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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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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向中兴帝叩拜之后,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折,呈放在龙案之上。又将方才之事一一回明,方躬身退下。
殿内烛光摇曳,殿外却是寂寂长夜。
中兴帝独自枯坐,不觉叹了口气,自语道:“你对什么人都好,哪怕是初次见面。唯独对我……如今虽肯顺从,不过是为了女儿。唉,守真,守真,我爱你至深,你竟一点也不曾体会到吗?哪怕只得你三四分真情回报,我亦会欣喜若狂的。终究要如何,才能讨得你的欢心呐?”又把那奏折翻来看了看,眼中渐渐有了怒气。
次日便是除夕。因波利使团的来访,宫中繁忙比他年犹胜。
云修儒到监中,把各项事务一一分派妥当。除了几名当值的,余者皆放假三日。因想着云娃等他逛园子玩儿,便急匆匆往回赶。
谁知才出印绶监没多远,耳畔便传来一阵马挂鸾铃之声。云修儒只是纳闷儿,这禁苑之中,哪里来的这许多马匹?又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在此纵马狂奔?
正打算回头看个究竟,领头的马如一团黑云般卷过来。云修儒听得一片惊呼之声,忽觉身子腾空而起。待脚落实地,惊魂未定睁眼看时,一张温润儒雅的面孔近在咫尺。魏允之搂着他的腰低声道:“云掌印受惊了。”他二人虽在百圣殿有过一面之缘,然,云修儒当时并未留意他的面容,因此并不认得他。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倒退数步,云修儒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后面的人都赶了上来。中兴帝脸色惨白的骑在马上,双手死死的握着缰绳,浑身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方才若非懋王及时相救,那海碗大的马蹄,便直接落在了他单薄的肩上。廉松风见状拍马上前,低语道:“万岁爷,云掌印无碍。”中兴帝久久的注视着云修儒,心跳得连自己都能听见。
魏允之伸手,拍了云修儒一下道:“云掌印,可有伤到哪里?”云修儒稍微缓和了些。抬头一看,见自己周围立着十几匹高头骏马。中兴帝端坐与马上,眼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云修儒快步上前,跪伏于地道:“奴婢惊了圣驾,死罪死罪。”中兴帝看了他一会儿方道:“可有伤到哪里?”云修儒道:“不敢劳万岁爷动问,奴婢贱体无碍。”中兴帝示意他平身,看了一眼魏允之道:“方才多亏懋王救你,还不上前谢过。”云修儒来在魏允之面前,正要行大礼,却被他双手托住道:“云掌印快休如此。原是你险险被马撞到,怎的到叫你跪来跪去的。”云修儒见他人物清俊,言语委婉。忽想起那日百圣殿上,为自己解围的,依稀便是此人。心中不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含笑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魏允之望着他的笑颜,只觉身边犹如百花齐放。明晃晃,直映到心里。方才还端庄的面容,这一刻险些原形毕露。只是难为了中兴帝,几乎气出了内伤。
此时,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王爷,此一位乃是何人?”云修儒回身望去,只见一匹似马非马的东西,立在自己身后。
只见它比旁边的马高大数倍,浑身犹如泼墨,四蹄却雪白无暇,海碗一般宽大。额头之上竟生出一只角来,尖锐无比。马上端坐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作番装打扮。虽不是冰肌雪肤,难得娇憨可人。眉宇间竟有一丝英气,却是宫中女子没有的。不过,那女子的红石榴裙委实的有些耀眼,云修儒微微的侧了侧头。
魏允之道:“他是印绶监掌印云修儒。云掌印,这位是波利国的丹纱公主。”又侧身指着中兴帝身边,二十来岁,长的一副娃娃脸的年轻人道:“这位便是波利二王子,百里安平殿下。”云修儒一一上前拜见。百里兄妹心中甚是诧异,以此人的身份,怎会得天子并亲王如此另眼相看?百里安平的眼珠儿转了转,又仔细将云修儒打量一番。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不敢确定。
中兴帝道:“即来了,便随朕去内校场吧。”云修儒为难的道:“回万岁爷,奴婢……奴婢不会骑马。”话音未落,丹纱公主便在一旁纵声大笑,一面道:“在我国,无论男女,就连六七岁的孩子也会骑马。你竟然不会?”云修儒听她话好不惭愧,顿时羞红了脸,低了头不作声。中兴帝碍于身份,不便出面维护。魏允之却不顾那套,走到云修儒身边道:“公主,你方才说的是你国风俗。你国民众,皆是从小在马背上生长,会骑马自然是无足道哉。”又朝她拱拱手道:“敢问公主,你可会针黹女红?”这句话,正捅在丹纱的肺管子上。
想她自幼只喜刀枪棍棒,不得片刻清静。何曾坐下来,斯斯文文描花绣草过?如今被人抓着痛处当众质问,真是情何以堪。他怎么可以为个奴才,当中难为自己?想到这儿,竖起两只眼叫嚷道:“你怎知道我不会?”魏允之见她气红了脸,颇有些后悔。自己做她父亲都够了,何必与她计较?当下含笑道:“公主莫恼,是我言语不周,望公主海涵。”丹纱见他此刻,对自己笑脸相向,心中暗道:“这个王爷变脸比翻书都快。”哼了一声,掉转脸去不睬他。
云修儒上前施礼道:“公主请息怒,都是奴婢之过。”丹纱转头瞪了他一眼道:“本来就是你之过!”云修儒直起身,望着这个骄傲的小姑娘,微笑道:“如若两军对阵。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自然是上上策。今日两国交好却是不妥。”丹纱不明其意,皱着眉望着他兄长道:“二王兄,他说什么了?”中兴帝听得甚是满意,嘴角噙了一丝笑望向他。
百里安平似乎已经看出了端倪,对妹子道:“你休要在此胡闹!”又对中兴帝拱手道:“舍妹自小被我母后娇宠惯了,万岁与王爷莫要见怪才好。”中兴帝笑道:“小孩子家,倒说的是实情呢。”百里丹纱在马上笑道:“万岁总算说了句公道话。”又将魏允之瞥了两眼道:“不像你,哼!”魏允之莫奈何的摇摇头,暗暗骂道:“丫头片子,要你投胎做老子的女儿,老子拍不死你!”低了头,在云修儒耳边儿小声道:“休同这没家教的,小丫头儿一般见识。”云修儒也低声回道:“奴婢原也笨了些。”魏允之眼神一亮道:“我来教你如何?”云修儒微笑着,连说两声不敢。
中兴帝见魏允之缠着云修儒说个没完,内伤到几乎吐血。重重咳了一声道:“廉松风,你与他同乘一骑。”廉松风忙跳下马,对云修儒道:“云掌印,请到这边来。”
云修儒不妨他在此。想着方才那一幕被他看去,加之前些时的闭门羹,神情顿时不自在起来。勉强上前,眼睛却不敢与他正视,拱手道:“有劳廉首领。”廉松风已听汲庆祥说过那日之事,也觉尴尬,偏又不能言明。道了声小心,双手扶住他的腰,轻轻往上一提,将他稳稳放在马鞍之上。自己飞身跃起,在他身后坐好。魏允之上马道:“云掌印初次骑马,松风小心些。”廉松风在马上微笑点头。中兴帝只觉后槽牙都在往外冒酸气,冷冷的道:“啰嗦些什么,还不头前带路。”魏允之应了声是,就要拍马上前。岂料,那马儿见那独角马未动,竟不敢越前。魏允之连抽了两鞭子,那马在原地转着圈儿的嘶鸣,只是不走。见云修儒往这边张望,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若非一忍再忍,早就出口成“脏”了。
百里丹纱得意至极,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马,望着魏允之道:“你在后面指路,跟我来。”说罢拍马往前去了。魏允之道:“错了,往左侧走。”忽想起云修儒,怕他受不了颠簸,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公主,你那是匹宝马,跑慢些,后面的方能跟得上呢。”百里丹纱听他夸自己的马,不由心中一阵欢喜,慢慢的收了收缰绳。饶是这般,众人还是没慢多少。魏允之回头看时,见云修儒手捂着胸口紧蹙眉头,极力忍耐着,强烈颠簸所带来的不适感。他心里把波利王夫妇,从头到脚的问候了个遍。
廉松风手握缰绳,将云修儒护在胸前。渐渐听他气息紊乱,知他颠地辛苦,忙问道:“云掌印可要歇一歇?”云修儒道了声“不妨事。”努力将腰挺直。廉松风慢慢收紧缰绳道:“当日我初学骑马亦是如此。咱们慢些过去也无妨。”云修儒感觉马的速度有所减缓,微微侧头道了声谢。望着那清减的容颜,廉松风莫名的一阵冲动。他很想解释那日的无奈之举,最终,理智让他选择了沉默。
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儿,方来到内校场。
廉松风渐渐落于人后,驾住了马。低头看云修儒,抓紧了胸前的衣服,轻声问道:“可是想吐?”见他点头廉松风翻身下马。云修儒失去了支撑,身子往后便倒。亏得廉松风手快,一把接住,将他抱了下来。云修儒在忍不住了,背过身去大吐起来。廉松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直至把胃里的东西都倒空了,才缓缓止住。
魏允之把马扔给侍从,自己快步朝他们走过来。云修儒见他走近,忙用身子遮住秽物、叫了声王爷。魏允之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吐了?”云修儒点点头道:“奴婢这会子已无碍了,王爷快过去吧。”魏允之道:“松风,你好好的看着他。等我去挫挫那小娘……小公主的锐气。”说罢,又深深的望了云修儒一眼,方转身去了。廉松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渐渐皱起。
云修儒略坐了一会儿,慢慢扶着树干立起身道:“廉首领,我们过去吧。”廉松风见他摇摇摆摆,有些走不稳。暗自叹口气,上前挽了他的手臂。云修儒待要挣扎,却听他轻声道:“好好儿的走吧。”没来由的,只觉鼻子一阵发酸,越发不敢拿眼看他了。
校场内,魏允之已骑在了独角马的身上。那马岂容外人沾身,这会儿竟像疯了一般,狂躁的跳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想把那个讨厌的家伙给扔下去,然后一蹄子踩死。魏允之死死抓住缰绳,两脚紧夹了马腹,全身都贴在马背上,任它翻腾竟纹丝不动。那马想是急了,绕着校场疯跑起来。众人只见一团黑雾,在那里左突右冲。在场的十几匹马,都不安的刨地嘶鸣。
百里丹纱心都快跳出来了,急的在那里跺脚大叫道:“乌珠,快停下来!王爷,别再跑了,那马我送与你了。”又拉了她王兄的手道:“你快想办法让它停下来!”百里安平额上已见了汗。他心里明白,这要是真出了事儿,自己同妹子便休想回国了。怎奈那马此刻狂躁至极,便是丹纱也不敢近前,更别说其他的人。除非……扭头望了一眼中兴帝,见他双眼紧随着独角马移动。背在身后的手,拳头捏的关节发白。
云修儒何曾见过如此场面?眼睛盯着那团狂卷的黑烟,身子不自觉的,向廉松风靠过去,手也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廉松风似乎有所察觉,慢慢往旁让开一步。
百里安平实在稳不住了,对中兴帝道:“万岁,还是把这马射杀了吧?”百里丹纱一听,立时大哭起来,扯着兄长的衣袖道:“你别杀它,它是我养大的呢!想想其他的法子吧?”百里安平面带怒容,甩开她的手道:“你还有脸在此哭闹?若非你争强好胜,怎么会……”话未讲完,却被中兴帝以眼神止住。
又过得一炷香的功夫儿,乌珠渐渐放慢了步伐,众人的心也随之放松下来。
魏允之喘着粗气骂道:“我**肏!好畜生,敢在我面前倔强,老子拍死你!”说罢,抡圆了一拳砸在乌珠硕大的脑袋上。那马吃疼甩了一下头,朝天大声嘶鸣。吼声如龙吟虎啸一般,震得在场的人忙不迭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各自的坐骑尽都四散逃开。乌珠狂跳两下,猛地打地上立起身子。魏允之一个没抓稳,直直的跌了下去。眼看就要以头抢地,却见他临危不乱,腰间一用力,竟腾了起来,在空中一翻,稳稳的落在地上。众人方要喝彩,只见那乌珠转回身,将角对准魏允之猛冲过来。魏允之又惊又恼,骂人的话尚未喊出口,只听一人叫道:“王爷且到一边歇息,将这畜生交与奴婢处置!”话至人到,廉松风挡在了他身前。
魏允之退到一边,擦了把脸上的汗。百里丹纱急急跑到他跟前儿,一面打量一面道:“王爷,你还好吧?”魏允之正在骂乌珠的祖宗,偏偏它的主人,就在身边呱噪不休,还不长眼的问他好不好?他自诩儒雅,从不在女子面前粗鲁。狠咽了口唾沫,含笑道:“多谢公主关心,我还好。”暗道:“好你娘个鸟!臭丫头,你那匹死马让老子出乖露丑,还是当着……”一想到云修儒,魏允之便转身四下寻找。却见他孤零零的立在不远处,神情紧张的盯着这边看。朝百里丹纱拱了拱手,说了声少陪,便往云修儒处而来。百里丹纱有着自己的矜持,咬着红唇不肯追去。
云修儒见魏允之过来,躬身道:“王爷受惊了,可有伤到哪里不曾?”魏允之含羞带愧道:“伤到不曾伤到。只是今日这人却丢大了,到叫云掌印见笑。”云修儒后退一步道:“王爷何出此言?叫奴婢怎么受得起?”魏允之方要开口,却听那边叫嚷起来。想也没想,一把拉了云修儒的手跑过去。
廉松风被摔在了地上,那硕大的马蹄,向着他的胸口狠踩过来,众人唬得齐声惊叫。云修儒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魏允之的手,向着廉松风飞奔而去。魏允之高叫一声使不得,抢上来一把将他按住。凭他如何挣扎,只是不放。正当云修儒泪流满面之际,忽听魏允之在耳边道:“云掌印,廉松风他好好儿的呢,你睁眼看看吧?”云修儒慢慢睁开泪眼,果见廉松风立在人群之中,含笑而谈,那颗心总算渐渐放下。
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中兴帝拾了地上的一枚石子,打在乌珠的膝盖骨上。廉松风得了机会就地滚开,忍着伤痛飞身跃起。看准了一掌,拍在乌珠的锐角之下,长有圆形茸毛的地方。顿时,那马如同被抽了筋,悲鸣一声,巨大的躯体瘫倒在地。
众人围上前去,对他好一通儿夸赞。中兴帝更是龙颜大悦,赏了他金银绸缎若干。廉松风道:“这是王爷先消耗了它的体力,奴婢得了个便宜罢了。万岁爷方才又出手相救,才成全奴婢。”说罢跪拜与地道:“奴婢谢万岁爷救命之恩。”中兴帝见他左臂软软的垂着,亲自扶起他道:“伤的可重吗?”廉松风含笑道:“奴婢不妨事的。”猛回头看见不远处,云修儒正泪眼盈盈遥遥相望。虽不知他为何流泪,但心中那点欢愉之情,却散得干干净净。
百里安平早闻廉松风之盛名,只恨自己晚生了几年,不曾与他交过手。方才见他制服乌珠,其身形步法甚是精妙,又能在短时之内找到乌珠的命门所在,并一击而中。看来,他是个智勇双全之人。若能与他较量一番,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那边厢,百里丹纱蹲在乌珠身旁,用手轻轻抚着它的鬃毛道:“乌珠啊,你是不是很疼啊?我从来都不曾打过你一鞭子,今日,偏让那个死奴才欺负了去。”说罢跳起身,插着小蛮腰对廉松风道:“你这奴才,怎的下如此重手?它若是起不来,你制服它还有什么用?”百里安平方要呵斥,却被廉松风微笑拦住,自己朝这边走过来。
乌珠一见他靠拢,吓得浑身哆嗦起来。垂了头,鼻子里哼哼的叫着,方才凶猛的样子荡然无存。百里丹纱伸了胳膊,挡在廉松风前面道:“它都起不来了,你还要打它?死奴才,还不与我退下?”说罢,又在他左臂上狠推了一把。廉松风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面上却仍在含了笑。百里安平上前拉开妹子道:“你若再敢胡闹,我立时叫人绑你回去,还要禀明父王。”百里丹纱见他兄长声色俱厉的样子,跺着脚抽抽噎噎哭起来。
廉松风在乌珠身边缓缓蹲下,伸了右手轻抚着它的脖子,低语道:“你本是马中的君王,受这一点伤,就站不起来了吗?既这样,留你何用?”乌珠像能懂人言,低鸣一声,打地上翻起身来。
百里丹纱欢叫一声,带着满脸泪水扑过来,抱着乌珠道:“乌珠乌珠,你没事便好,吓死我了!”扭过头,很不服气的斜了廉松风一眼。廉松风微微躬身,含笑退至一旁。百里安平上前道:“舍妹过于骄纵,忘廉将军莫要见怪。”廉松风施礼道:“折杀奴婢了。我乃宫中贱役,怎敢当‘将军’二字?二王子日后休要再提了。”百里安平默默打量他几眼。驯马之时,此人是何等的英姿勃发,潇洒飘逸。这会子,竟变成个十足十,稳重的奴才。廉松风,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魏允之同云修儒慢慢走过来。云修儒一眼便看出,廉松风的手臂有些不对劲儿,问道:“廉首领受伤了?”廉松风故作轻松道:“无妨,只是些许小伤。”又对魏允之道:“王爷今日得此良驹,当真可喜可贺!”魏允之朝他一伸大拇指,拍了拍他的肩道:“你的功力比起当年,越发的深厚了。”廉松风微低了头道:“王爷谬赞,奴婢何以克当?”说罢,将乌珠的缰绳交到魏允之手上。百里丹纱走过来道:“王爷,你一定要好好儿待它,别总想着打它,乌珠很听话呢。”魏允之见她脸上泪痕犹在,那气便消了一半有余,连连点头答应着。
时值正午,中兴帝邀了王子兄妹用膳,魏允之作陪。又叫了两个侍卫,将云,廉二人送回宫中。
云修儒要送廉松风回灼阳宫,被他婉拒了,要送他去宫内太医院值房就医,也被他回绝了。云修儒只觉心中莫名的难受,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道:“我明白了,告辞。”说罢缓缓转身离去。
廉松风靠着宫墙,望着那人单薄孤寂的背影,逐渐模糊消失。虽有些后悔方才的态度,却始终忍耐着不曾追上去。对他的传闻听了不少,自己皆不置可否。直到那日路过翠微湖,看见云修儒睁着失神的眼眸,木然的一步步走向湖边,方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道听途说果然信不得。此人并非传闻那般不堪,倒很些有读书人的气节。于是,暗自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又起了怜悯之心。将他拉离湖畔好言劝解一番,便各自散去。
不想前些时出宫办事,又遇见了他。看他吐得昏天黑地,自己不免有些担心。待回到灼阳宫,听汲庆祥说,云修儒怕吓着女儿,执意不肯让人背回去。不知怎的,禁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又听说,云修儒过几日要当面致谢,心上忽然便犹豫起来。他尴尬的身份,致使廉松风不得不小心回避。刻意吩咐汲庆祥,若云修儒来访,只说他有事外出不知几时归来。那日云修儒果然造访,被汲庆祥婉转挡在门外。并非瞧不起他,只是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从而牵连到六殿下。汲庆祥回说,虽被云修儒无意间识破,他却并未过来质问。廉松风听得一阵内疚。
忽又想起国宴当晚,他尾随六殿下,往翠微湖畔的红松林,偷着祭奠母亲。他与影卫藏身于树上,远远看见云修儒,朝这边走过来。他就靠在对面的树下,浑身洒满了清冷的月光。微合着眼,神情虽然安详。眉间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忧伤。他似乎又消瘦了,裹着斗篷的身子如一片枯叶,轻轻贴在树干上,似乎随时会被风刮走。直至云修儒听见哭泣声,走入树林中。廉松风才尴尬,又吃惊的察觉到,自己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许久。
今日驯马有功,得了万岁的奖赏。众人夸赞之声不绝于耳,原该是极欢喜的。然而无意中看见云修儒面带悲戚,远远的望着自己。顿时将那喜悦之情,冲得一干二净。他为何流泪?莫非……莫非是替我担心?我与他不过数面之缘,虽说勉强与他有救命之恩,可那日的闭门羹,他当真不曾放在心上?
想到此,廉松风往云修儒回去的方向追了几步,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立在枯枝下发了会儿呆,无精打采的回灼阳宫去了。
下午的时候,云修儒被召到了紫宸宫。
中兴帝早已换了便装。一见他进来,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将他压倒在龙床之上。云修儒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闭了眼任其所为。
虽然做足了前戏,虽然擦了大量的油膏。一个多时辰里,云修儒还是被弄晕过去数次。直到中兴帝筋疲力尽的趴在了床上,他才得以解脱。
中兴帝喘了几口粗气,双手捧了云修儒的脸,一字一句的道:“守真,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无人之时,你叫我广和(魏泰之,字广和)。现在就叫。”云修儒哪里还有力气开口,只把嘴唇儿蠕动了几下,便昏睡过去。有一颗泪,自眼角滑落,没在青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