不妥。桂良说什么也是奕訢的老丈人,政见也相合,不能不帮一把。就这样直接把折子呈上去咸丰是一定会恼怒的,所以还需从长计议。
我叫香儿停了下来,从厚厚一沓奏章中,翻出了桂良他们的折子,却在不经意间跌落了一个,似乎里面还夹着什么东西。我愣了一下,印象中并没有看过啊!不由满腹狐疑,拾起来一看,顿时吓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那竟是一本参劾奕訢勾结洋人,意图逆谋造反的密奏!
我觉得心脏有点儿承受不了,脚一软竟然站立不稳。香儿本放下奏章准备帮我去拾那本奏章,却被我抢先一步,此时看到我的情况不对,急忙扶住了我,嘴里说道:“主子,您怎么了?快歇歇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在她的搀扶下,坐到回廊上。这事儿太过突然,我需要时间仔细想想。
方才批阅奏章的时候并没看到这本,也就是说,它是后来加进去的!可是会是什么时候呢?从今儿个早晨我进入御书房,期间除了站起来运动运动,我从没离开过那个房间,而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香儿,且不说她是服侍我多年的侍女,整个时间里她都没有靠近过案几两米以内的距离,所以应该与她无关。而要说真要有什么人接触到了这些奏章,那就只有御书房的小顺子了!他在整理奏章的时候,的确有很多机会将这本折子夹在里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背脊一凉。御书房是何等重要的地方,竟然被人安插了眼线!尤其可怕的是,上折子的人居然是我一直以为的中立派,行事低调,似乎跟哪边都不是很热络,若不是看到这封密奏,怕是到死我都不会知道他竟然是肃顺的人!这朝廷里,到底有多少肃顺的耳目、肃顺的爪牙?!
我忍不住不寒而栗。肃顺等人一向对我很看不顺眼,近来更是变本加厉。一来是后宫不能干政,二来经过上个月英法的事儿,明显我是站在奕訢一边,对于我这个能够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他们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为何要偷偷摸摸将密奏塞进来呢?摆明了是想避免我在半路将密奏压下,坏了他们的好事!
还好,老天开眼,让我不经意发觉了这件事,否则以咸丰对奕訢本就有的猜疑,在看到这样的折子,还不马上将他下狱问罪?!
我仔细看了看那夹杂着的东西,却是一张密密麻麻写着英文的纸片,上面的内容不外乎是什么奕訢与英国人的密谋,洋人帮他取得大清的帝位,他割让给英国人巨大的利益。以奕訢平日的表现看来,一向都是主和派的他再加上这张证据,恐怕真是百口莫辩了!
我冷冷一笑。奕訢是我未来最重要的合作者,我会让他这么轻易就被人扳倒吗?
正想把这本折子抽出来,突然心里一个激灵,我想到一个致命的疏忽!
万一肃顺等人问起咸丰这本密奏的下落,岂不是一切都曝光了?!
一瞬间,我把握到了整个事情的关键!
这是一着杀棋!不论密奏最后能不能到皇帝手里,我和奕訢都没有好结果。如果我没有发现密奏,就这样原封不动呈给咸丰,他看了必然大怒,奕訢绝对无法逃脱责难,说不定会就此横死。而如果被我发现抽出了密奏,那就更妙了!肃顺等人绝对会向咸丰问起密奏的事情,一旦咸丰发现我私自扣留大臣的奏折,还是有关奕訢谋反的奏折,那我的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好一点儿的,从此将我打入冷宫,再不用说参与朝政,差一点儿的,说不得就是一尺白绫,“永绝后患”了!而奕訢,同样逃不过身败名裂。
好狠毒的计谋!
想通了这些,我只觉得心口透凉,浑身冷得像冰。好一个一箭双雕,竟然不给我一丝挣扎的机会!该怎么办?
香儿不知道我发现了些什么,却也是吓了个半死:“主子!主子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不咱们先回去休息休息,您这样子,怎么可能走得到丽妃娘娘那儿?!”
我咬着嘴唇,一筹莫展,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我自己搭进去,可我到底该怎么做?
眼光无意识落到手中的英文纸片上,突然灵光一闪。为什么肃顺他们会如此大胆将这么重要的“证物”夹在密奏之中?
仿佛一缕阳光穿透了阴暗,我眼前一亮,大大松了口气。
瞟了眼急得快哭的香儿,我故意皱了皱眉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说道:“也好……我们回御书房休息一下……”
香儿听我这么说了,急忙将奏折七手八脚扔到漆盘里,交了一个宫女来捧着,自己小心翼翼扶着我走回了御书房。
我在隔间的锦榻躺下来,香儿急急忙忙说道:“主子,您先躺躺,我这就去传太医。”
“不用了。”我叫住她,“我躺躺就好,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歇会儿。”
香儿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的性格一向说一不二,想必她也知道多劝无益。只好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出去,带上房门。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立刻爬了起来,摸出那张英文纸片。为什么肃顺他们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夹带在密奏里面?因为他们绝对想不到现在的大清宫廷中,能够接触到这本奏章的人里,还有人能够读懂英文!咸丰拿到这个东西,肯定要找人来翻译,这样肃顺他们就能知道密奏是否到达了咸丰手里。而这东西就算落到我手里,我也肯定看不懂,不会影响他们的大计。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却绝对算不到我来自一千多年后,是个精通10门以上语言的天才,英语作为曾经的世界通用语,自然也在我的必修范围之内。
我找来一张白纸,模仿着上面的笔迹,拔下一根发簪,用尖尖的一头蘸了墨水奋笔疾书起来。这张纸是一定要交给咸丰的,但上面的内容却能够置奕訢于死地,所以我只能偷梁换柱。肃顺他们就算怀疑又能如何?我“不懂”英文,“不可能”自己伪造,而其他可以伪造的人想必都已经在他们的监视、掌控之下了,所以,即使他们发现不对,恐怕也到死都不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纸片写好了。我又等了一下,等墨迹干透,替换掉原来夹在密奏中的那张,这才松了口气,躺回榻上。
“香儿。”我叫道。
“在。”她急忙推门进来,“主子,您好些了吗?”
我坐起身来,笑了笑说:“好多了。香儿,走吧,我们去见皇上。”
香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道:“是。”
我们走出御书房,向着丽妃那边走去。
进了房子,还没见着人影,便听到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佳玉的嗓音很好,清亮中带着柔软,所以很得咸丰欢心。
我掀帘走了进去,一边说道:“妹妹的戏,唱得是越来越好了!”
佳玉停了下来,看着我脆生生叫了一声:“姐姐。”
咸丰见是我,便也笑着说:“兰儿,你怎么来了?”
我屈膝行了一礼,说道:“臣妾参见皇上。”得咸丰允许站了起来,又对佳玉笑道:“我在外面就听到妹妹的妙曲,忍不住就进来了。”
佳玉笑眯了眼,说道:“姐姐说笑了,姐姐的歌喉那才叫妙呢!跟姐姐比起来,我这点雕虫小技算什么?”
咸丰看着我,奇道:“怎么兰儿也会唱曲儿吗?朕怎么没听过?”
我僵了一下。我哪里会唱什么戏?也就是几首后世的流行歌曲罢了,整个皇宫也就佳玉曾经听过,急忙笑着打岔开去:“皇上,丽妃妹妹这是奉承的话呢,皇上怎么就当真了?”
咸丰还要说话,却猛不丁看到我身后香儿捧着的一盘子奏章,顿时没了兴致,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不愿处理这里东西,连看都不想看,否则哪里还轮得到我插手?只是他毕竟是中国的最高统治者,不论内心如何厌烦,该做的还是要做。
我刚要说话,却被他抢在了前头,说道:“这些东西,兰儿你看过就好了,发下去吧,朕不看了。”
我愣了一下,为难地说:“皇上,这……”
“你办的事,朕是放心的,不用再看了。”
我皱了皱眉头:“皇上,这其他的,您可以不看,可有一本折子,您最好还是亲自处理为好啊!”
他诧异地看向我,我的脸上一片凝重,他的神色也渐渐沉重起来。
“出了什么事?拿给朕看看吧。”
佳玉也是玲珑剔透心,见状乖巧地说道:“姐姐,前几日我做了些小褂子给大阿哥,还差些针脚,我这就去做,待会儿姐姐拿回去。”又对咸丰说道,“皇上,臣妾先出去了。”
我并没有阻拦,这种谋逆之事,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咸丰见了,平时与佳玉亲密无间的我居然也不让她知道这事,不由脸色愈发阴沉。
待佳玉走出里间,我接过香儿手上的奏折,遣退了她,这才慎重地拿起那道密奏,递给了咸丰:“皇上,你且看看这个。”
咸丰接了过去,打开来细细看着,渐渐地,脸上黑了一片,似乎有狂风暴雨的先兆。
“哼!”他重重一哼,“啪”的一声将折子扔在地上,猛地站了起来,在房里暴怒地踱来踱去。“这个老六……造反了他!!”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拾起地上的折子,轻声说道:“皇上,这儿还有一张纸,不过全都是洋文,臣妾不知道上面说的什么。”
咸丰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怒气冲冲扔到地上:“你看不懂,难道朕就看得懂了吗?”
我被他一骂,打了个哆嗦,委屈地扁起了嘴。
他抬眼看了,只得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抚了抚我的肩膀,说道:“朕心理烦,有些失态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见好就收,抹了抹眼睛,问道:“皇上,那要不要叫个通译进来?”
他坐了下来,看来已经平静了一些,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想了想说:“要是当然要的,不过,这事儿急不得,要小心从事……先放放吧!”
我稍微放下点心。如果他马上就要找通译,我还担心肃顺他们会找来他们的自己人,到时候我苦心捏造的假“证据”也派不上用场了。
咸丰深深吸了几口气,又拿起那道密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了看我,问道:“兰儿,你看……这……会是真的吗?”
我沉吟着,有些为难。不是为了奕訢究竟有没有逆谋篡位之心,而是我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跟咸丰兄弟俩的纠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若为他说话,难免不会引火上身,但我若不为他说话,恐怕又有了欲盖弥彰之嫌。真是左右为难啊!
我偷觑着咸丰的脸色,小心斟酌着词句,慢慢地说:“皇上,这……臣妾觉得,恭亲王虽有些恃才傲物,但……毕竟祖宗家法还是能够恪守的。再说,恭亲王与洋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难道还不明白洋人的习性?他们哪里是好相与的主儿?前门拒狼,后门吞虎的事情,恭亲王应该还是懂得厉害的!”
一席话只字不提奕訢与他的恩怨,也不对奕訢的内心作任何揣测,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咸丰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道:“朕也希望,这只不过是空穴来风。老六再怎么恨朕,也不至于联合洋人来做乱吧?”
我吓了一跳,这下事情大条了!咸丰居然会说出奕訢“恨”他的话来,看来这心结,怕是越来越深了……
我急忙劝道:“皇上,您是恭亲王的兄长,他又怎么会恨你呢?你太多虑了。”
他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道:“难道足以令他恨朕的事情还少了吗?”
我心头一紧,无言。
他沉默半晌,站了起来说道:“这事儿只能密查,朕还要好好想想。好久没看到大阿哥了,朕跟你一块儿走吧。”
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臣妾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