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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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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硫磺地的灼热与死寂中,如同被高温拉长的糖稀,粘稠而缓慢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煎熬,每一分都仿佛永恒。许未晞与陈镜辞并排躺在滚烫的岩石上,身躯被无形的时间之锤和恶劣的环境持续锻打着,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似乎随时会彻底融入这片焦黑荒芜的背景,成为两具无人问津的枯骨。
然而,在意识那绝对黑暗的深潭底部,那两点因偶然扰动而泛起的、微弱到无法形容的“异样感”或“光感”,并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般迅速消散。相反,它们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极其缓慢的方式,在各自的意识深渊中,开始了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扩散与固着。
对许未晞而言,那丝源自陈镜辞定义谐律残余气息的、冰冷的“秩序感”,最初只是一闪而逝的、几乎被沉沦黑暗瞬间吞没的异样。但奇妙的是,他意识深处那最为核心的、永不妥协的“否定”意志,似乎对这丝外来的、性质截然相反的“秩序”,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性吸引”。
不是接纳,不是融合,而是如同两块磁铁的同极,因为绝对的排斥而在某种临界距离上形成了微妙的僵持。在这僵持形成的、极其微小的意识“间隙”或“张力场”中,那无尽的黑暗与虚无,竟被极其微弱地“撑开”了一点点。这一点点空间里,纯粹“否定”带来的狂暴与毁灭冲动,与那冰冷的“秩序”带来的结构与解析倾向,形成了短暂而脆弱的对抗平衡。
就在这微不足道的平衡点上,许未晞那沉沦的意识,仿佛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锚定”的、区别于周围纯粹黑暗与痛苦的“坐标”。这坐标无法带给他力量,无法缓解伤痛,甚至无法让他产生清晰的“自我”认知。但它就像无尽坠落过程中,偶尔擦碰到的一道冰冷岩壁——虽然粗糙,虽然可能带来新的擦伤,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坠落”这一状态之外,还存在其他的“存在方式”。
于是,他那原本只是无意识“趋向”那丝冰冷秩序感的意向,开始变得稍微……“主动”了一点点。不再是完全被动的感知,而是开始以一种近乎植物向光性般的、极其原始微弱的“意志”,试图去“维持”那个由排斥形成的微小张力场,试图让那丝冰冷的秩序感在自己的意识黑暗里停留得更久一点,哪怕这意味着要持续承受那种因性质冲突而产生的、更深层次的、如同冰火交织般的隐痛。
这一变化反映在外部,便是他紧握断刀的右手,指关节的紧绷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周期性的松紧变化。那覆盖其上的暗紫色能量“网”,在断刀裂纹处持续被动侵蚀的基础上,似乎又感受到了某种来自许未晞意识深处新产生的、微弱的“对抗意向”,其局部的压制与反馈机制,出现了更加复杂的、微小的能量波动起伏。这波动起伏极其细微,却让那“网”的消解速度,几乎难以察觉地……加快了微不足道的一线。
与此同时,在陈镜辞那被冰冷侵蚀潮水不断冲刷的意识泥潭深处,那点源自许未晞“禁绝”意志残余的、灼热狂暴的“存在火星”,其命运则截然不同。它不像许未晞意识中的“秩序感”那样被排斥,而是如同一滴落入浓硫酸的金属钠,瞬间引发了剧烈的、无声的“反应”。
陈镜辞意识的核心,本就建立在“定义”、“解析”、“秩序”与“逻辑”之上,此刻正被宋清许的暗紫色谐律特质强行覆盖和替换。许未晞的这缕“禁绝”火星,其本质是极致的“否定”与“存在宣告”,与“定义”的理性构建固然冲突,但与宋清许那种扭曲、强制、充满吞噬性的“融合”意志,冲突得更为剧烈和根本!
这缕火星太微弱,不足以形成燎原之势,甚至不足以在意识表层激起一朵像样的浪花。但它那纯粹的、蛮横的“存在即否定”的特质,却像是一把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了正在被格式化进程覆盖的意识底层。它不是去“对抗”格式化,也不是去“修复”被侵蚀的部分,而是以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死死“占据”了被它触及的那一小片意识区域,疯狂地、反复地向周围宣告:“此处,有我!不许覆盖!不许同化!”
这无疑加剧了陈镜辞意识深处的“混乱”。一边是冰冷侵蚀的格式化潮水,一边是狂暴占据的否定火星,两者在他的意识底层展开了无声而激烈的“地盘争夺”。这种争夺带来的痛苦是撕裂性的、根源性的,远超□□的创伤。昏迷中的陈镜辞,身体开始出现更明显的不自主颤抖,尤其头部会极其轻微地左右摆动,仿佛在抗拒着什么无形之物。他本就微弱的呼吸,节奏变得更加紊乱,时而急促浅短,时而绵长停顿,仿佛随时会彻底断掉。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产生了。
那缕“禁绝”火星的强行占据与疯狂宣告,其携带的强烈“存在”意向与“否定”特质,像是一把双刃剑,在加剧意识混乱的同时,也极其微弱地……“刺激”了陈镜辞意识最深处那些即将彻底熄灭的、属于“定义者陈镜辞”的核心认知节点。
“逻辑……必须自洽……”
“数据……需要验证……”
“谐律公式……不容污染……”
“未知……值得探究……”
“父亲……的笔记……”
“……未晞……”
这些破碎的、本已被侵蚀得模糊不清的认知碎片,在“禁绝”火星那狂暴的“存在”冲击下,仿佛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虽然加速消融,却也在这剧烈的“温差”刺激下,迸发出了最后一点转瞬即逝的、清晰的“轮廓”!
就像是垂死之人,在强烈的电击刺激下,心脏可能会产生最后一次有力的搏动。
陈镜辞那空洞平静的脸上,眉头忽然极其剧烈地拧紧了一瞬,嘴唇猛地张开,似乎想呐喊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带着更多银白光泽的淤血。紧接着,他那正在被侵蚀的意识深处,某个至关重要的、关于“自我认知连续性”的节点,在这内外交攻的极致刺激下,竟然没有被彻底覆盖,而是以一种近乎“冻结”或“隔离”的方式,极其狼狈但顽强地……“缩”进了意识更底层某个尚存的、由纯粹理性本能构筑的、极其微小的“避难所”中!
这不是恢复,不是清醒,而是一种极致的防御性“蜷缩”。代价是他意识表层更大范围的区域,被侵蚀和格式化进程更快地占领,他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变得更加微弱,生命体征也似乎进一步下滑。
但那个最核心的、“我是陈镜辞”的认知,连同一些最根本的思维模式与记忆烙印,如同在滔天洪水中死死抱住最后一块礁石的落难者,虽然奄奄一息,浸没在洪水中,却奇迹般地……没有立刻被冲走。
这一系列发生在意识最深层的、复杂到难以用语言精确描述的微妙变化,如同深海地壳板块的微小位移,其影响传递到表面,需要时间,且表现形式极其隐晦。
许未晞右手的细微变化,陈镜辞呼吸的紊乱加剧,这些在恶劣的硫磺地环境中,几乎无法被察觉。
但并非完全没有“观测者”。
那些一直在不远处岩石缝隙间逡巡、觊觎着“食物”的硫磺蜈蚣,对能量波动的变化最为敏感。它们明显感知到了两个“热源”身上散发出的能量场,出现了更加复杂、更加不稳定的细微波动。这种波动,削弱了之前残留的威慑感(宋清许的余威在持续消散),同时,也似乎让“食物”散发出的生命气息与能量“味道”,变得更加……“活跃”和“诱人”?
几条胆大的硫磺蜈蚣终于按捺不住,细密的多足快速划动,如同几道暗红色的细线,朝着最近的目标——仰躺着的陈镜辞——迅速爬去!它们避开了陈镜辞头部(那里残留的暗紫色能量干扰让它们不适),瞄准了他手臂和躯干上那些血肉模糊、不再被衣物完全覆盖的伤口!
然而,就在第一条蜈蚣的口器即将触及陈镜辞手臂伤口边缘的刹那——
“滋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静电爆裂的声响!
陈镜辞手臂皮肤之下,一缕极其微弱的、混杂着银白与暗紫色的混乱谐律流光,如同受惊的电流般窜过!这并非他有意识的防御,而是他体内那正在激烈冲突的侵蚀力量与残存本能,在受到外部生物刺激时,产生的无意识能量逸散!
那硫磺蜈蚣如同被针扎般猛地缩回头部,细长的身体蜷曲起来,发出“嘶嘶”的尖细叫声,甲壳上甚至冒起一丝青烟。其他几条蜈蚣也受惊后退。
但能量逸散也进一步暴露了陈镜辞体内能量的混乱与不稳定。更多细微的、不同性质的谐律流光开始在他皮肤下无规律地窜动,使得他整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会泛起一层极其微弱、不断变幻的诡异光泽。这景象非但没有吓退那些贪婪的小生物,反而让它们更加焦躁,在稍远处聚集,口器开合,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另一方面,许未晞那边似乎“安静”一些。他体表的暗紫色能量“网”仍在持续缓慢消解,右手与断刀之间的被动侵蚀仍在继续,但除此之外,没有明显的能量逸散。然而,或许是意识深处那微妙“锚定”带来的影响,或许是生命本能的最后挣扎,他身体对高温脱水的耐受似乎……极其微弱地提升了一丝?虽然皮肤依旧被烤得发红起皱,但某些生命体征指标的下滑速度,似乎出现了几乎无法测量的、极其微小的减缓。
这些变化,依旧微不足道。对于挽救两人濒死的命运而言,杯水车薪。
但变化本身,就是变数。
而变数,正在这片看似绝望的硫磺地上,如同霉菌般悄然滋生、扩散。
……
与此同时,在距离这片硫磺地约两公里外的紫色孢子林边缘,另一场“变化”正在迅速逼近。
雷克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与紫色孢子粉尘的粘腻污渍,粗重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发出沉闷的回响。他身后跟着五名精悍的士兵,每个人都装备精良,眼神警惕,行动间带着久经沙场的老练与默契。他们是图书馆据点目前能派出的、最具战斗力和野外生存经验的一支侦察小队。
“队长,能量波动残余的指向性到这里变得很弱了。”一名手持着不断发出细微“滴滴”声、屏幕闪烁的便携式谐律探测仪的士兵压低声音报告,“干扰很强,孢子林的背景辐射,还有……前面那片区域的地热异常,都在干扰读数。”
雷克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腐殖质上,有一些新鲜的、非孢子林原生生物的足迹痕迹,很杂乱,但大致朝着硫磺地的方向延伸。他抓起一小撮泥土,在指尖捻开,凑到面具的观察窗附近仔细查看。“有非常微量的、不稳定的谐律能量残留,性质……很杂。不像是普通杂音或变异生物留下的。”他的眉头紧锁,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陈镜辞和许未晞离开图书馆前往E-5区域探索,已经超过了预定的最晚返回时间。据点尝试联络,只有时断时续的杂音。数小时前,西南方向(大致是E-5区域)传来了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和隐约的地面震动。雷克当机立断,亲自带队,沿着两人可能行进的路线和能量波动的方向搜寻过来。
一路上的发现令人忧心。孢子林内部出现了不寻常的、被暴力破坏的痕迹,一些区域残留着奇异的能量净化后的气息(疑似禁绝之力),还有一些地方发现了非自然形成的、结构精密的谐律结构残留碎片(疑似定义之力的造物)。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两人经历了激烈的战斗,而且很可能受伤了。
现在,他们接近了孢子林与这片异常硫磺地的交界处。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来的硫磺味和隐约的、令人不安的燥热感,让雷克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种环境,对重伤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提高警惕。”雷克站起身,打了个战术手势,“前方环境复杂,可能有未知危险。保持队形,探测仪全开,注意地面和空中的异常。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找到他们,活要见人……”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后半句,但每个队员都明白。
“明白!”队员们低声应道,迅速调整队形,两人在前方交叉掩护侦察,两人负责侧翼和后方,雷克和那名操作探测仪的士兵居中策应。
小队谨慎地踏出了孢子林边缘茂密的、散发着荧光的菌类群落,正式进入了硫磺地的范围。脚下从松软湿滑的腐殖质变成了坚硬滚烫的黑色岩石,温差变化让防毒面具的镜片都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能见度因为地热蒸汽的升腾和空气中飘散的微量结晶颗粒而变得更差。
“温度急剧升高,空气中检测到硫化氢及其他有毒气体,浓度在安全阈值边缘徘徊,但长时间暴露有风险。”操作探测仪的士兵快速汇报。
“地面有新的崩塌痕迹,很新鲜。”前方侦察的士兵指着不远处那个被许未晞人为扩大的裂缝和塌陷坑,“还有……战斗痕迹。非常激烈。”
雷克快步上前,蹲在塌陷边缘。焦黑的岩石,融化的痕迹,散落的、闪烁着不祥暗紫色微光的能量结晶碎片,以及……一些已经干涸发黑、但依旧刺目的血迹。他的手指拂过一片血迹,指尖传来微微的粘腻感,血液尚未完全凝固。
“是他们。”雷克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焦虑。血迹不止一处,散落的方向……他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更加灼热、雾气弥漫的区域。“搜索队形,向前推进,注意血迹和痕迹!保持通讯!”
小队如同敏锐的猎犬,沿着蛛丝马迹,在灼热崎岖的地面上快速而谨慎地移动。越是深入,战斗的痕迹越是触目惊心——巨大的、仿佛被巨人踩踏过的焦黑脚印(火焰岩石巨人残留),大片被诡异能量侵蚀碳化的岩面,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暗紫色谐律余韵虽然淡薄,却依旧让经验丰富的战士们感到本能的不适和警惕。
“队长!探测仪有反应!前方偏左,约一百五十米,有多个微弱生命信号!其中一个……谐律特征很微弱,但似乎……有点像许先生的‘禁绝’波动残留!非常不稳定!”操作探测仪的士兵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激动和紧张。
雷克精神一振:“全速前进!注意警戒!”
小队立刻加快速度,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信号指示的方向。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硫磺蒸汽让视线更加模糊,脚下的岩石因为之前的战斗和地热活动而变得更加破碎难行。
突然,前方负责警戒的士兵猛地停住,举起拳头示意停止,同时枪口指向左侧一片雾气较为浓重的区域,低喝道:“有东西!小型生物,数量不少,正在接近生命信号源!”
雷克顺着方向看去,透过晃动的热蒸汽,隐约看到数十条暗红色的细长身影,正聚集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周围,蠢蠢欲动。而在那群硫磺蜈蚣的中心,似乎躺着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是它们!开火!驱散它们!”雷克毫不犹豫地下令,同时第一个冲了过去!
“哒哒哒——!”
加装了特殊净化弹头的枪械喷射出短促的火舌!子弹精准地射向蜈蚣群周围的岩石地面,激起一连串的碎石和火花,而不是直接攻击蜈蚣本身(以□□弹误伤下方的人)。突如其来的枪声和冲击,让那些贪婪的硫磺蜈蚣受惊四散,迅速钻入附近的岩缝中消失不见。
雷克和队员们几乎是扑到了那片岩石前。
眼前的景象,让这些见惯了生死和惨烈场面的老兵,都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许未晞和陈镜辞并排躺着,浑身浴血,衣物破碎,皮肤上布满了灼伤、割伤和能量侵蚀的痕迹,许多伤口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祥的黑色或暗紫色。许未晞侧躺,手中死死抓着一柄布满裂纹、几乎断裂的黑色断刀,眉头紧锁,脸上混合着血污与一种近乎狰狞的痛苦执拗。陈镜辞仰躺,脸色白得透明,唇角残留着诡异的银白色血沫,表情空洞,唯有眉心拧成一个痛苦的结,身体在不自觉地细微颤抖。
两人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身下的岩石被鲜血浸染又烤干,形成暗红发黑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硫磺味、伤口感染的淡淡腐臭味,以及那股令人不安的暗紫色能量余韵。
“医疗兵!快!”雷克的声音因焦急而嘶哑,他单膝跪地,小心地不去触碰两人身上那些看起来就极其严重的伤口,手指颤抖着探向陈镜辞的颈侧。微弱的、间隔极长的脉搏跳动传来,让雷克稍微松了口气,但心立刻又提得更高——这脉搏太弱,太慢了!
随队的医疗兵迅速上前,打开急救箱,动作麻利但异常轻柔地开始进行最初步的检查和处理。
“许队长体表有多处深度切割伤、贯穿伤、灼伤及能量侵蚀伤,左腿疑似骨折并有严重污染残留,失血量极大,生命体征极弱,但……奇怪,他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极其缓慢地自行对抗体表的能量束缚?”医疗兵语速极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陈先生……情况更复杂!体表伤势同样严重,但内部谐律紊乱到了极点!有强烈的外来侵蚀性能量盘踞在意识海附近,生命体征……正在持续下滑!必须立刻进行稳定处理并后送!这里的恶劣环境正在加速他们的生命消耗!”
“后送!立刻准备担架!注射强心剂和稳定剂!优先处理最危及生命的伤势!”雷克迅速下令,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警惕可能再次出现的威胁。“其他人,建立临时防御圈!探测仪继续扫描,注意能量异常和生物靠近!”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迅速从背包中取出折叠式应急担架展开,医疗兵则拿出珍贵的谐律稳定药剂和强心针剂,小心翼翼地寻找还能下针的血管。另外三名士兵呈三角队形散开,枪口指向外围,便携式探测仪被调到最大灵敏度,扫描着周围每一寸空间。
然而,就在医疗兵的针尖即将刺入陈镜辞手臂血管的瞬间——
异变陡生!
陈镜辞那一直空洞平静的脸上,双眼猛地睁开!
但那眼睛里,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疯狂旋转、不断变幻的银白与暗紫色混杂的诡异光芒!与此同时,一股混乱而强大的谐律波动,如同挣脱了某种束缚般,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这股波动充满了“定义”的解析力与“融合”的侵蚀性,却又彼此冲突,极不稳定!
“小心!”雷克大吼,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按住陈镜辞,却已经晚了!
陈镜辞的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猛地弹坐起来,动作僵硬而不自然,睁开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正在为他注射的医疗兵!他抬起一只手,指尖萦绕着危险的光芒,直接抓向医疗兵的手腕!
“砰!”
一声枪响!是侧翼一名反应极快的士兵,在看到陈镜辞异动的瞬间,果断开枪!但他瞄准的不是陈镜辞,而是陈镜辞抓向医疗兵的那只手前方的空气!子弹蕴含的微弱净化能量在空气中炸开,形成一小片干扰场,虽然未能完全阻止陈镜辞的动作,却让他指尖的光芒微微一滞,动作偏斜,擦着医疗兵的手臂划过,在其防护服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他被控制了!或者谐律暴走!”雷克额角青筋暴起,“不能伤他!想办法压制!束缚!”
另一名士兵立刻从腰间抽出特制的谐律抑制索——这是一种结合了旧时代科技与基础谐律原理的装备,能够产生干扰能量场,限制目标的谐律调动和剧烈活动。
然而,还没等他们采取进一步行动,另一边的许未晞,似乎也被陈镜辞突然爆发的混乱波动所刺激,身体猛地剧烈痉挛起来!他手中的残破断刀,那最后几道裂纹骤然扩大,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纯粹“否定”的血色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从刀身内部迸发出来,不是攻击,而是径直斩向他自己身上那层已经消解得七七八八的暗紫色能量“网”!
“嗤啦——!”
如同布帛被彻底撕裂的声响!那层顽固的暗紫色能量“网”,在内部侵蚀和外部这最后一记“否定”斩击的合力下,终于被撕开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束缚被打破的瞬间,许未晞体内那一直被压制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求生意志与残存的“禁绝”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了出来!但这力量早已失控,不再是受他意志引导的武器,而是一股纯粹的、狂暴的、否定一切靠近之物的毁灭性能量乱流,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去!
“卧倒!”雷克瞳孔骤缩,厉声大喊,同时自己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刚刚躲开陈镜辞抓击的医疗兵!
“轰——!”
血色的能量乱流与陈镜辞身上爆发的银紫混杂的混乱波动,毫无花哨地碰撞在了一起!没有技巧,没有控制,只有最原始的能量对冲与湮灭!
刺目的光芒瞬间充斥了所有人的视野!混乱的谐律风暴席卷开来,将周围的地面岩石再次刮去一层,灼热的气浪将刚刚聚集过来的少量硫磺蒸汽吹得倒卷而回!
雷克感觉后背像是被攻城锤狠狠砸中,喉头一甜,但他死死护住了身下的医疗兵。其他几名士兵也被冲击波掀得东倒西歪,所幸他们反应迅速,且距离爆炸中心有一定距离,又有掩体(岩石)遮挡,并未受到致命伤害,但都不同程度的被震伤,耳鼻渗出鲜血。
光芒散去,烟尘稍落。
只见爆炸中心,许未晞和陈镜辞再次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许未晞手中的断刀,终于彻底碎裂,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刀柄还握在手中。陈镜辞眼中的诡异光芒已经消失,重新闭上了眼睛,但七窍都在缓缓流出混合着银白与暗紫色的血液,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
而两人之间,那片岩石地面,被炸出了一个浅坑,坑底残留着一种极其怪异、极不稳定的能量场,血色的“禁绝”残光与银紫色的“定义/融合”乱流如同油和水般交织在一起,互相排斥,又因某种残留的联系而无法完全分开,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队长!他们还活着!但生命体征更弱了!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并隔离他们周围这个不稳定能量场!”医疗兵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带着焦急和后怕。
雷克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惨烈而诡异的景象,心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与无力。他无法想象两人究竟经历了怎样可怕的战斗和遭遇,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快!按原计划!注射稳定剂!处理最紧急的伤口!用隔离布包裹他们,小心避开那个能量场!担架准备,我们立刻撤离!这里太危险了!”雷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下达指令,同时心中警铃大作。刚才的爆炸动静不小,难保不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队员们强忍着伤痛和不适,再次行动起来。这一次,他们动作更加迅速,也更加小心翼翼。医疗兵终于成功将稳定剂和强心剂注入两人体内。其他人则用特制的、带有基础谐律隔离涂层的应急裹伤布,快速而轻柔地将两人伤痕累累的身体包裹起来,固定在担架上。
就在他们抬起担架,准备迅速撤离这片不祥的硫磺地时,操作探测仪的士兵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队长!探测仪显示……地下!地下有大规模、高强度的能量反应正在急速上升!来自那些裂缝深处!反应类型……混杂了地热、高浓度硫磺化合物,还有……还有类似之前战斗残留的那种暗紫色谐律成分!它……它好像被刚才的爆炸……引动了!”
雷克猛地回头,看向周围那些冒着白烟和暗红光芒的裂缝。只见其中几道较大的裂缝,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喷出的气体变得炽白刺目,隆隆的闷响变成了低沉的、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咆哮!整个硫磺地,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跑!!”雷克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所有人!带上他们!以最快速度撤回孢子林!快!!!”
小队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担架,爆发出全部潜能,朝着来时的孢子林边缘疯狂冲刺!身后,硫磺地的轰鸣与震颤越来越剧烈,仿佛整个大地都要翻转过来!
雷克那声嘶力竭的“跑!!”字余音尚在灼热扭曲的空气中震颤,救援小队的所有成员已然化作离弦之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与力量,抬着两副沉重担架,朝着紫色孢子林的方向亡命狂奔。
脚下的黑色岩地不再是坚实的依托,而是变成了狂怒巨兽起伏不定的脊背。剧烈的震颤从地壳深处传来,并非均匀的摇晃,而是一种癫狂的、毫无规律的抽搐与颠簸。每一步踏下,都感觉不到着力点,岩石在脚下碎裂、滑动、塌陷。抬着担架的士兵们需要付出双倍的体力与专注,既要维持自身在颠簸中的平衡,又要确保担架上昏迷的同伴不会在剧烈的晃动中滑落,或是撞上担架边缘加重伤势。
“左边!避开那道裂缝!”雷克冲在最前方,一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充当着临时的导航与预警。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前方瞬息万变的地形。原本只是冒着淡淡白烟的岩石裂缝,此刻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疯狂地扩张、延伸,炽白的蒸汽混合着刺鼻的硫磺化合物如同高压水枪般激射而出,发出尖厉的“嗤嗤”巨响,瞬间将周围的空气加热到令人窒息的程度。几道来不及完全避开的蒸汽流擦过小队边缘,一名士兵的防护服肩部瞬间焦黑卷曲,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灼痛,但他只是闷哼一声,脚下步伐丝毫未乱。
“地下能量读数爆表了!混乱度极高!有大规模喷发的趋势!”操作探测仪的士兵几乎是吼着报告,仪器屏幕上一片刺目的红光与狂乱的波纹,尖锐的警报声即使在这片轰鸣中也清晰可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身后约百米处,一道之前被许未晞破开、后来有所扩大的裂缝,猛地发出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远古巨兽打嗝般的“咕咚”声!紧接着,暗红色的、粘稠炽热的光芒从裂缝深处汹涌而上,不是气体,而是……熔岩!并非缓慢溢出的岩浆流,而是在巨大压力下,如同被无形巨泵推动,呈喷泉状猛烈喷发而出!
“轰——!!!”
赤红的熔岩柱冲天而起,高达数十米,炽热的光芒瞬间将昏暗的硫磺地照得一片血红!无数燃烧的熔岩碎块如同暴雨般向四周飞溅,拉出长长的、灼热的尾迹,砸落在地面,发出“噗嗤噗嗤”的骇人声响,瞬间将岩石融化成新的熔岩坑洞,腾起大股大股刺鼻的浓烟与毒气。爆炸般的冲击波紧随而至,如同无形的巨墙狠狠撞在狂奔的小队背后!
“压低身体!护住头部!”雷克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整个人就被狂暴的气浪推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其他队员同样东倒西歪,抬着的担架剧烈摇晃,全靠肌肉记忆和顽强的意志死死抓住抬杆。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硫磺毒气和细小的熔岩颗粒扑面而来,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能感到那几乎要灼伤呼吸道黏膜的炽热与刺痛。防护服裸露在外的部分,瞬间传来布料焦糊和皮肤灼伤的气味。
幸运的是,他们距离喷发中心尚有一段距离,且喷发主要向上,并未形成直接横扫的熔岩流。但溅落的熔岩碎块和持续扩散的高温毒气,已然构成了致命的威胁。更可怕的是,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随着第一道熔岩喷泉的爆发,硫磺地仿佛被彻底点燃了引信,更多的裂缝开始亮起不祥的红光,隆隆的闷响连成一片,化作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大地如同煮沸的粥锅般剧烈翻腾!
“不能停!继续跑!”雷克咳出几口带着血腥和硫磺味的唾沫,嘶声喊道。他的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双腿如同灌了铅,但他知道,停下来就是死!他强迫自己榨干最后一丝体力,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片在热浪中扭曲晃动的紫色林影——那是孢子林的边缘,是相对“安全”的界限,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小队成员们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和训练出的默契,在颠簸破碎、危机四伏的“地狱之路”上夺命狂奔。他们灵活地跳跃过新出现的裂缝,险之又险地避开从天而降的“火雨”,在灼热毒气的缝隙中穿梭。担架上的许未晞和陈镜辞,随着剧烈的颠簸而晃动,包裹他们的隔离布上沾染了更多的烟尘和溅落的微小熔岩颗粒,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而就在这外部环境如同末日降临、□□承受着极限煎熬的同时,在许未晞和陈镜辞那沉寂的意识深海最底层,变化并未停止。外部环境的剧变——剧烈的震动、恐怖的高温、致命的辐射、以及那源自地底深处、混杂了地热与暗紫色谐律残响的狂暴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虽然无法立刻唤醒他们,却不可避免地在他们那本就微妙的意识状态中,激起了更深层次的、更为复杂的涟漪。
许未晞的意识深处,那由“否定”意志与冰冷“秩序感”排斥而形成的、微小的“锚定点”或“张力场”,在外部狂暴能量(尤其是其中蕴含的、与宋清许同源的暗紫色谐律残响)的持续冲击下,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那冰冷的“秩序感”源自陈镜辞,本就微弱且带有被侵蚀的杂音,此刻在外部同源但更狂暴的波动干扰下,仿佛信号受到严重干扰的电台,开始出现扭曲、断续,甚至反向的“污染渗透”。
这意味着,许未晞意识中那唯一的、区别于纯粹黑暗与痛苦的“坐标”,正在被污染、瓦解。这引发了他意识深处最本能的、更加强烈的抗拒与“否定”。但这种否定,不再仅仅针对外来的“秩序”,也开始针对那正在瓦解“秩序”的外部干扰本身。他的意识底层,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搏杀:一股拼死维持着那即将消散的“锚定点”(哪怕它正在被污染),另一股则狂暴地想要“否定”掉一切造成当前痛苦与混乱的根源(包括那正在瓦解的锚定点本身)。
这种内在的激烈冲突,投射到外部,便是他身体更加剧烈但无规律的痉挛,被隔离布包裹下的手指时而攥紧,时而松开,喉咙里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仿佛在承受着比肉身伤痛更加残酷的精神撕扯。他体内那残存的、刚刚冲破部分束缚的“禁绝”之力,在这内外交攻的刺激下,并未沉寂,反而如同受伤濒死的猛兽,开始了更加不稳定、更加危险的“躁动”,丝丝缕缕不受控制的毁灭性气息,透过隔离布微弱地散发出来,与他身下担架接触的部位,甚至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被缓慢腐蚀般的黯淡痕迹。
另一边,陈镜辞的意识境况则呈现出另一种诡异的变化。外部地底喷发出的、混杂着暗紫色谐律残响的狂暴能量,与他体内盘踞的、宋清许留下的侵蚀性能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吸引”。这非但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反而像是给正在格式化他意识的进程注入了一剂狂暴的“催化剂”。
那盘踞在他意识海深处的冰冷侵蚀潮水,仿佛受到了同源但更浩大力量的感召与灌注,侵蚀的速度与力度骤然加剧!原本只是“覆盖”与“替换”,此刻却带上了强烈的“同化”与“吞噬”意味,更加疯狂地冲刷着他意识中那些残存的、属于“陈镜辞”的认知节点。
然而,就在这看似加速灭亡的过程中,之前因许未晞的“禁绝”火星刺激而“蜷缩”进意识最底层避难所的核心认知,在这股狂暴的外部同源能量冲击下,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异变”。
那个避难所,本就是由陈镜辞最纯粹的理性本能构筑的、极其微小而坚固的逻辑堡垒,其存在的基础是对“自我连续性”和“认知逻辑自洽”的绝对坚守。当外部同源的、但更加狂暴无序的暗紫色能量(来自地底喷发和宋清许遗留)试图从更高层面“覆盖”和“吞噬”一切时,这个逻辑堡垒的防御机制,被激发到了极致。
它没有选择“硬抗”(那无疑会被瞬间碾碎),而是……开始了极其高速、极其复杂的“逻辑演算”与“信息重构”。就像一台被病毒攻击的超级计算机,在核心程序即将被覆盖的最后一刻,启动了最高级别的自主防御协议:不再试图保存原有的全部数据,而是将最核心的“操作系统内核”和“关键指令集”,以某种极度压缩、加密、甚至打乱重排的方式,尽可能地“分散隐藏”到那些尚未被完全侵蚀的意识区域的“边角缝隙”之中,同时,对外部入侵的能量与信息流,进行疯狂的、近乎本能的“解析”、“拆解”、“尝试理解”。
这种防御,并非为了“击败”入侵者,而是为了在绝对的毁灭中,尽可能地“保存火种”和“记录入侵者特征”。其过程带来的痛苦是撕裂性的、根源性的,远超任何□□酷刑。昏迷中的陈镜辞,身体反应反而比许未晞“平静”了一些,不再剧烈痉挛,但那种平静更像是一种深度的“僵直”或“假死”,仿佛所有的生命活动都被强行压制到了最低限度,以供应意识深处那场绝望而疯狂的“信息战”。他的体温变得忽高忽低,皮肤下银白色的光纹不再乱窜,而是以极其微弱但异常规律的频率明灭闪烁,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无人能懂的、精密的信号传递或计算。偶尔,他那被包裹的头部会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左右转动一丝,如同精密的雷达在扫描。
更令人惊异的是,随着陈镜辞意识深处这场疯狂的“逻辑防御战”展开,以及外部地底喷发的暗紫色能量持续冲击,他身体周围,那层由医疗兵匆忙包裹的、带有基础谐律隔离涂层的裹伤布,其表面的隔离能量场,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扰动。一些微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由纯粹“定义”谐律信息碎片(被拆解、压缩、试图隐藏的核心认知衍生物)和外部入侵能量残响混合而成的、极其不稳定的“信息流萤”,如同受到辐射刺激的荧光粒子,断断续续地、微弱地从隔离布的纤维缝隙中逸散出来,飘荡在灼热的空气中,瞬间就被狂暴的环境能量乱流冲散、湮灭,但依旧在持续产生。
这些“信息流萤”的出现,极其偶然地,与同样从许未晞那边逸散出的、不稳定“禁绝”躁动气息,在颠簸狂奔的担架之间、在狂暴混乱的环境能量背景下,发生了数次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随机的“接触”。
每一次接触,都如同两颗性质截然相反的、带电的微小粒子在混沌风暴中偶然碰撞。没有融合,没有共鸣,只有瞬间的湮灭、排斥,或是产生更混乱的、无意义的能量杂波。
但其中有一次,情况略有不同。
当一缕由陈镜辞意识防御战中产生的、蕴含着高度压缩的“逻辑自洽性验证”信息的流萤,与一丝来自许未晞体内、纯粹是“否定当前痛苦与束缚”意向的“禁绝”躁动气息,在担架剧烈颠簸的某个瞬间,于两人头部之间狭窄的空间里擦过时——
那缕“逻辑自洽性验证”信息流萤,其本质是陈镜辞核心认知对“存在合理性”的终极追问与坚守。而那丝“否定当前痛苦”的禁绝气息,则是许未晞生命意志对“强加不公”的终极反抗。
两者在性质上依然冲突剧烈,但在某种更抽象的、关于“存在本质”的层面,却诡异地……触及了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极端侧面:什么是值得/应该继续存在的?什么是不应存在必须否定的?
这一次接触,没有产生剧烈的能量反应。但那缕信息流萤,仿佛“读取”或“解析”了那丝禁绝气息中蕴含的、极其简单的“否定”意向。下一秒,这缕流萤自身的“逻辑验证”进程中,被极其粗暴地、不合逻辑地“注入”了一个全新的、来自外部的“否定变量”。
于是,这缕流萤的“信息结构”发生了极其微小的、但本质性的畸变。它不再仅仅是关于“陈镜辞的逻辑是否需要自洽”的验证,而是变成了一个更加怪异、更加基础的提问:“当前‘陈镜辞’的‘存在状态’(被侵蚀、被格式化),是否符合‘应被否定’之列?”
这个畸变的问题,如同一个无法处理的乱码,被带回了陈镜辞那正在疯狂防御的意识深处。在那里,它与无数其他正在被拆解、隐藏、或试图理解入侵信息的进程发生了难以预测的相互作用。
其直接后果是,陈镜辞意识深处那加速侵蚀的冰冷潮水,在某个极其局部的、微不足道的“侵蚀路径”上,遇到了一个由它自身能量(同源外部能量催化)和陈镜辞防御机制产生的畸变信息共同构成的、极其微小的“逻辑悖论环”。这个悖论环本身无法阻止侵蚀,却像是一粒卡在精密齿轮中的、形状怪异的沙子,让侵蚀进程在那个微小局部,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短暂的“顿挫”和“资源消耗异常增加”。
而反馈到许未晞那边,那丝与信息流萤接触过的“禁绝”躁动气息,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逻辑性”。这并未改变其“否定”的本质,却让这种否定,似乎多了一丝极其模糊的、难以言喻的“指向性”或“辨识度”,虽然这指向性混乱不堪,如同醉汉的呓语。
所有这些发生在意识最底层的、复杂到极致的微妙互动与变化,在外部天崩地裂般的末日景象和□□濒死的极限痛苦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但它们确实存在着,如同在狂暴宇宙风暴中,两粒尘埃之间发生的、无人知晓的量子纠缠。
抬着担架的小队,此刻已经冲到了硫磺地与孢子林交界的最边缘。身后的熔岩喷发愈发猛烈,数道赤红的火柱照亮了半边天穹,大地如同破碎的蛋壳,灼热的熔岩开始在地表低洼处汇聚成蔓延的河流,散发着毁灭一切的高温与光芒。毒气浓烟遮天蔽日,能见度降到极低。
“最后一段!冲过去!”雷克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正在沉入火海的炼狱,又看了一眼担架上生死不知的两位守护者,眼中闪过决绝,带头冲进了孢子林边缘相对稀疏的、散发着紫色荧光的菌类灌木丛中。
其他队员紧随其后,跌跌撞撞地闯入相对阴凉潮湿的孢子林环境。脚下从滚烫的岩石变成了湿滑的腐殖质,空气中刺鼻的硫磺味被浓郁的甜腐气息替代,虽然依旧令人不适,但至少温度骤降,致命的熔岩与喷发被茂密的植被和复杂地形暂时阻隔。
但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身后的轰鸣与炽热如同跗骨之蛆,硫磺地的崩坏似乎还在扩散,冲击波和热风不断从林外袭来,吹得枝叶剧烈摇晃,紫色的孢子粉尘漫天飞扬。
“继续深入!找相对开阔、稳固的地方!检查伤员!”雷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下令。他的体力已经濒临透支,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指挥。
小队又向前艰难行进了数百米,直到身后硫磺地的轰鸣声被茂密植被削弱成低沉的闷响,空气温度明显下降,才在一片由巨大、潮湿的灰白色菌盖形成的天然“平台”下停住脚步。
“快!放下担架!检查伤势!建立临时警戒!”雷克靠着冰冷的菌柄滑坐下来,几乎虚脱,但他立刻又挣扎着爬向担架。
医疗兵和其他队员迅速行动。轻轻放下担架,解开部分裹伤布,开始更仔细地检查许未晞和陈镜辞的状况。两人的情况依旧极其危重,生命体征微弱,伤口在刚才的颠簸和高温环境中进一步恶化,但至少,那致命的硫磺地环境已被暂时摆脱。
医疗兵快速进行着紧急处理,清创、止血、注射更多的稳定剂和抗生素,用相对干净的敷料替换部分被污染烧灼的裹伤布。雷克则半跪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同时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其他几名士兵分散在四周,构筑起简易的防御圈,尽管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但眼神依旧锐利。
就在这短暂而宝贵的喘息之机,在相对“平静”下来的孢子林环境中,担架上,许未晞那一直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而他旁边,陈镜辞那规律明灭的皮肤光纹,频率也发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的变化。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的奔逃之后,那两缕在意识深海最底层,经历了无数次偶然碰撞、排斥、畸变与微弱互动的残响,终于因为外部极端环境的暂时远离,而获得了一丝极其稀薄的、难以言喻的……“同步喘息”的机会。
虽然他们的眼睛依旧紧闭,呼吸依旧微弱,死亡的阴影依旧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