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述相思》八月落桑神泣血

2、第二节

　　又忍不住想起当初的琐碎。那时初学道法，不甚理解，师父讲经之后总喜欢出个题目让弟子之间互相辨答，我总是被唤起来张口结舌的那一个。

　　带我攀山越岭去抄碑文，让我在无人山间大声诵读，还是那个莫师兄。可是每到师父出题时，我依然是口拙词穷。课后莫师兄叫住我，我们站在山道边的栏杆前。“你不是不会，只是不喜开口。”他目光严厉，盯得我有些怕，“如果你怕，那以往抄的书颂的经又有何意义？”“师兄……”我伸手扯住他的长袖，心里委屈，鲜有人这样训斥我，低下头，眼泪就吧嗒吧嗒滴在脚边石板上不见。“瞧瞧，我又不是在训你，怎么哭了？”他声音柔和了很多。我赶紧背过身去抹掉眼泪，哽着嗓子说，“没哭，谁哭啦！”

　　上山的时候，换的是男装，在山上三年一直没改过装束。因为纯阳宫很多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所以师父从此不收女弟子。在师兄面前，我这个“男儿郎”自然是不能像个姑娘一样掉眼泪。

　　说来也怪，隔日，我居然硬着头皮在众人面前答出了师父的问题，更是辩倒了一位同门的质疑。我坐回蒲团的时候，偏头望时看见莫师兄弯着嘴角冲我一笑……

　　“师叔有礼。”路过几个新进门的弟子，朝我施礼，才打断了回忆。我微笑着点头。等他们走过之后，才看到走最前的年轻弟子背后背着一个碧玉葫芦。那是勤力修炼的纯阳弟子的标志，我当年也背过那样一个葫芦。当时不知道应该放些什么进去，所以一个空葫芦让我背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跟莫师兄去后山上练功，休息的时候，我无意听到他背后的葫芦有些声响，就问他装了些什么。他神秘地一笑，“秘密。”那个时候，我们俩已经算是无话不说，他突然卖起关子，似乎料到我一定更想知道，一定会追问他。但我脾气就是这样，别人不说的，我便不问，即使心里是十二万分的好奇，也会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故意不望向他，扭头去看别的地方。周围安静，他起身过来拍拍我的肩，“走！带你去个地方。”我跟着他，爬上陡峭的山脊，走到山顶边一处断壁的位置，却有一座天然的石桥通往对面山顶。桥面很窄，且桥身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走上去，一个不小心失足，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别想再上来了吧。莫师兄走在我前面，没有停的意思。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发现一些这么险峻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怎么老喜欢还要带着我一起来，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像被施了咒似的傻傻地跟着他。

　　他运用轻功，只在石桥上踩了两步，便到了对面。然后转过身来，冲我招招手，示意我也过去。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目光一直锁在莫师兄身上，这样就不会往下看。一记蹑云逐月，我跃到桥身的三分之二处。可能是起跳的力道有些大，脚下的石土感觉都有些松动。下意识地低头看看，就望见了幽深的崖底，心里发毛。

　　“师弟！”莫师兄在对面大声唤我时，我才发现自己脚软无力，已经瘫在桥面上，并且身子似乎也在缓慢下坠。我只看见莫师兄向我靠近，便不由自主地向他伸出双手。

　　他一把抓住我，将我揽住，扯回到山边。在他的怀里，我的身体微微发颤，双手紧紧扣住他的后背。当时真的吓傻了，没想到这石桥会突然坍塌。如果不是师兄唤我一声，我还愣在逐渐断裂的桥面上。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渐渐传来，在我耳边。

　　我才清醒，发现自己正紧紧搂着莫师兄，慌乱地松手，他抱着我的力道却不松。我在他的怀里，不得动弹。但这感觉很好，甚至在心底希望他一直这样抱着我。这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羞耻，忙用力推开他，“师兄，我没事了。”抬眼望见他一脸的担忧，那凝重的表情好像我快要死了似的。“我没事！”我重复了一遍，冲他笑笑。他也弯起嘴角，笑容勉强，“以后再也不带你做这种危险的探险了。”

　　果然那次之后，过了好久，莫师兄都没来找过我。我猜想着，也许我这样平庸的资质跟身手，跟他在一起，老是要他教我、帮我，他心里也会觉得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