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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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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任务的完成期限是在三个月内,伊尔迷本来预备领着舒律娅顺道解决。
期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变故,令揍敌客家族的长子改变了主意。事情的起因是他为了回程方便,随手屠光广场喂养鸽子的观光客。
三分钟前,她弯下腰,要接过卖报小童递给她的报纸。
女娃娃纯洁的笑脸正绽放着,砰地一下,脑袋在她跟前炸开成一朵血花。接下来,就是走在她身后的伊尔迷大少爷单方面、碾压性的屠杀。
“不是执行完任务了吗?”
首次目睹杀人现场的舒律娅,第一次跟随大少爷出行就撞上了他大开杀戒的场面。
她站在尸山血海里,半边身子都被血泼红。纯真的脸溅了几滴血,本该是鲜艳的色泽,洒在女仆苍白的面色上,宛若教堂供奉的圣母玛利亚雕像沾染了不洁。
“为什么还要杀人?”
颤动的双手无处安放,惊慌失措的眼珠子没能腾出着落的地。
她下意识抓住大少爷的衣角,抓住这个从灵魂深处给她移植了深刻的恐惧,又刻意引导着她亲近他、依赖他,将他视作寄托的男性。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舒律娅真是提了个好问题。”
换了新服的西装暴徒,徒手捏爆了一个两米高的壮汉脑袋,“问职业杀手为什么杀人,不如问屠户何故杀生,医者为何治病救人?”
在他这位女仆眼里,似乎凡事都要有理有据,否则就得问个明白。
大约在舒律娅的世界观里,希望怀有善意者能得到正面回馈,无辜之人免遭飞来横祸,可世界不是这样的。
她寄望的,被处置了有缘由、受惩罚有因缘,因此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受害,找到法子就能避开灾祸的理念,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善良得不到分毫的助益,无辜反容易遭受其害。
道德约束有道德者,力量托举有力量者。伊尔迷恰好是既没有道德,又富有力量者,遵循本我的诉求,从来不轻易妥协。
往往只叫别人妥协于他的需求,还反过来认为正常人不可理喻。
人经过草坪,不会特意留心脚下的花花草草,为踩踏、碾压它们感到悲哀。缘何受害对象放到人类身上,就如此的难以接受?
对于伊尔迷来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揍敌客家族中与他血脉相连的家人,一种是其它。
对,是其它,而不是其他人。
倘若他们足够强大,能入得了他的眼,与他打得平分秋色。他自然会分出该有的敬重,在收集情报的大脑留下对方的印记。
反之,过于弱小的人,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差异。既不能为社会造成庞大的价值,又像蛀虫一样啃食着现有的资源。
就像走到路上踩过一群辛勤地搬运粮食的蚂蚁,难不成还要他特地躬下身子,向他们表达歉意?
他都没跟游客们收取杀人的费用,实属路人们的大幸。
他很贵的。
劳烦到他动手,难道不该路人们感激涕零?
伊尔迷挥手间,收割了数百条无辜者的性命。动手与否,全凭自身一念。
枯枯戮山的大少爷长相偏向婉美,浑身发达的肌肉器官无一处宣扬着他强壮有力的体魄。杀起人来狠辣精准,更可怕的是从头到尾沒产生过些微的情緒波動。
不为幼子的哭嚎而心软,不为女人的悲鸣而怜悯,仅因自己的心情转变,就隨便地定下了一群人的生死。
伊尔迷具有典型的黑暗四分体特征。集马基雅维利主义、自恋、精神变态、虐待狂为一体。
他接受不来旁人的见解,只一个劲儿宣扬自个的主张。喜爱操纵别人,情感方面异常淡漠。这不意味着他没有性慾,反而会根据一方阈值过低,在另一个方面表现高亢。
他缺乏同理心,没有共情力,不会自我责备,自我感觉良好得过分。若给自己打分,满分他都会以为是自谦。
他虽然对折磨外人,引起群众的痛苦没有什么兴趣,但是源于他本身过于强大的缘故,常规的言语、动作落在他人身上,就是一种明晃晃的暴力,更别提他擅长以惩戒为由头,给忤逆自己的女仆长点记性。
伊尔迷对女仆表现出的负面情绪明显持反对态度。
瞥向女仆的两颗无机质的眼珠子,像是折射不出任意光彩的黑曜石。平缓的语气夹带着长辈训诫后生的意味,发声的出发点在他看来,是纯然为了她好。
“舒律娅,作为揍敌客家族的一份子,你的表现未免太过软弱。回去后你得参加培训,以便早日成为我称职的从属。”
随心所欲地杀人,连像样的理由都没有。舒律娅牙齿打着颤,双肩僵硬到连抖动都不能。
她不敢张望四周,去看那一个个死不瞑目的游客。他们前不久还在谈笑风生,畅谈未来,现如今命丧黄泉,尸体陈横。
仅仅几分钟时间,天翻地覆。
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能拖住大少爷今天没有出门的话……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的话……
如果她一无所求就这么安生度日,不去渴求外边世界的热闹的话……
没有如果。
伊尔迷少爷是她侍奉的主子。她是伊尔迷少爷的女仆。
她识人不清,神鬼难辨,空听闻揍敌客家族的名号,未真正见识过他们的狞恶。
尤其是她日夜接触的这位大少爷,她从来不知,却以为自己知。她知人知面不知心,捆绑了自己,妨害了他人。
舒律娅为自己的愚妄无知忏悔,舒律娅为自己的侥幸心理羞愧。
她的眸光如辰星陨落,摇摇欲坠。抑郁的情绪克制又心碎,单看着伊尔迷,就叫她心恸难忍。
她得重新审视起这位朝夕相处的大少爷,重新审视起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是错是对。
无可辩驳的是,她眼前的这个人,他绝非善类。
“舒律娅。”
不费吹灰之力清空了广场的伊尔迷,招呼接应他们的直升飞机下降,他伸出手来揽女仆,用他刚刚捏爆一个人头颅,沾着脑浆、血液、组织的手,用他那只收割了无辜民众生命的手。
恶心、反胃翻江倒海,几乎要掀翻她这叶小舟,舒律娅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避开大少爷的碰触,眉目里的排斥、嫌恶清晰可见。
伊尔迷定了半秒,伸长手臂,一把掐住了仆人的肩。
“我说过的吧。“适当的害羞能增添主仆情趣,放了量则过犹不及。””
灰白色的脑浆混合殷红的血液,糊满舒律娅眼睛以下的部位。她呼吸间可以闻到刺鼻的腥味,一阵一阵地令空空荡荡的胃部抽搐。
“我也说过的吧,“下次再躲,我就打断你的腿。””他说到这,略微叹息了一声,的确像个因仆人太过顽劣,无可奈何的主子。“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大概率玩坏了女仆身体的伊尔迷,一朝出行,终究是避无可避地朝她的心理下手。
就是不知道脱离蒙昧的象牙塔的女仆,被动地揭开了猎人世界混沌罪恶的面纱之后,这回能够撑多久。
“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舒律娅,你得吃点教训。”
揍敌客家族的直升飞机在半空盘旋,带起猛烈的风呼呼作响。
主旋翼发出的噪音震耳欲聋,机舱门打开,迎候家族大少爷的回归。
伊尔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朝夕相伴的女仆双腿,接着抱着痛得当场晕厥,也再也退不开一步,离开他怀抱的舒律娅,登上直升飞机,改道枯枯戮山。
舒律娅养伤养了几个月,被打断的腿没好利索,就被扔进魔鬼训练营。
八个月后,封闭的大门开启。数不胜数的少女尸体密密匝匝地堆叠着,塞满了庞大的训练营乃至溢出来。
清早的阳光构筑为金色的箭矢,射破了多个时空重叠出的真实影像。
那些与舒律娅如出一辙的尸体,散作细碎的微光渐渐地消散。从大门里面走出一名女性,褴褛的衣衫遮不住肌肤上大块大块的伤疤。往往是旧的疤痕尚未痊愈,就添加了新的伤痕。
在伊尔迷的特训下侥幸存活的女仆,娇小的身躯找不到一块好肉。她左眼圈周围的黑痣被伤疤覆盖,换成了两道交错的鞭痕。
左右交织着的伤痕,像只翘首以盼,振翅欲飞的蝴蝶,又因羽翼沾满了满盈盈的露水不能顺当地起航。
舒律娅没走出几步,“啪”地一下摔倒。原来是被打折的膝盖拖了后腿,叫她的行动失去平衡。
这八个月遭遇过比这更多哀苦的事的女仆,神情麻木到了极点。一时间竟然与她侍奉的主子伊尔迷有些类似。她的主人若是看见了,大抵会愉悦地为她多加几门课。
舒律娅要爬起身再走,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就被大少爷掰折了,今天还没有医生来替她治疗。
他是故意磋磨她的。饱受折磨的女仆深刻领悟了这点。
舒律娅躺在荒草堆处,从早晨卧到黄昏。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交谈对象也稀少。
唯二愿意为她提供援助的,好心小姐的恩情她没来得及当面报答,杀手先生的好意被她婉拒,到头来落得一无所有。
人生这盘棋,她是从哪一步开始下错的呢?
或者从头至尾就没有下对过?
她就不应该开这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