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58、去处来处归处（上）

　　看得出来，明祁旬真的无心与易风恋战，他只想将我带离这里，越快越好。
　　易风想杀我，招招冲着我来，我看到明祁旬的眼神一冷，浮现了杀意，也许他是意识到这点了，匆忙间将我推上了马背，只留下一句话：“承欢，你先走。”
　　说这话时，他头也没回，转瞬便与易风相互牵制在了一块，我明白他的意思，很明白，可在这一瞬间，我骑在马背上，迎面而来的山风刮得我脸面生疼，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回到那座皇宫吗，还是哪儿？
　　多么残酷的事实，其实哪儿都不属于我。
　　“夏承欢！”
　　看出了我的犹豫，明祁旬有些恼火，对易风出手也越发没了耐心，本是对杀我这件事志在必得的易风亦与明祁旬打得难舍难分，好奇怪……是哪里不对劲。
　　我忽然意识到，易风若要杀我，早可以动手，为何会等到明祁旬来此……
　　“明祁旬！”我醒了，突如其来的清醒，眼下这种时局，明祁旬在朝中一意孤行惹了众怒，朝野上下谣言四起，言明祁旬这皇位来得不正，将明祁旬一手扶上皇位的明太后并未明祁旬生母，如今也因明祁旬设局摆了明贵妃一道心中不满着，京中还有个明夕阳坐镇……
　　如此虎视眈眈风雨飘摇的时节，明祁旬却擅自离京，谁也不知，他这一离去，整个大瀚会不会变天。
　　明祁旬回头看了我一眼，只那一眼，反倒令我越发迷惘了，是了，纵使我再愚钝，但我都看得出来的是，明祁旬身处那涡流之中，又岂会不知他此时的离开有多不明智，可他那一眼，仿佛在告诉我，他不曾允许过我就这样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哪怕明知这或许只是一场博弈，对方在等，等着看看我这个生得与明祁旬的生母如此相似，能够左右他的心绪的人，眼下，能否再一次令他做出如此冲动的选择。
　　我不愿他在此刻分心，我朝他笑，但只怕眼下我该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以为明夕阳让易风将我送走，送得远远的，是他对我有那么一丝半毫的仁慈和怜悯，那份真心，哪怕只有一点点，到头来，我还是那颗棋子。
　　“您眼下再想回头，怕是来不及了。”易风冷笑了一声，如我所料，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我，终归还是明祁旬。
　　只要明祁旬一死，京城将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除此之外，哪还有这样好的时机，能让明祁旬身边空无一人？
　　“哼，尔等未免也太自负了。”明祁旬眼神一敛，是满眼的不屑。
　　易风还是低估了明祁旬，明祁旬少时并非被娇养大的皇子，他自小便被丢到军中磨练，吃遍了苦头，什么样的险境他未曾遭遇过，便是百里之外取敌将首级也不在话下，明祁旬发了狠，竟一时也让易风节节败退，眼见着明祁旬就要斩下易风的头颅，就在此时，明祁旬的面色明显地一变，抬手按了一把心口的位置，尽管，只是转瞬而逝。
　　“明祁旬！”我忽然有些慌乱，明祁旬是想极力遮掩的，但我看得很清楚，那胸腔下似有什么痛苦折磨着他，他在强撑着，装得若无其事，是旧伤再次复发了，对楚一役，明祁旬死里逃生，我们都以为，他已经好全了……
　　这一次明祁旬没有精力回应我，他的身形明显一晃，出手的剑竟是不得不转势撑在了地上，才使得他勉强稳住身形，本是将要命丧的易风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眼神一变，如那垂死的饿狼瞧准了时机，准备咬上雄狮的脖子，反扑上去，一招毙命，而明祁旬，却未曾做出丝毫反应……
　　我几乎是狼狈无比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跑去，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身边的沙砾得以在狂风中停留，明祁旬站在那，他面前的易风面貌狰狞，全身已经临空，手中的长剑就这么一步，一步地逼近了明祁旬的咽喉……
　　分明只差分毫，我却离得他们那么远，那距离仿佛是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明祁旬，快动起来，快躲开，快还击，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来不及，来不及……
　　倏！
　　破风的声音穿空，下一秒，易风的面色便是一变，短箭正中他的喉心，直到他倒下时，仍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满心满眼的愕然，他倒在那，一动不动地，没了气息，血水汩汩地往下淌。
　　“明祁旬，明祁旬！你醒醒，睁开眼，别吓我！”
　　时间恢复了流动，易风倒下了，明祁旬也倒下了，但和易风不同的是，明祁旬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可就是面色苍白，怎么也唤不醒。
　　我抱着明祁旬，是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只能焦急地回头，那一前一后端坐在马背上的男子正静静地望着我们，其中一人收回了手，方才那箭就是出自他们之手，是他们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们。
　　良久，那二人下了马，缓缓朝我走来，前方的男子面貌年轻，眼神温润而柔和，他望着我，神情却始终小心翼翼，唯恐吓坏了我。
　　和他一比，他身后的男子则显得肃杀许多，就连眼神都是锋利的，唯独在看向我时，多了些许温度。
　　“承欢……”
　　他们叫得出我的名字。
　　我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们，他们所在的位置，恰好将那肆虐的风沙都为我挡去了大半，不知为何，分明该是陌生的，可在看到他们的这一刻，我的眼眶却有些发热，就像往日里犯了错落了难，见到爹爹板着脸出现在我面前那般，他虽是板着脸的，可我就是知道，爹爹是护着我的，因而变得天不怕地不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