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成亲（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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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林中穿行，宋晏死死扣住扶手，指尖发白，身后刀剑相撞的金石声慢慢变远，似乎预兆着他已经快要脱离险境。
可宋晏的鼻息却愈发粗重，胸腔里疑云翻涌，黏着滚烫，像是黄米饭（注释1）似的，他现在既没有余力嚼碎理清，也没法囫囵吞咽下去充耳不闻。
虽然唐家近些年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倘若唐家真的打算不顾一切要除掉他，就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刺客埋伏在此。
在八大世家中，宋晏之前觉得反而唐家最没有坏了规矩的能力与魄力。
主要是唐家内部人心不齐。
唐家人都心知肚明，整个唐家如果还不求变通，那么迟早要完。
所以趁现在还没彻底没落，能想办法多捞一点是一点。
而且西北的事是唐家的事，不是自己的事，要是成了，轮不到他们分钱，可坏了规矩，他们可能就没法捞钱了。
为了唐家，苦了自己，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人的风格。
而且就算唐家倒了，对于这些权钱俱有的巨蠹来说，就是上下打点重新找个靠山的功夫，犯不着来冒犯常家。
可偏偏如今又有刺客对自己出手，要么是唐家内部主张往西北发展的那一脉强行出手，要么就是有其他人想要藏木于林，打算借着唐家和常家这次避不开的西北问题彻底激化矛盾，引诱常家报复唐家。
想到这里，宋晏心里依旧有一点想不明白。
那就是为什么会只有一个刺客埋伏在此，不管出手的是唐家，还是那些个另有图谋的幕后黑手，都没有必要留他一条性命。
到底是为什么……
“嘶——”
指腹突然传来木刺扎入的锐痛，他本能缩手，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就是这一瞬的分神，车轮好像重重磕到了什么。
随之而来的，视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宋晏被直接甩飞了出去，恶狠狠的摔在了烂泥潭之上，轮椅也倾翻在地，只有左轮仍在可怖地空转，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腿部，腹部，手肘，骤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喉咙里情不自禁滚出一丝闷哼。
但是这痛楚，却如同闪电一般，流遍形体百骸的同时，撕开了一直遮蔽着他双眼的迷雾，只是透过裂缝，钻进来的却是一道满是血腥味的光。
宋晏依靠着右臂翻过了身，还没从地上爬起，他便仰头望向树冠，试图找到一些足以推翻自己刚才猜测的证据。
冬日，天气不错，阳光穿过稀稀拉拉的枝丫，直射宋晏的眼。
可此刻耳旁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竹君就快要到了！
“呼——”
下一秒，宋晏轻闭双目，深吸一口气，随后喊出了平生最大的声音。
“竹君，快走，刺客的目标是你！”
“啧！”
宋晏刚喊到一半，自己的头顶忽然洒下一片阴影，他再一次抬头看出。
不知何时，一座黑塔一般的人影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而与此同时，一抹亮眼的红色闯进了宋晏的视线之中。
只见得那抹倩影脚下步伐一怔，随即一串铁链碰撞的冰冷声响从宋晏的头顶乍响，那座黑塔像是化作活物，猛地向前扑食。
其骤然散发的气势让宋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眼前景象的几乎让宋晏睚眦俱裂。
只见一颗脑袋大的乌黑铁球从黑塔手中飞射而出，其动作之迅捷，隐蔽，简直像是在扔一根飞针一般。
而此时的常竹君却堪堪从眼前的地狱景象反应过来。
满是伤口的宋晏，四肢爬行宛如臭虫的刺客已经要逃脱。
面前是触之即伤，沾之即死的流星锤。
四面楚歌，满目疮痍。
死亡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这似乎这就是她的定数。
可常竹君从来不是信命的人，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在流星锤即将砸烂她半边身子的那一刹那，她以手中绸带瞬间绑上一旁的树干，随后强行改变了自己在空中的轨迹。
可那流星锤岂是好相与之辈，尽管常竹君已经做出了近乎最好的选择，可那不长眼的流星锤轰得砸在了常竹君的左肩。
就在宋晏面前，铁链破空的尖啸声尚未消散，骨裂声混着皮肉撕裂的闷响里，常竹君左臂齐根断裂，鲜红的衣袖包裹着一条手臂飞了出去。
她踉跄半步踩碎一根粗壮的树根，却未发出半点痛呼。
眼睑因剧痛应激性抽搐时，瞳孔反而缩成两点寒星，而那双眼在血色飞溅中竟愈发清亮，如同淬火后的剑刃。断裂的尺骨刺穿衣袖，她却借着这股力道猛然咬住散乱发丝，下颌线条绷紧成弓弦，将涌到喉头的腥甜硬生生咽回腹腔。
冷汗顺着她太阳穴滑落，右眼止不住地沁出泪花，左眼完全干涸，将那英美的面庞变得格外狞厉。
她染血的牙齿间漏出一声低笑："唐绊，又是你。唐启这狗东西，老娘今天要是还有命回京，不杀了他，誓不为人。"
强硬，狠厉，决绝。
任何人看到这么一位女中豪杰都会止不住赞上一句。
可只有宋晏看到，她染血的右手之间完全嵌入了身后的树干。
被生生砸断一只手，那该有多痛。
一滴血泪从宋晏眼角流下，是他的疏忽才害的竹君受这么重的伤。
在这一刻，他近乎完全丧失理智，像是一只野兽，朝着身前那黑塔就扑了过去。
而那壮汉显然没能预料到宋晏这废人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还能动弹，竟被宋晏一口咬住了小腿。
然后对于他这么个一身横练功夫的人来说，这一口又算得了什么，连个像样的牙印都留不下。
他就像是踢死一条路边野狗一样，将宋晏一脚踢飞三米。
“呕——”
胸部受到的重击让宋晏瞬间吐出一大滩鲜血。
他的身体本就孱弱，如今硬生生挨了一脚，没被当场踢死已经是个奇迹。
可他右手指尖插入泥土，以一只手的力量拖着整个躯体，朝着唐绊爬去。
“赶紧动手。”
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落地。
那四肢伏地的刺客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剑，盯准常竹君薄弱的左侧就蓄势待发。
现在常竹君不仅丢了压箱底的那把压裙刀，如今更是失了左臂，防守四面漏风。
只要两人合力，眨眼之间就能将其拿下。
“唐老九，你着什么急，不过是两个废人，我为刀俎，她为鱼肉。”
“让我享受享受怎么了。”
唐绊左右摇了摇脑袋，骨骼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响声，随后竟是主动丢下了手里的流星锤，又将自己粗大的指节捏得节节作响，朝着常竹君踱步而去。
身形放松，一副全然不设防的样子。
可常竹君死死盯着唐绊，竟没发现半处破绽。
主要是刚才着急来救宋晏，她没捡上压裙刀。
现在手中没有武器，如果她左臂还在，和唐老九比拼贴身短打的技战术她还有一定信心。
可现在对手有两人，唐绊的力量更是远胜于她，一力降十会，究竟该如何破局。
常竹君的右眼还在止不住地抽动，她右足前点，脚踝一扭。
大片污土如烟花般散开。
不出常竹君所料，面对这地皮流氓打架般的小花招，那唐绊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只是一步又一步地接近，其硕大的身躯慢慢逼近。
撒下大片阴影，将常竹君彻底笼罩。
他舔了舔嘴唇，猩红的舌头滚过朽烂的面庞，看得人由心底得发恶心。
“别夜长梦多，你要是想干女人，就去花间楼，现在赶紧杀了常竹君。”
被叫做唐老九的刺客皱紧眉头，他没想到，在这要紧关头，这杀人不眨眼的唐绊居然会精虫上脑。
少爷怎么会委托重任给这么个人。
一念闪过，唐老九握着短剑，一个蓄力就冲了上去，势要快速击杀常竹君，好赶紧回去交差。
可就在他与唐绊擦肩而过的瞬间。
一股巨力从他脚踝传来，紧接着他赫然发现常竹君的身形反而离自己更远了。
直到耳畔传来唐绊的一声怒吼。
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唐绊给硬生生拽了回去。
随后他就被唐绊一百八十度重重砸在地上，整个人几乎镶进了地面。
唐老九完全没有料想到唐绊居然会对自己悍然出手。
刚刚的他是完全不设防的状态，被唐绊这么一砸，胸腔内的半口真气被直接震散。
一口心血从嘴角溢出。
他唐老九刚才和常竹君缠斗时都没受过伤，结果是自己的队友一招将自己重创。
“唐绊，你脑子犯浑了！”
自从给少爷办事以来，他唐老九还没挨过队友打。
今天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回去一定要在少爷面前好好参他一本。
刚来唐家手下没两年，现在就行事如此乖张虚浮。
以后岂不是要骑在少爷头上。
“他妈的，老子说了我想爽一爽，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在尘土飞扬中，唐绊的怒吼惊起了一大片的鸟雀。
一瞬的混乱中，常竹君低头看向宋晏。
宋晏染血的嘴唇一张一合。
是“快走”两字。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成亲（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