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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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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言被他哭得一头雾水,又在病中方才睡醒,头脑不甚清明,很是定了定神,才看到他竟是跪在床头哭诉,忙起身扶他。
“起来,先起来。”她的一只手被攥住,另一手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床沿坐下。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提邵奕?”戚言更是困惑。
那人不是早都死了吗?连尸体都扔到了乱葬岗。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接话,襄君的眼泪更像是断了线似的落下。
“阿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做什么事都有缘由……我不该问的。”闵煜握紧了他的手,“往后我不问了,我再也不问了。”
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竟有些滚烫。
让她一时也慌了神,手抚上他的面颊,想要替他擦去眼泪:“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我累你重病如此……”悔不当初。
戚言都有些无奈:“我不过生了场风寒。”
“风寒?”襄君听到这个词,好像一下子崩溃了,“是啊,不过是场风寒,上回也是风寒,连汤阳都差点没能救回来。”
一想起汤阳的话,他连理智都摇摇欲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抛下我和雪锦,追着邵奕而去了?你就这么、这么认定了他?”
“怎么又提邵奕?我怎么就认定他了?”戚言被问得实在一头雾水,可见他哭得厉害,又心疼不已。
她抚着闵煜的头发,将他揽进怀里哄:“成天瞎说什么话?我那么嫌恶邵奕,好不容易才不用看见他,怎么会追他而去?”
“你骗我。”襄君埋首在她肩头,眼泪浸湿她的衣衫,哑着嗓子,“你分明只在意他。”
戚言在他背后安抚他的手一顿。
闵煜察觉到了,他心中霎时冰凉一片,凄苦地笑道:“果然……如此。”
他闭上眼睛,极力想要宽慰自己:“能与你成婚,已是莫大侥幸,我本不该苛求更多的,可是阿言……你陪了他这么多年,就不能多分给我两年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说到最后,他已泣不成声。
戚言骤然回过神来,抱紧了他:“别乱说,怎么胡言乱语的,什么分不分,我好好的,不是说要一起白头到老吗?”
“白头到老……这种傻话,现在反倒是你拿来哄我了。”闵煜阖着眼,唇边笑意苦涩。
戚言回想起当初闵煜问她时,自己回的那句“又说什么傻话”,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
她也未想到还能有这种歪曲法。
任谁听到自己的爱人忽然平白无故地问上一句“能不能白头到老”,会觉得不是一句傻话啊!
她叹气:“是我那时说了错话,你我夫妻一场,白头到老不是理当如是的吗?你忽然这么一问,反倒教我反应不及了。”
闵煜却好似已经认命了,他红着眼睛,从戚言怀中起来,又要照顾她躺下,勉力笑着,柔声说:“是,是我犯傻了,稀里糊涂又闹你一场,你还在病中,听我这么多话,又该头疼了吧?现下难受吗?”
戚言被他按在枕头上,愈发莫名:“只是小病,我已歇够了,不必再睡了。”
襄君忽然弓起脊背,埋首下去,再也承受不住似的,整个人微微发颤。
戚言被他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抱他:“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好一会儿,闵煜才勉强收敛几分情绪,嗓音仍颤抖着:“阿言,不必哄我了,连汤阳都说,你心结之深……待邵奕死后,恐怕谁也留不住你了。”
满室沉寂。
许久,戚言问:“汤阳这样和你说?”
她面色一沉,随后一掀被褥,起身下了床榻,只穿一袭寝衣,赤着脚就向外间行去。
“阿言?”闵煜仍抓着她的手,不敢用力拉,被她带着离开两步,仓皇问道,“你要去哪里?”
戚言回头看他,面带几分怒色:“我去写封急信骂他。”
在国君面前,说的都是些什么瞎话?骂他都是轻的,但凡还在襄国,非得揪出来打一顿不可!
可她目光落在闵煜身上,看他那副惶恐难安,又伤心至极的模样,神色又和缓下来。
先将汤阳的事放在一边,她上前抱住闵煜,安抚地轻拍他的背,宽慰他道:“别听他的,这回真的只是受了寒,我这么厌恶邵奕,好不容易让他死了,怎么可能再追他而去?他算什么,也能和你比?”
襄君浑身紧绷,没有半分放松,还是不信的。
那时她沉疴深重,连药也喝不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憔悴下去,可汤阳只是提了一句邵奕,她便眼见着好了起来。
他怎么比?他怎配比?
闵煜心中一片酸涩痛楚。
可他记着她还赤脚,身上寝衣又薄,殿中虽燃着碳火,可毕竟天气寒凉,怕极了她病情更重,还是劝她先回寝被中。
戚言已知晓了他的症结,无有不依,与他坐回了床榻。
她抚着闵煜的面颊,和声细语:“是我不好,早知你那么在意那些旧事,是该早些告诉你。”
“不算多么繁杂的往事,是我心里无法接受……年少之时,我自忖智识过人,能够算尽天下,却被这样简单的计谋戏耍至此,实在可笑至极。”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究竟希望那批命真是命中注定,还是希望那只是政客信手而为的算计。
“汲汲营营十多年,最后竟然都是一场空。”
“若说了无生趣,的确是有些的,本来杀完邵奕,我便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可做了……兴许会跟着汤阳去云游或是隐居吧。”
“好在还碰上了你,你是我的明君,是我的丈夫,你在这里,我哪儿都舍不得去,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抛下你?”
“你我几经磨难,你连这点都不信我吗?”
戚言柔声哄着他,倾身靠近,似要吻他,却在咫尺之间又停顿下来。
闵煜原本亮起的眸光就立时灰暗下来,他难堪地别过头,哑着嗓子道:“……不必勉强。”
“我是怕过了病气给你。”戚言无奈解释。
“我还怕这点病气吗?”
戚言怕他又要哭,忙上前吻了吻他。
见他神色微霁,方才继续道:“你怎么能说我认定了邵奕?我不过是曾经与他合谋,的确有过几分默契,这没什么可辩驳的,可他与你又不同。”
“哪怕我与他之间没有那些深仇大恨,我也不会同他成婚,做他王后的。”
闵煜怔住了,尽管没有说出口,可他每一分神色都在问为什么。
戚言:“我不喜欢他,我厌恶极了他。”
闵煜瞳孔微缩,仿佛听到了天大的谬论。
戚言失笑:“国君以为,我是为什么要与你成亲?”
襄君神色怔然。
她笑道:“也是我的过错,似乎从未亲口与你说过,我此生只爱慕过你一人。”
戚言的手指扫过他泛红的眼尾:“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在靖襄赤水一战要放过你?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
闵煜只觉得头脑晕乎乎的,仿佛身坠梦境一般:“那个时候……我们只见了第一面。”
是他此生最为狼狈的时候,是败军之将,丧国末路,满身的尘土与血污。
而那时的她却高坐马上,纤尘未染,从容自若。
怎么会……喜欢他?
“两军对阵,既然是对手,岂能一无所知?世子文韬武略,万众归心,我那时就和邵奕说过,倘若等到世子继位,不需三年五载,襄国必定强盛。”
“可惜他不愿相信。”既然说起了邵奕,她便顺着往下讲,“我与邵奕相识相伴十数载,的确有过一段默契合拍,有时候我们两人形影不离,心有灵犀,就好像同一个人。”
“可我不喜欢那副面貌,那样残忍、冷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在少时,曾以为那是强大,其实那不过是心狠。”
“过去我自嘲与他是狼狈为奸,我以为自己这样选,是我真心喜爱玩弄权术,好似天下尽在指掌之间。”
“后来我才明白,这不过是我自以为别无选择。”
“杀了他,便如脱胎换骨。”
她抬起头,望向闵煜,笑着说道:“你怎么能说我认定了他呢?我分明是认定你啊,若是没有你,我才是了无生趣。”
我分明是认定你啊。
一句话,让襄君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千言万语都在她含笑的眼眸下化为激荡情意。
他低下头,亲吻上去。
戚言仰着头,予取予求地回应他。
深夜静谧,烛光摇晃。
直至床头一盏烛芯发出一声爆鸣,才将沉溺其中的襄君惊醒。
他眸色深浓,匆忙地站起,转身就要离去。
“要去做什么?”戚言拉住他的衣袖。
他嗓音微哑,并不敢轻易回头:“……我去沐浴。”
“沐浴?现在?”戚言扯着他的袖袍,笑道。
襄君委婉道:“你还是带病之身。”
“无碍。”戚言将他拉进床榻,“不必忧心,累不到我的。”
闵煜有些不服气,想要为自己争辩两句,还来不及开口,就这么向后跌入柔软寝被间。
戚言轻吻着他,素手顺着衣襟的纹路,向下探入他的衣摆。
襄君的手是极漂亮的,骨肉匀停,指节分明,又带着几处薄茧。
偶尔失控时,紧紧攥住床单,手背浮起的筋络,也是恰到好处地昭示着习武之人的身份。
两个人的亲密,却好似只有他一人沉沦,戚言好整以暇地观望,也在他眉眼与唇畔间落下几个不痛不痒的轻吻。
更多时候,是不紧不慢地在他耳边问着,好似虚心求教,又似乎只是关切,偶尔含着笑意,抱怨几句“的确有些累人”。
可怜闵煜翩翩君子,耻得薄唇紧抿,硬是一言不发,实在逼得紧了,才会求饶一般哑着嗓子低声唤她“阿言”。
戚言便会凑上前去亲吻他。
“闵煜,”最后一刻,她在他耳边轻叹,“我待你一片真情。”
回应她的,是一声倏然沉重的喘||息,与紧随而来的亲吻。
当一切终于平复,神智也逐渐回笼,襄君用沾湿的锦帕替她拭净手,又去沐浴更衣后,方才回到寝殿。
此时戚言已有些昏沉,闵煜躺进寝被,将她揽入怀中,心中一片适足。
他低头吻了吻她头顶的发旋,引来戚言迷迷糊糊间的叮嘱:“早些睡吧,明日还需朝会。”
他垂眸望着她,眼中满是柔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