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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冬至 ...

  •   次日,谢澄安起了个大早。

      天边还在泛鱼肚白,丫鬟在衣架上摆了好几件衣裳,摸起来件件细腻如丝。

      都是顶好的丝绸面料,也都是京中最有名的裁缝设计。

      谢澄安选了其中一件蓝色广袖袍,质感细腻,设计独特。

      手指摩挲着暗纹,轻轻牵起一角,闻了上去,那是一股独特的香味,全京城只有一家店铺的布料会有这股味道。

      “这件是从叶家商铺买来的。”其中一个丫鬟看见小侯爷喜欢便说了一句。

      丫鬟们从不贴身伺候,也不知道他与叶惊棠的恩恩怨怨,衣服是挑着好的买的。

      谢澄安看了她一眼,那丫鬟就明白了,以后的布料都要买叶家的。

      谢澄安从衣架上把那件绣着海棠花纹的蓝色广袖袍拿下来,十分珍惜的摸索着,等到下人们快要关门出去的时候,他像是随口说了一句:“俸禄该涨了。”

      谢澄安不在意屋外的雀跃,他换上了衣裳。

      等到了辰时,华灯初上,人流如织,喧嚣不断——京城夜市最热闹的一天,到了。

      人潮汹涌,吆喝声不断,热闹非凡。

      一夜鱼龙灯飞舞,铁花如星火。

      火光猛然从嘴里炸开,看得惊叫声声,好不惹人咋叹。

      雪还在下,却没有昨天那般急。谢澄安穿着斗篷,脖颈处带了一圈兔毛围脖,行走在宽阔街道上,他手上拿着根糖葫芦,咬了一口就没再动。

      他旁边跟着陈月和薛延,后面跟着林风。

      街上人多不便,林风身上就没有拿剑,况且,谢澄安也不怎么需要他的保护,此番出来,就当是跟着自己主子放个假。

      不知逛了多久,薛延手上就多了好多东西,但那基本都是陈月的。

      林风手上除了两样是谢澄安要买给他爹娘的就再无其他。

      谢澄安看林风流连的目光,就让林风自己逛,顺便让他把东西送回府里。

      林风注意,谢澄安眼中不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是百姓的太平繁华。

      谢澄安的目光从路过的人们脸上一一扫过,他们各个都油光满面,面带幸福笑容。

      上辈子的今天他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里藏着很多事,而是潇洒快活的天真,认为这样的日子未来还有很多。

      根本不知道,那是他最后快乐的时光。

      父亲战死后母亲不久也因病去世,他每天都活在悲痛与仇恨中。

      “澄安,发什么呆呢。”陈月站在前面,对谢澄安招手:“快过来啊,前面可热闹了。”

      花灯如海,流光溢彩。

      谢澄安整张脸在灯火下照得旖旎,以至于两人在前方看不清他已然通红的眼。

      谢澄安拢了拢披风,在注视下上前,路过时偶有笑谈传入耳中。

      他所要抓住的东西,在此刻愈发鲜明。

      薛延替他整理好衣服,把刚买的暖手物件给了谢澄安,说:“不要仗着你人高大就不注意避寒,冷着了吧。”

      谢澄安双手捂着手炉,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越在前面走,喧嚣就越沸腾。

      甚至远处还有笙歌传来。

      谢澄安像是听见了什么,猛然抬头,穿过无数灯盏,视线停在某处,忽然笑了。

      他问陈月:“喜欢哪盏灯?随便挑。”

      陈月正盯着一只螃蟹灯出神呢,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激动起来:“难道澄安你要包了送我?”

      薛延说:“想要也许只有这个办法了,毕竟澄安哪会猜灯谜。”

      谢澄安回陈月的话:“那多没意思,我去拐个人回来。”

      说罢,人就提着袍子进了前面一家酒楼,独留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小公子,”酒楼小厮弯身躬腰道:“人在里面呢。”

      谢澄安颌首,小厮就退下去了。

      谢澄安抬手掀珠帘,放下后,又噼里啪啦的撞在一起。

      弦音未停。

      谢澄安走进了。

      屋里烧着地龙,内设焚香。他脱了斗篷和兔毛围脖,放在屏风上面,和叶惊棠的一起。

      琴音如泉水流淌,似是抚琴之人的心境也是这般。

      踞坐在窗扉前的人一身青衫,宽袖随风动,像是窗外生长秀气的青竹,又像是那随风摇曳的青枝绿叶。

      谢澄安手指蜷握,想到了上辈子的叶惊棠。

      与这辈子截然不同的叶惊棠。

      谢澄安把一袋糕点果脯放在桌面,琴音这才停止。

      谢澄安迎接他的目光,说:“我是来道歉的。”

      叶惊棠抚过琴身,假装不懂得“嗯”一声。

      “之前对你做的混账事是我不对,”谢澄安把被风吹敞开的木窗关好,挡得严严实实了,手却没放下来,就这么看着他,一脸诚恳:“我错了,对不起。”

      叶惊棠侧过身子,和他面对面对视:“受惊了,叶某怎担得起呢。”

      谢澄安忘了从前常常把尊卑挂在嘴边,就是说叶惊棠比他要矮一头,他欺负人怎么了再不甘也要受着。

      谢澄安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轻呢。”

      叶惊棠:“嗯。”

      “你嗯,你还嗯。”谢澄安放下手臂,搭在桌上,把人固在狭小空间。

      “博士常说同僚之间没有尊卑之分,只要在东篱书院一日,就都是普通学子。博士常夸你是块宝玉,喜欢你喜欢的就差要把你揣兜里了,怎么你和他思想是相左的?”

      这话说得有点太不礼貌了。

      但谢澄安也是有点生气。

      自己满腔热忱想要和他交好,却总是被他用同一句话来浇灭。

      上辈子那么不分彼此,现在却这么生分。

      历经生死,再次有缘见到爱侣,他怎能不心急?

      但叶惊棠脸上没有怒意,反观很平静:“这不是你对我常说的话吗?”

      不等谢澄安回答,他又道:“你变了。”

      谢澄安一愣,随后仓促的移开叶惊棠审视自己的目光,手也移走了。

      叶惊棠这才注意他身上衣裳的布料,以及一针一线勾勒出的暗纹。

      之前叶惊棠把人得罪狠了,谢澄安就和以他为首的同僚们说不准买叶惊棠家的布料,谁买了穿了,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叶惊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觉得他最近真是颇为奇怪。

      跟有疾似的。

      他没有表现出来,拿起茶盏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抿了一口,这茶太粗了些,不合他口味。放在桌案,才道:“好好的节日不过,你来我这里受这气干什么呢?”

      谢澄安深知自己被察觉了端倪,便试着变回从前的吊儿郎当。

      他顺势坐在窗檐上,背后是星火人流。

      脸上被屋内的蜡烛照着,凤目里似有星点,他耐着性子说:“我想要灯笼,你就说帮我不帮。”

      谢澄安鼻侧有颗如针扎似的黑痣,他五官本就长的俊美,然而这颗长鼻侧的痣竟显得有几分妖冶。叶惊棠视线从那处移开,轻轻笑了一声,说:“小侯爷家财万贯,想来把整条街包下来也不成问题,没必要和你向来看不惯的人周旋这么久就为了一个灯笼。”

      又是这种话。

      谢澄安被他气的胸膛起伏。

      他狠狠搓了一把脸,才放下手来,眉眼之间都是烦躁。

      但是他不好发泄,就这么憋屈的瞪着人。

      叶惊棠心里愉悦了,起身含笑着看他:“想要哪个?”

      谢澄安心里憋着气:“好看的都要。”

      叶惊棠起身去拿披风和围脖,谢澄安跟上。

      大过节的出来他也不带个侍从,长这么好看被哪家姑娘拐了怎么办?

      谢澄安这么想着,手肘一重。

      叶惊棠系好带子,拍拍白色斗篷上的薄雪,说:“穿好,走了。”

      谢澄安注意他用来挡寒的斗篷和叶惊棠的是一样的,不管花纹还是颜色甚至是布料。

      谢澄安心里那点气也散了。

      穿好便出了酒楼。

      一青一蓝站一起逛熙熙攘攘的街市,无不惹人回首瞩目。

      谢澄安拦住了要来送花的花童,后取出袖间折扇,打开遮住叶惊棠的脸。

      叶惊棠眼睛被遮住视线,看不清前方,连续被两人撞了。

      他有些恼,挡下了谢澄安的扇子,说:“你这是干什么?”

      谢澄安把人拉进了些,拿扇面拂开他的手说:“再往前是绣楼,我这是怕你被哪家小姐看上,不想你去祸害好人家的小姐,再者,难道你想在科举前娶个人回府吗?”

      谢澄安一说起这事就烦,上辈子叶惊棠逛了个街,就有姑娘亲自上门提亲,这姑娘虎的很,从没见过这么虎的,真真是彪悍女子。

      这姑娘是沈员外的嫡女,和别的女子不同,不爱琴棋书画乐和女红,却酷爱舞刀弄剑。

      她带了十几号人提着装有金银首饰的大箱子当聘礼,想要人入赘沈家。

      那阵仗不得了,甚至人不出来她就不走,睡觉都要睡在叶府门口呢。

      叶老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也不好真让人睡在门口,就让人进去了。

      沈小姐想尽办法让叶惊棠出来,都无果,叶惊棠那时也头疼的很。

      上下学的时候总能见着沈小姐守在书院外面,谢澄安知道后损了叶惊棠几句,佯装不屑,但心里在意的要死。

      于是他悄悄地把薛延介绍给了她,她才安静了些日子。

      但是薛延不愿,为什么不愿谢澄安也不知晓,于是又闹了起来,闹着闹着就和谢澄安处成了基友。

      有时候总是咋咋呼呼的,他这才知晓安安静静的叶惊棠是多么的可贵。

      叶惊棠看着被他握住的左手,道:“懂琴棋书画的女子有可能会与我处成知己挚友的爱人,这有何不可吗?”

      谢澄安一听就把人握得更紧挡得更严,恶狠道:“我不准。”

      “你倒是好笑。”叶惊棠用力抽开手,站在人群后面,向谢澄安抛了个眼神:“人太多,怎么挤进去呢?”

      这眼神像是在天真的询问,但在谢澄安眼里竟有点像在撒娇。

      谢澄安滑了下喉结,他知道叶惊棠可能是无意的,但他也控制不了心中怦动。

      他上前抓着人的手硬带着人挤进人海里,嘴里却礼貌说着:“不好意思,我是读书人,请你们让一让。”

      这其中,有人好笑道:“读书人?来这里玩的哪个不是读书人啊?”

      谢澄安听着周围人的笑意脸也不红,因为他已经牵着人挤在最前方。

      整个人被满排灯笼照得明亮。

      前面置着一张以绳子连接成的网,网上挂着无数盏样式五花八门的灯笼,灯笼下面都系着一张信笺。

      那是谜语。

      张办的是一个汉子,长得壮而彪悍。

      重要的是声音粗犷响亮,念的谜语这一方的人都能听见。

      谢澄安上前来挑选灯笼,挑好后就取下下面系着的信笺。

      这期间他还得注意叶惊棠会不会被人挤散了。

      谢澄安选了三个灯笼,手里就拿了三个信笺。

      他选了螃蟹灯,兔子灯以及宝蠊灯。

      叶惊棠看了两眼他选的那个宝蠊灯,嫌弃的瞧他。

      谢澄安咧嘴一笑:“我喜欢,我觉得这个忒有趣。”

      所有信笺都给到一处,抽到自己谜语时就可作答,这其中不乏有想展示自己而抢答的人,所以只能答得更快一些。

      谢澄安有院考第一的叶惊棠,他不怕,他十拿九稳。

      谢澄安给叶惊棠看过谜语,所以叶惊棠能记住自己的。

      谢澄安有些不放心道:“你可别嫌弃宝蠊灯就不抢啊,那我真的喜欢。”

      叶惊棠说:“总归是你的脸,我放心的猜。”

      只听一声震耳的锣响,最受文人墨客关注的猜灯谜游戏开始了。

      薛延听着前方的热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他对陈月说:“你别再望小吃摊了,你看看都买了多少,吃的完吗?”

      陈月吃着花糕,闻言擦了一下嘴上的渣,瞪眼气道:“你敢说你和谢澄安到了书院不抢我糕点吃?”

      薛延的确不敢说,他提着东西有些心虚的撇开陈月视线望向人流聚集的那块地,找着阻止陈月看小吃摊的理由,“澄安应该在里面,我们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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