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一纸墨色

1、墨玉貔貅【上】

　　【墨玉貔貅】

　　“叮。远山镇到了，请到站的乘客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在3号门下车。”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从靠窗的坐椅上站起来，随手把手中一直把玩的MP3放进兜里，拖出座椅下的小型行李箱，向3号门走去。昏暗的车厢里很安静，只有一阵阵若有似无的鼾声，座椅上三三两两的旅客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有那遮住车窗的窗帘微微摆动，时不时的露出一丝在昏暗车厢里显得突兀的光线。
　　电车稳稳的停下来。远山镇是一个靠山的偏僻小镇，很小很小，所以在这个小镇的站台上看不见那些大城市独有的喧嚣场面。只有几个上了电车的年轻人和刚下电车不适应外边温软光线眯着眼睛的少年，安静的只剩下蝉声阵阵。
　　站台是有些年头了，在脚下出现缝隙的水泥板中，有青青的小草努力地探出头来，还有一朵花瓣洁白柔软的小花。
　　电车从身后呼啸而过，少年蹲下对着白色的小花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嘿，你在说‘欢迎来到远山镇’吗？”

　　李欢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愿意从大城市搬来远山镇这种安静偏僻的小镇来住。当已经不年轻了的女老师带着转校生来到班里时，整个班都安静下来了。
　　“大家好，我叫江南。”少年微笑着站在讲台前做自我介绍，没有一丁点初入陌生环境的不适感。
　　李欢看着讲台前的少年，脑子里恍惚蹦出一句词：“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同学是昨天刚从上海搬家来到远山镇的，大家要多多关照他，拿出我们热情的一面！大家鼓掌欢迎~”女老师开心的带头鼓掌。
　　怎么会有人愿意从大城市来到这种小地方？李欢奇怪的看着新同学。啊，现在已经是新同桌了。
　　“嗨，我叫李欢，木子李，欢快的欢。”李欢挠挠头，对新同桌作自我介绍。
　　江南微笑着点点头，刚想说点什么。走廊里由远而近的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有人扯着嗓子叫道：“李欢！你家里又起火了！”
　　李欢却见怪不怪的快速收拾东西，向老师打了个招呼跑出教室。
　　江南有些奇怪的把同桌刚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来，放回课桌上。
　　“又”起火了呀。

　　这次的火比往常大点，但却也只烧掉了客厅的一角。原因仍然找不出来，家里没有人，父母工作自己上学都不在家，电器什么的也都没有打开，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起火。这种情况从春天就开始了，平均一个星期三次火，搬了几次家都没办法，李欢正要考虑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看看风水。
　　“诶？你也在这？”李欢送走帮忙的人，一转身就看见提着几个塞得满满的超市购物袋的江南。
　　“你好，”江南也没有料想到会碰见新同桌，“……家里没事了吗？”
　　“差不多都好了，哈哈，三天两头这样，早习惯了。”李欢摸头，大大咧咧的笑，“你家在附近吗？”
　　“嗯，在前面转弯的街角，十号。”
　　“诶？银川路十号？”李欢露出吃惊的表情“那里很久没人住了，都说那是栋……呃，空房子。”他很识相的把“鬼屋”两个字咽了下去。
　　“呵，现在不就有人住了？”
　　“你和父母一起住的？因为家长工作的关系才搬来的吧？”
　　“不是，我一个人住，因为来得有些匆忙，连房子都没打扫好，看，最近还是靠吃泡面活着呢。”江南笑眯眯的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
　　“一个人？还天天吃泡面？那怎么行！”李欢想了想，“这样好了！我陪你回家整理下房子，晚上来我家吃！”
　　“这样会不会很不方便？”江南愣了下。
　　“不会不会，就这么定了！”李欢接过江南手里有些沉的购物袋，回头冲家里喊一声：“妈！我去趟同学家！一会带同学回来吃饭！做点好吃的啊~~”
　　江南望着路旁青翠欲滴的树木想，无论是往袋子里死命塞橘子的售货员A，还是热血倒霉的同学甲，远山镇的人果真都很热心。

　　银川路十号是一间西式的二层楼小洋房，白色的漆经过多年的日晒雨淋已经有些褪色，朝阳的那边墙壁还依附着精力旺盛翠色藤蔓，庭院里虽然杂草丛生，但是却不小，甚至还有四平米左右大小的池塘，水很清澈，上面稀稀疏疏漂浮着几片边角泛黄的荷叶。
　　李欢跟着江南走进屋子里，屋子里发出并不怎么清晰的木头的味道，房间里很暗，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被一层纱质窗帘遮住，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静静的躺在沙发旁边。
　　“这里都差不多弄干净了，只有楼上的储物室没来得及动。”江南把手中的购物袋放在沙发上，对李欢解释道。

　　楼上的储物室，听起来很大的样子。
　　但是从来没想过会比想象中还要大许多。

　　空气中散发着樟脑丸与灰尘的气味，李欢打了个喷嚏，跟着江南走进去。那储物室大概有一间卧室那么大，里面堆积着数不清的大纸箱子，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箱子与箱子之间的缝隙里还塞着卷起的画卷、纸页有些发黄的书本、还有花瓶佛珠……什么的？
　　“不好意思，里面有点乱。”江南小心翼翼的踮着脚走进去，生怕那如人顶高的纸箱子忽然倒塌。
　　岂止是有点乱……这房间很难找出落脚的地吧……
　　“这房子买来就这样么？”李欢艰难的忽视那波澜壮阔的景象，开口问。
　　“诶，这个，”江南把易碎的花瓶搬出来，“这间房子其实是我五姨婆留给我的遗产，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李欢挠挠头，自告奋勇的把摞得很高的箱子搬下来，都是浅咖色的硬纸壳箱子，用黄色的大胶带粘住缝隙，却没想底下不怎么牢固，一搬起来下面就被冲开了，里面的东西叮铃桄榔的洒了一地，扬起一阵灰尘。
　　“啊！对不起！！”李欢慌慌张张的蹲下捡掉落的东西，小串的佛珠，描绘着细致纹路的茶杯，精致的折扇，都是看起来很古朴的东西。
　　“没关系的，。”江南也蹲下来收拾，“——诶？这个是？”
　　李欢看过来，“是墨玉貔貅啊。”
　　“墨玉貔貅？”
　　“我妈很信这个的，说貔貅镇宅辟邪趋财旺财还能化解五黄大煞。”李欢看着那拳头大小的雕刻精致的黑色玉石。“哎，眼睛上还蒙着布，看来是没开光的。”
　　“是这样啊。”江南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墨玉貔貅。
　　“据说貔貅开光后，要是第一个看到的是你，就会始终保佑你。”李欢笑笑，把地上散下的物品放回箱子，只留下江南随手扔进兜里的墨玉貔貅。
　　两人边说笑边整理东西，不一会的功夫，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李欢拽着江南去自己家吃饭。出来时已近天黑，天虽然没有变为黑沉的颜色，却也蓝的诡异。两边的路灯开始发出柔柔的光晕。
　　李欢的家里很温暖，爸爸是辛苦的上班族，妈妈是烫了卷发笑容柔和的女性。客厅的灯光静静的照在身上，让人有暖暖的感觉，大家围坐在客厅的圆木桌旁，李妈妈和气的招呼江南。
　　“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多吃点多吃点，男孩子怎的这么瘦。”
　　“很好吃的，我很喜欢。”无论是这种温馨平和的氛围还是温和善意的笑颜，都很喜欢呢。
　　江南注意到客厅的一角，那边的天花板与墙壁发黑，黑的突兀不自然。
　　“啊，那边啊，就是今天刚烧的。”李爸爸注意到江南的目光解释道，“总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房子就烧起来，总是这样。”
　　“那这个是？”江南从那边烧黑了的角落里捡起一只羽毛，白色的羽毛上有朱红色的纹路，“有养鸟吗？”
　　“没有没有，这个估计是今天太忙了掉进来的吧。”
　　但是这根羽毛漂亮的有些奇怪，江南想了想，随手把它装进口袋。
　　从李欢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夏夜微凉如水，远山镇的空气真的很纯净，抬头能看见星光闪烁，无比清晰。
　　房子里一如从前的清冷，江南没有开灯，直接倒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外面的街道有晚归的车辆飞驰而过，声音却遥远的好像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却无法让房子里冰冷的空气产生一丝涟漪。
　　江南想起李欢一家其乐融融的场面，忽然觉得有些冷。从一边的藤椅上拿起外套，却从外套口袋里抖出来了一块东西，重重的掉落在地板上。
　　冰冷温润的触感。是那枚墨玉貔貅。

　　江南抱着墨玉貔貅盘腿坐在地上，歪头想了想，干脆把面对面的把它举起来。
　　……保佑我。江南小声念叨一句，轻轻拉下那布条。

　　“唰——”

　　这动作像是什么契机，在一瞬间房间里闪出刺目的白光。耀眼，耀眼。冷清的空气里泛起阵阵涟漪，一层一层，好像流动着的风。

　　“怎么……？”

　　江南条件反射的紧紧闭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