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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回忆如刀 ...

  •   两个家仆在外面扫地,两人一边懒散的干着活一边嘀咕道,“真是奇怪,今天为何府中会突然来这么多贵客,樊将军、左大人葛大人也都来了……。”
      “嘿,不管咱的事儿,还是少插嘴为好,小心不知不觉掉了脑袋!”
      白衣的少年轻轻落地,手里拿着一柄长剑,显得英气十足。他的脸色苍白,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一点一点绽放在整张脸上,显得诡异万分。
      “樊将军倒是比以前瘦了不少啊。”樊兹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肚腩,刚想大笑,忽见礼部尚书葛文剉、兵部侍郎左家仑皆是点头附和,“是啊,樊将军军务繁忙,倒是忘了保重身体了。”他是个粗人,没觉察到什么端倪,但也心中如堵了一般,别扭万分。咧到一半的嘴猛地阖上,抿成了一条线。
      田琛见状,忙上来打圆场,“哎呀,各位老爷,不要在这里挨冻了,里面为各位大人熏得热气腾腾,美人佳肴也已准备好了,老爷们还是快请吧。”
      这番话说得这些达官贵胄眼睛放光,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吐沫,迈开步子急促的朝里面走去,商墨儿一皱眉,站在原地对田琛啐道,“真是酒囊饭袋,这些人的蠕虫模样我看了就恶心,”他忽然抱臂微微一笑,“等到我大功告成的那一天,看我怎样犒劳这些大功臣们!”他尖刻的笑了起来,稚嫩的嗓音却让一旁的田琛背上冷汗涔涔,白衣霸气的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晚让那个川絮伺候吧。”田琛一愣,商墨儿已经跟着那些大老爷们进去了。
      她端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香炉取暖。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衫,袖口绣着橘色的边纹。她盯着那个花纹精美的铜炉,思绪随着那冒出的缕缕紫烟漂浮到很远。

      “爹爹,我今日去相国寺烧香的时候碰见王家的那个姑娘了,虽不是直系,和王大人生的可真像啊。”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打理那些璎珞,不时转头对抽空前来看她的父亲说上两句。
      已是上了年纪的裘子侃两鬓已有些斑白,他倚在八仙椅上闭目养神,低声喃喃,像对爱女说,又像对自己说道,“当初我向皇上力荐邹平惠,这孩子为人老成干练,不比他哥哥平恩差,只可惜皇上当时一心迷恋孙贵人,孙浚仁又在皇上耳畔百般说我们裘家的不是,他给皇上推荐的也是个人物啊,温和恭敬的年轻人,呵呵,”裘子侃笑了笑,脸上的表情越发琢磨不透,“可惜,我一眼便看得出那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将来,必将危害江山社稷,这点,怕是他孙浚仁也是看不出来啊。”
      她有些惊讶于父亲的话中涵盖的惨痛意味,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对这些庙堂之事也不感兴趣,便拿起一串放在梳妆台上的葡萄,“爹爹,莫要想太多了,随遇而安吧。”轻轻拨开一个,调皮的放进父亲嘴里。
      那时候的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哪里会知道荣华富贵的背后承担着多少的压力与惴惴,哪里知道每一个权势的建立背后又有多少的白骨堆积而成?她轻笑着看着眼前的香炉出神,眼睛里开始弥漫看不见底的哀伤。是啊,又想到了他,那个被父亲称之为披着羊皮的狼的人!!
      多么奇妙的相遇,直到现在她都有些惊叹,这样精心的布局竟出自那样一个如水一般翩翩少年之手。
      那样热闹的花灯节,无数色彩斑斓神态各异的面具在她眼前呼啸而过,令她眼花缭乱。旁边的小丫头月露叽叽喳喳的闹腾个不停,“小姐,揭那个面具吧,白面朱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翩翩公子啊。”本来,她已想摘那个面具,白玉的模子,精巧的纹饰,一看便是自己喜欢的,可是听月露这么一说,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回头训斥道,“多嘴,我自己不会看啊。”她赌气的扯过下一个人,不由分说的拽掉他的面具。
      眉清目秀,玉树临风,这张温柔如水的脸从此以后,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在她的梦里出现,时而温柔体贴,时而凶神恶煞。他那天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袍子,映着晚上的灯火,竟显得红光焕发。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浅浅的笑,那样浅,却总是让人看不见眼里的底。
      “小姐,有什么事吗?”她听得那样亲切的声音,脸一红,嘴巴轻微张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旁边亦站着一位带刀的少年,个头偏矮些,穿着一件棕色的衣服,显得有些穷酸,他带着一个红鼻子老头的面具,显得滑稽十足。他有些不耐烦的从她手中扯过那张妖魔的面具,“切,真是稀罕,现在大家的小姐也喜欢这种东西了吗?”
      “你这个小厮好不讲道理?又不是摘你那丑八怪面具,吵吵什么?”月露为主子抱不平,掐着腰,竟和那少年斗起嘴来。她听着那少年的声音却是越发愣了起来,竟是个脆脆的女声,即使有些故意的粗着嗓子,也让她一下子便明白过来。
      原来他竟是带着女伴的,她第一次有些失落,莫名的妒火烧了起来,她转头对月露啐道,“一个女孩子家,在大街上吵吵嚷嚷想什么样子,你啊,越发没教养了。”月露想要争辩,见小姐确实生气了,只好忍着委屈退到一边,眼睛还不时冲那棕衣少年狠狠地捥一下。
      那个棕衣少女带着面具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声音却变得有些粗粝,“喂!你骂谁呢?!”一边说,一边摘掉面具,一把拽住她的领子。她不会武功,却也感受到此人强烈的杀气,不由心生畏惧之情,月露见是个小女娃娃的脸,早就愣在那里了,哪里回的了神来帮她。
      “芊芊,莫要闹了。”一双纤细却强有力的手伸了过来,只是轻轻一按,那小女孩竟呼痛着把手拿开,嘟囔着,“好好,就你会怜香惜玉!”她戴上面具,转身跑开了。
      那个女孩,直到后来,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提起时,他却只是含糊的解释说,是一个远房表妹,那次灯花节是随她母亲进京来看他们的,然后,再无其他。她本来想说,那个女孩看起来很喜欢你啊。但终究是没开口。因为,她那时骄傲的知道,他喜欢的只有她一个人。可是,现在呢,她有些悲哀的摇摇头,她再也无法做出这样的回答了。
      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只知道同她花前月下的人么,在她家一蹶不振,即将满门抄斩的时候,他在哪里?她疯了一样的派人偷偷去寻他,回来的却只是一张张失落的脸,裘家没得救了,这个大宅子的人是再也逃不出去的了。
      直到那天,那个接近死亡的那天晚上,她任由月露撑着纸伞,慢慢的从羊肠小道走到爹爹的卧房请安,他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和左丞相抗争失败后,只能缩在自家的院子里坐以待毙,他是两朝元老,怎能甘于坐以待毙!她呵退月露,站在父亲门外,整整衣服,刚要敲门,却听里面茶盏碰碎的声音。
      “老爷,你这又是何苦呢,该来的终究会来的。兰儿我下辈子也一定陪着老爷。”里面有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曼桑眉头一皱,“是那个顾姨娘么。”她娘亲死得早,父亲没有续弦,只是纳了几个妾,其中一个便是这个大名鼎鼎淇沫镖局出身的顾姨娘,闺名华兰。她和别的姨娘一样,好赌贪财,欺软怕硬,但父亲总是说她和别的人不一样。如今看来,这个节骨眼儿上,早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谁还顾及着当初百般恩爱的老爷子,也就只有这个瘦小柔弱的顾姨娘吧。
      她很是感动,眼角有些湿湿的,叹口气,正要推门进去,忽听父亲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兰儿,你不晓得,我这次摔得这么惨,是因为除了内贼!”顾华兰不由轻呼一声,满桑也是听了一怔,不由的后退了两步,继续听道。“那个孙浚仁力荐的那小子如今官居要职,可谓是少年得志、平步青云,确实不简单,我也确是看走眼了。虽然败在一个小毛头手里,但他有胆略、懂兵法,老夫我也是败得心服口服。”
      “可这内贼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顾华兰的疑虑同样也在满桑的心中萌发。
      “咳咳,”显然裘子侃有些激动,只见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喃喃道,“他和咱们府中的一个人牵上了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便可即可采取行动,万无一失。”
      “那么,那么那个人又是谁呢,老爷你一定知道吧!”顾华兰攥着手绢,扶着丈夫坐下。
      “唉,他叫水居一,就是那个骠骑军副军参将,人称‘赛花荣’,又是十六岁登科的神童,人称文武双全水居一啊。他与孙浚仁,还有那个亦敌亦友的曹质狼狈为奸,密谋抓住我的把柄陷害我!”
      那个时候,她已然找不到他,心凉彻骨,可是父亲轻声说出来的这些话却宛如一把锋利的刀,把她的心割得伤痕累累。
      原来,呵,原来她就是那个内贼啊,以为爱情至上,却葬送了整整一族的性命,呵呵,她真想狂笑一场。想起他曾在鹅毛大雪中赶来只为来看她是否安好,想起她依偎在他怀里设想着他们的将来,想起他是如何含蓄而不失狂傲的赢得了全家人的注目,但不是喜爱。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不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少年老成,也不喜欢他那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渐渐地,她竟有些怨恨家人起来。可是,一头霜华的父亲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直到此时此刻,一想起她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误会好久的年老的父亲,她便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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