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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陈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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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沉沉,漫天布地,舟行芦丛,忽隐忽现。
船舱内,是油灯一盏,如豆般火苗随着船身摇摆不定。
[公子,再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扬州了。]船家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陈谅微微一笑。
[少爷,终于要到了]身旁小厮段仁见陈谅露出笑容,知他心情不错。他也开心起来,提前整理
起行李。他们从巴山蜀水一路而下,旅途辛劳一月,总算快到了目的地了。
[少爷,不知道扬州城是个什么样子啊?]
看段仁一脸兴奋的样子,知他早就听闻扬州的繁华,眼见就要到目的地,自然欣喜若狂。
[只怕有些人还是要纠缠不清。]陈谅的声音低低沉沉,在清晨的浓雾中消散。段仁回首看了一
眼自己的少爷,眼神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船舱外悄无声息,只有风吹过芦苇抚出音符,仿佛这船已经进入了与世隔绝的地方。清晨阳光
还未露面,浓雾飘荡。
静的诡异。
段仁竖耳片刻,回看陈谅。
[的确不在了。]他压低声音说。
陈谅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从前一刻起,船老大的摇橹声就消失了。他从容一笑。
[段仁,该来的我们还是躲不开啊。]
话音未落,空气中忽然发出尖厉的啸声,声音连绵不绝,好像利器破空,铺天盖地而来!
[少爷,是箭!]
段仁大吼一声,破舱而出。再细瞧间,他手中寒光一闪,竟已是兵刃在握。
雾浓,夜深,以普通人的眼光怎么也搜寻不到箭从何处而来。可段仁动作未作迟疑,挥动短剑
,竟准确无误的击落各方来箭。动作迅捷,有如水银泻地,无孔可入!
箭入水,激起点滴水声,在舱内陈谅耳中,倒好像外面只是下了一场小雨。雨声淅沥,别有风
味。
段仁左抵右挡一阵,箭势渐渐平息,想必对方应是用光了箭。一时间,水荡波面,芦苇丛中又
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久闻扬州白浪飞龙陆征陆大哥大名,谅远道而来,不赏脸一起来舱中喝杯水酒?]声音悠远而
平静。习武之人,自然识货。陈谅这番话,并不大声,却穿透船舱和芦苇荡,飘荡着送出去极
远。
段仁则站在船蓬上,目露精光,注视着芦苇间的每一丝动静。稍有异样,便要出击。
夜色苍茫,似乎等待良久,终于有个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
[你奶奶的陈谅,知道我陆征粗人一个,还给老子吊文,水酒个屁!今天老子只是吓吓你,你小
兔崽子要是真做了那狗皇帝的奴才,小心老子杀光你全家……]
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就完全听不清楚了。竟似这陆征坐舟越行越远,跑了。
段仁将刀收回腹间,原来他用的是腰间软剑。纫而不软,刚而不硬,微露青光,料想应该是一
把名剑。
[少爷,你怎么知道是陆征那家伙干的?]段仁进到舱内,看到陈谅正悠闲的举茶欲饮。
[箭入水,听到声音了吧?]他不答反问。
[是啊,噗哧噗嗤的。]段仁满脸疑惑看着陈谅。
[别人家用箭,前头是铁,后面是木。如果是箭头入水,一定是利器破水之音,转瞬而逝;如果
是箭尾入水,无声无息,浮于水上。陆征用箭却不同,他是用江南的竹子做箭身,削出箭头;
所以陆征的箭,无论哪头入水,定有入水之音。刚才我听你在外挡箭,挡下的箭落水的时候像
是雨水之声,连绵不绝,我就知道肯定是竹箭,才会次次有声,声声不断。]陈谅慢慢咄了一口
茶,含笑看着段仁。
段仁恍然大悟,眼中露出敬佩之色。
[少爷真是博学多才啊。]
陈谅笑着直摇头:
[我只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还是得依靠你啊,阿仁。]
段仁一脸莫名:
[靠我?靠我什么?难道还有人偷袭?]
[没人偷袭,]陈谅用眼神示意段仁看看舱外,段仁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靠你,划船啊,段爷。]陈谅用扇子轻轻打了一下段仁的脑袋。段仁终于明白了,船老大早就
消失了,船内只有他们两人,少爷是不行的,那只有自己才能划船了!
[是的,少爷,我马上就去!]段仁摸摸自己的脑袋,嘿嘿笑了声,便跑出舱外划船去了。
一抹金色穿透雾霭,开始染红整个芦苇荡。
到达扬州城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两人随意的在城里逛着,并不急着去目的地。只因陈谅说,
必定会有人来接。段仁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的话,,不过见到心仪已久的扬州如此繁华,早就不
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少爷少爷,这是什么?]段仁拉住陈谅,指着街边小贩打开的蒸笼里绿意莹莹的点心。
陈谅看了一眼,道:
[这是扬州三大小吃中的一种,名曰:翡翠烧卖。]
[烧卖?可为什么是绿色呢?]段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翡翠”。
[翡翠烧卖,内馅为青菜。形如石榴,底若金钱,面皮突露蓬头,口上点缀少量火腿茸,蒸熟后
薄如纸的皮子上透出碧绿的颜色,犹如翡翠一般。它和千层油糕、三丁包子同誉为扬州点心三
绝。]陈谅不看一眼,却如数家珍。
段仁不禁听得垂涎欲滴,眼睛是再也舍不得离开“翡翠”了。
[少爷,我们难得来趟扬州,不如……]
正说话间,忽听市集一阵喧闹,竟有人纵马奔来。堂而皇之,穿街过市,闹得鸡飞狗跳,人仰
马翻。行人纷纷躲避,段仁气急,浓眉倒竖,正欲上前,却被身边陈谅一把拉住。
[来了。]陈谅轻声说道。
[什么来了?]段仁一头雾水。
[谢家的人。]陈谅刚刚说完。那马就到了眼前。马一停,从上面下来一人,见了陈谅便下跪。
[公子一路辛苦,我家老爷有请陈公子过府一叙。]
段仁大吼一声:
[报上你家老爷名号!]
那人吓了一跳,赶紧磕头:
[是,谢继生谢老爷。]
果然是他们来江南的最终目的地!段仁赶紧看向陈谅,看来谢家的人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行踪。
[起来吧。]陈谅右手执扇,轻轻敲打左手。[带我们去见你家老爷。]
谢家兴于魏晋,世代居于扬州,是扬州城的名门望族。自然庭院楼台,小桥流水,雕梁画栋,
气象万千,不比寻常百姓家了。
仆役带两人穿过了三个庭院之后,进了挽竹居。
这是片在竹林掩映下的庭院,相当偏僻,园内也只有一进,两房。与谢家外面的建筑比起来,
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段仁看见房子就有些火大。
[这明摆着瞧不起我们么!]
陈谅微微一笑。
[不是很好么?反倒落个耳根清静,你不是一向最怕吵来着?]
[可是少爷,好歹我们也是……]段仁欲辨,忽见一仆人进来,便住了嘴。
[公子,启禀陈公子,我家老爷正在见客,请公子先作休整,稍后再叙。]
[这么说我们不是客了?!]段仁更怒,一把抓过仆人,怒斥。
仆人吓得直发抖。
[好了,阿仁,和他没关系,你别吓着人家了。]陈谅依然一脸平静。
段仁只好放开仆人,可依旧未能消气。
[什么诗书礼仪的谢家,明摆着给我们脸色!少爷,士可忍孰不可忍!]
陈谅却竖起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了。
[听,竹林里好像有人。]
段仁聚神细听。
风吹过叶间,卷起叶浪声声。空寂的林间,的确还有清脆的人声隐约传来。仔细再听,竟是有
人在念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陈谅从房中信步而出,循着声音,合着声音的节奏,踩在落满竹叶的小路。
[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声音还在继续,却已经可以望见竹林尽头。
那是个花藤作的秋千,阳光穿过林间,照耀着秋千上一张充满生机和幸福的脸庞。笑脸稍稍扬
起,红唇微微蠢动,少女沐浴在阳光之下,无忧无虑的吟唱着悲伤的诗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唱完,少女垂下头,略皱了下眉,再也不出声了。
陈谅慢慢得踱出了竹林。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瞪大双眼,抬头直直得看着陈谅,似乎有些惊讶这地方为什么会出
现一个男人。
陈谅看着她可爱的表情,不禁也莞尔一笑:
[半月?]他问道。
那天,天很蓝,偶尔飘过几片浮云;林间很安静,只有竹叶平静的呼吸。
有些事情,总是偶然。偶然的相逢,偶然的相识,到偶然的爱恨纠缠。然而,谁都不知道,那
也许早就是命定的缘分,早就是一种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