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春天》暗夜女巫

1、初相逢

　　橡皮管扎在了左胳膊的上端。带来一阵酒精味的实习护士赵小琳轻轻拍打着于浩肘窝旁边的肌肉。
　　小赵长的很可爱，白白的圆嘟嘟的脸上一双黑溜溜的的眼睛总是睁的圆圆的，像从卡通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可于浩最怕的就是看见针管，所以每次她来的时候，他都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
　　唉～怪可惜的！于浩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说赵小琳也够得上美女级别，这么近的距离，他却不能肆无忌惮的多看两眼。

　　“你们在护校学习的时候没学过吗？应当尽量节省使用病人的血管。谁知道以后根据病情的发展，他还要有多少次静脉注射，或者是不是需要长期打点滴？”
　　有谁带着那样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口吻在说。于浩不由地睁开眼睛看了看。
　　他原以为一定是倒背着手，站在一旁指点新生的护士长。不料，却遇上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那双眼睛，太特别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眼周皮肤微微起了一些干纹，却非常的美。不论谁，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再看第二眼的时候，于浩轻微的打了个哆嗦。那张脸，白皙精致，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就像是用千年的冰山雕刻成的一样，让人不由自主的从脚底下冒寒气。

　　冰山利索的走到床沿，走近来，拿起于浩的手，用手指——象《孔雀东南飞》里描写过的“十指如葱心”——沿着他的手背上的每一条血管划动着，接着对小护士说：“你看，他小拇指内侧的这条血管很表浅，也很清晰。试试看，可以从这里开始扎。当然，细了一点。要是你觉得有困难，那么就扎手腕上这一条。”
　　像课堂上一位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教师：条理清楚，头头是道，有进有退，照顾全面，就低就高，充溢着对专业知识纯粹而极端的热忱，以及由于这种热情过分的极端，而显示出来的对一切专业以外的事物的绝对的漠然。

　　于浩觉得自己的手不再是手，而是生理解剖课上实习用的一条死人的断肢。不自禁地把手从那人的手里缩了回来。而那人，仍然带着那样贪婪的目光不舍地看着他的胳膊。于浩担心，她会不会突然朝自己的胳膊咬上一口。
　　赵小琳连忙认真迅速的把橡皮管从于浩的肘部取下，扎在了他手腕的上端。小赵为什么会有如此诚惶诚恐的态度呢？好象对待一个惹不起、摆不脱的恐怖分子。难道她说的不对么？当然是对的，赵小琳已经开始在于浩的手腕上涂酒精了。

　　渐渐地，那双美丽的眼睛膨胀起来，越变越大，而后又变成成千上万只，在于浩的眼前闪来闪去。他赶紧把自己的目光移向窗外，外面是满眼的绿树。
　　他看见一棵玉兰树上绽放着大朵的白色的花儿，还有一棵松，就贴近病房的窗口。然而那松针似乎瞬间变得好长，根根都向他伸过来、伸过来，好象要刺进他的脑袋。他的眼前变成一片漆黑，两个针头样大小的金色亮点，像荧光屏上心电图在显示那样无声无息地滑过去、滑过去……
　　脑袋又开始疼了，疼得好象要裂开来。要是真裂开可能就不那么疼了，最好是拿个撬杠，从太阳穴那里把脑壳撬开，让脑袋里面压得他疼得要死的那股力量释放出来。
　　“哎哟——”他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疼吗？”赵小琳赶紧按了按血管四周已经有点发红的皮肤。断定没有什么异样之后，对于浩说：“这葡萄糖浓度有点大，百分之五十，对血管有点刺激，但可以吸收一些血液中的水分，为的是减轻你的颅压，一会儿你的头就不会疼得那么厉害了……”小赵悄声细语地安慰着他。
　　于浩真希望赵小琳再说点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小赵的声音显得是那么动听、柔美，简直象在地狱的煎熬里，听见了来自天堂的音乐。难怪人们把护士称做“白衣天使”。真对！

　　“一个大男人，连这点痛都承受不了……”冰山美人开始用力地用手掌和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按摩着于浩的额头，像一架精密的、由电脑控制的仪器，随着任何一根神经最细微的不适所发出的信息而立刻移向那个部位。
　　“我以前的一个病人，比你这情况严重多了，一直到开刀动手术都没哼过一下——人家还是个女孩。”冰山似乎对于浩的表现很不满意，一边按摩一边用训斥的口吻说。

　　这情况，让你来试试看！于浩心里面不服气，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又或许，他现在根本没心情反驳。他忙着享受对方玉指带来的舒适感。
　　有多久了？她的手不累吗？一定很长时间了。想想看，赵小琳已经推完了那一大管葡萄糖。
　　“谢谢。”于浩从咬着的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尽管刚刚被教训的非常不爽。
　　“别说话，休息吧！”冰山表情不变，撂下几个字，转身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