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缘由以及聒噪博学的三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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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扛起了昏睡的女子，转身走到屋外，他微微屈膝正欲发力远跳，却听到身后有人说，“魑魅，既然事出有因，且攸关你生死，那么，我就不再计较这次的事了……”说话的是广临，语气很是大度谦和。
但传到那个成年男人，以及这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魑魅耳朵里，却听到了不同的意思。
“计较？这可真是有意思！”男人猖狂地大笑着，他看向广临，满目满面流露出的，是赤裸裸的贪婪之色，“喂，小子，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凭什么跟一个怪物计较？”
“怪物……”广临面色一沉，转过头注视着男人。
如果木生在这儿的话，一定会上蹿下跳大声惊呼，“少主生气了少主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错，广临确实生气了。
虽然广临一向谦和，但是，谁都有不能触犯的逆鳞。而那男人用轻蔑鄙夷语气吐出的‘怪物’二字，正刺中了广临的禁区。
烛火在墙角跳跃，显得男人面目晦暗阴森。广临缓缓摇头道，“不，他是个妖鬼，你才是怪物……好吃吗，人肉？浑身血腥臭气的怪物！”
男人脸色陡然变了，他一跃而起，三两步跨到广临身前，一把揪住了广临衣襟，将广临拎举到面前，咆哮道，“你在说什么，小子！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广临神色如常，只皱着眉抬起右手捂住了口鼻，“别对着我喊，怪物！臭气冲天，熏死人了。”说话间，广临左臂由下而上疾速劈出，砍在了男人双手手肘上。
于是一声脆响，男人惨叫着跪倒在地板上，面色霎时变得苍白，豆大的冷汗一滴滴滑落男人的脸颊。
广临，却是稳稳当当站回了地面——男人已经没有办法再拎起广临了，他的手正以诡异的角度反折着垂在身侧，显而易见，那双手臂的骨头已经断了。
男人的双眼，因难忍的疼痛而胀出了血丝，他目露凶光恶狠狠直刺广临，开始咬牙切齿。看到这种眼神，相信谁也不会怀疑，如果那男人不是因为剧痛而聚不起气力，肯定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咬死广临，“谁派你来的，小子！”
“呀呀呀，要现形了吗，怪物……”广临绕着男人慢悠悠走动，一边打量着男人，一边闲闲地叹道。
他似乎是在等待，等待着这只怪物的现形，并且想，好好欣赏一番。
“杀了他，魑魅！杀了他，我再送你三个女人！”男人咬牙吼道。
“咿呀……我就只值三个女人吗？嗯？魑魅……”
广临看似极其讶异地倒吸了口气，摇头叹着驻足看向屋外。
魑魅扛着女人已然转过了身子，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最终将视线凝结在了广临身上，他眼角不住抽动着，“你……是谁？”
广临点了点头，整理起有些凌乱的衣裳，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复看向魑魅，“忘记介绍了……在下广临，户隐广临。”
“户隐！”魑魅脸色大变，接连大退两步，才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平安京的那位大人……”
广临散出了一丝妖气，压向魑魅。
魑魅立时骇然，旋即甩掉了肩头的女人，伏身跪地行礼，“万分抱歉，大人！在下不知是大人到此，多有冒犯，请大人降罪！”
“我说过，不追究这件事……”广临看了眼跪伏在地的魑魅，他正微微颤抖着，听闻广临的承诺，这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我很不高兴，魑魅！”广临语气突变，魑魅方才平复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抖得更厉害了。
“魑魅，身为妖鬼，你竟然任由这个满身血腥的人类侮辱！我对此很不满，你是妖鬼，不是怪物！”
“是的，大人。在下谨记大人训诫，必铭记于心。”魑魅越加伏低了身体，几乎就贴在了地板上。
广临点头，挥手以妖力托起了魑魅，“我不喜欢听到有人在我面前，以‘怪物’这种污蔑称谓羞辱妖鬼……我更不喜欢，有妖鬼自认是‘怪物’，而不加以维护妖鬼之名……你明白吗，魑魅？”
“是的，大人！”魑魅猛然跃到男人身前，伸长利锐黑甲大力挥下。
于是头断，血溅。
广临没有理会魑魅的所作所为，他只散漫地挪着步子，向外走去……当暗夜隐没了他的身形，空无一人的院中飘来了广临懒散的声音，“魑魅……妖鬼的话，想要活下去，还是该靠妖鬼自己，而不是，人类……”
“是，大人！”魑魅俯身以跪礼恭送广临离去。直到确定广临已经走远，才长舒了口气，瘫倒在地板上，他的腿，现在仍然还打着颤。
是的，魑魅畏惧之极。
魑魅畏惧得不是广临，而是户隐——户隐英博，广临的祖父。
这里是笠取山。二十多年前的某天深夜，户隐英博在此，留下了绝世凶名。
二十多年来，笠取山众妖鬼在教导后辈时，必会提到户隐英博。然而对于这个大妖鬼，他们只会告诫后辈四个字——避之则吉。
显然这个词，是绝不足以让魑魅如此畏惧‘户隐’之名的。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魑魅亲眼目睹了，二十多年前那件，让户隐英博留下穷凶极恶名声的事情。
魑魅抹了把额头密集的冷汗，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来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这才慢慢起身，开始收集自己的食物。
男人既然已死，那么，无主之物，自然是想拿多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广临沐着夜色，走在田埂上，他现在不大高兴，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那个男人戳中了他的逆鳞。而另一部分，则归因于，魑魅奇怪的态度。
广临看出了魑魅的恐惧，自然也就发现，魑魅惧怕的其实是‘户隐’二字。或者再具体一点，魑魅畏惧的，应该是祖父大人。
自己只是荫附于祖父之名，才得以如此迅速解决了事情。
这对广临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立志要做一个强大的妖鬼首领。而要成为一个妖鬼首领，必然要有属于自己的名号。
荫庇于长辈翼下，是绝闯不出响当当名堂来的。
广临，决定不再向任何人提起‘户隐’之姓，直到，自己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号。
只是，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会让魑魅如此畏惧祖父大人？广临很清楚户隐本阵建立的经过，祖父大人并没有在笠取山招揽部下，也不曾在这里与其他本阵展开大战……
那么，就应该是在本阵建立之前发生的事了。
因为自户隐本阵建立之后，祖父大人并未再踏出平安京一步。
“出来吧，跟着我蹦了这么远……该不会，你只是想瞻仰一下我的背影吧。”广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那片黑暗。
还没出院子，广临就发觉有谁跟在自己身后。
其实广临想不发现都难。一路走来，他身后一直就响着‘嘣、嘣、嘣’的声音。任谁听到这动静，都会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看来是个小妖鬼，应该是没腿的那种，不然他就用不着蹦跶了，还蹦得那么纯熟……
“怎么会……”一个诡异的声音传来，只是短短几个字的回答，那声调好似拉锯般，尖锐与低哑间杂，在静谧的暗夜中显得极其刺耳。
伴随着拉锯的节奏，一个畏畏缩缩的纤细身影从黑暗中，一小步一小步地蹦了出来……四方形的琴身上，是一张皱皮层叠的老脸，又黑又亮；两道细长的白眉垂挂在脸颊旁，几乎就要拖到地面上；一条条鼓起的血管，蚯蚓般爬满了两条瘦长干枯的手臂；两只骨节分明的枯手，一只按在头顶长长的琴杆上，另一只，则抓着片银杏叶形的拨子。
看着这个身影，广临不由笑了起来，“原来是三味长老啊……在下久仰大名，只是听闻几十前，阁下便已失去了踪影，原来一直在这里，过着山野林泉的野逸逍遥日子啊！”
“怎么会……”依旧是拉锯的声音，三味长老又向前蹦了两蹦，“在下不过一介器物之身，怎敢奢望野逸逍遥。只是数十年前，在下偶遇一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大人，有幸被珍惜如宝。为报知遇，在下便随那位大人入了深宅……”
“那个男人与阁下的知音，有何关系……”广临一语中的。他知道，这陈年往事要讲起来，一时半会儿可是听不完的。
“啊啊，怎么会……”三味长老闻言有些激动，他挥动起手中的拨子，“这正是在下特地赶来的原因。”
说着，三味长老双手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砸在了地面上，他用力撑起了纤细的身子，向前扑倒，郑重肃然地大声喊道，“非常感谢您，广临阁下！非常感谢您惩处了那恶徒！感激您替在下报了灭门之仇！让在下全了守护之义！若阁下不嫌弃区区在下的残破之身，在下愿誓死追随阁下左右，以报大恩！”
随即，他微扬起琴杆，意欲再次砸向地面……
广临忙施展妖力将三味长老托起，他毫不怀疑这一杆子砸下去的后果——一定是三味长老将自己给折成了两截……到时候还得让自己耗费妖力帮他修复。
广临不由暗叹了口气，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如此鬼鬼祟祟，居然是为了说一句‘非常感谢’？那偷偷摸摸畏畏缩缩的样子，几乎让广临以为，他这是要趁自己不备而行刺杀之举……
“谢大人的成全与信任！地呗，必当誓死以报！”三味长老再次郑重其事地，向广临施以跪礼。
广临不会怀疑三味长老的诚意，因为他已经感受到誓约的力量——三味长老告知了自己真名，并以真名向自己起誓。
可是，广临并不想收三味长老为部下，这倒不是广临嫌弃他妖小力微——户隐本阵之所以会建立，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庇佑那些弱小的妖鬼。
广临很坚定地认同，并借鉴发扬了祖父大人的这一意志。在广临看来，一个妖鬼首领，他要庇佑的是麾下所有妖鬼，无论弱小无力，还是强大非凡。
有妖鬼愿意真心追随自己，这本该让广临感到高兴的。但是广临现在毫无欣喜之意，因为严格说起来，三味长老能报仇全义，并不是靠广临的力量，而是借助祖父大人的积威——广临并不想靠祖父大人的力量招揽部下。
“大人此行要去往何处？在下虽数十年未以妖鬼之身现世，但曾随知音在外游历十数年，对于东北、关东、中部、近畿，在下还是比较熟悉的……”
好吧，虽是无意，但既然接收了三味长老的忠诚，那么，就带他上路吧……
“附到我背上吧……我们得赶路了。”广临微笑着向三味长老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缘由以及聒噪博学的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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