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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念念不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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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恒生生抑制住那股冲动,不单是因为此地人来人往,会造成误伤,更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是附在一个摊贩身上。
一个无权无势的摊贩无故殴打云上五骁之一的工匠,不管他占没占理,吃亏的都是这个摊贩,即使工匠本身并不介意。
丹恒将手边打包好的东西递给工匠,应星点点头,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他显然注意到了刚才老板明显的愣怔,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这才摆出安抚的姿态。
“谢谢。”白发的工匠轻声道谢。
丹恒抿着唇,垂下眼眉,下意识拿了一块抹布假装自己现在很忙,嘴上还是回应道:“应该的。”
他从未见过这张脸露出这种笑容,柔软的,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
和那个人的张狂疯癫不同,这是不同的两个人,丹恒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以后对他友善一点,尽量控制自己的本能。
但仅限于他还是应星的时候。
丹恒脸上也勾起不甚明显的笑意,学着周围摊贩的样子:“客官,慢走。”
应星提着东西离开了,又有一位客人上前,丹恒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几乎算得上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糟糕,他可不会做琼实鸟串。
视线扫到菜单上的鸣藕糕、貘貘卷……
这些也不会。
“一杯热浮羊奶。”
丹恒松了口气,热浮羊奶是现成的,放在一个大罐子中,里面有装置维持恒定的温度。丹恒接好浮羊奶并密封,递给眼前的年轻人。
“奇怪,怎么感觉老板没有以前熟练?”年轻人嘀咕一声走远。
这句话令丹恒的身体一僵,他蓦然想起,自己现在呆在这个老板的体内,甚至身体都是由他来掌管,那么这个老板去了哪里?如果自己做不好今天的工作,是不是会对老板造成影响?
不想给他人添麻烦。
这个念头占据上风,丹恒开始熟悉这个摊子上的所有东西,另外观察其他摊贩的做法保证自己能应付今天的工作。
丹恒接下来的一整天全耗在了这个摊子上。
直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来,其他摊贩推车离开,周围人影疏落。
他不知道这个老板的家在哪里,只能选择用最笨的方法——守着这个摊子直到自己离开,老板的灵魂回来。
凌晨三点到来。
把车推到一棵银杏树下,丹恒坐直身子,后背倚着树干,保证自己离开的时候,这具身体不会软塌在地。
等了半响,身体和精神都毫无异状。
意料之中的意识抽离并没有发生,是时间推迟了还是今天附身到了活物身上所以难以转移意识?
丹恒安安静静坐着,摊子上的东西已经买完了,如果明天换不回来,老板的生意会受到影响。
而且,一个空的摊子摆在这里,终究令人起疑。
丹恒正在思索着这一切应该怎么解决,脑袋突然昏沉起来,天旋地转间,他看到玉兆上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半。
比之前晚了一个半小时。
不过,太好了。
丹恒再次轻叹,太好了,附在他人身上的愧疚感轻了很多,之前他总有一种在偷窃别人的人生的感觉。
即使仅有一天,他也不愿意。相信其他人也不想被一个陌生人占去了身体。这是属于他们的人生,应该由他们自己亲手书写。
丹恒回到了那片白茫茫的空间,空间中的黑色还在向外蔓延,在黑色的最中心,他看到了一个闪着青光的亮点,这个亮点实在太小了,根本看不出它的形状。
亮点闪烁着,宛如跳动的心脏,也像天上忽明忽暗的星辰。
它闪烁的频率和自己的呼吸一致!
丹恒心中升起一个奇异的猜测,也许等黑色占据这个空间,等这枚亮点长大,他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终于不算是两眼一睁就是一头雾水,丹恒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点开心的情绪。
丹恒再次睁眼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熟悉的房间和一个熟悉的人。
留白颇多的水墨泛舟图还挂在墙上,和之前不一样的视角,上次是侧着看,而这次,这幅画正对着自己。
丹恒从画布上看到了一些若隐若现的银色纹路,估计上次是因为光线的问题没有看到。
丹恒转了一下头,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盔甲,他顿时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丹枫的近侍。
丹枫伏在案几前,一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拿着笔正漫不经心地批改龙师递上来的文件。
即使他表现得再漫不经心,眉眼中的疲惫还是显露了出来。
视线轻轻扫过窗外的夜色,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雕刻华丽花纹的时钟,即使仙舟的科技甩了银河中大部分星球十几条街,但他们在某些方面又保留着千年之前的传统。
这个时钟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按照仙舟的另一个传统,也许这个时钟还能变换形态成为武器发生爆炸。
时针与分针秒针相叠,三者同时指向“5”这一时刻。
耳边依旧是丹枫“哗啦啦”翻看文件的声音,忙碌了一天,丹恒精神不济,脑袋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下垂。
“锵。”
是头盔和胸甲碰撞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过于清脆,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宛如银针落地,丹恒的瞌睡虫被这声音送走了。
被这声音打扰到的不仅仅是丹恒,丹枫放下笔,抬眼看过来,清凌凌的眼眸比天花板上的灯光还要亮堂,甚至于让丹恒想到了太阳。
金色的太阳是温暖的,青色的眼睛也是温暖。
“不是说了,我这不需要值守,回去休息吧。”说了三遍了还是不听,他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下属。
丹枫的声音称不上温柔,听起来是那种很冷硬的像是冰棒一样的感觉,但细细品味却能发现这根冰棒下面是甜味的流心,带着清冽的味道。
丹恒避开他的视线,正准备回话,嘴却像不受控制般张合熟练吐出字音。
“比起我,大人您才是最辛苦的那个,而且,我是大人的近侍,理应时刻守护在大人身边。”
丹恒沉下心探查,却失望发现找不到那个人的灵魂。
这句话是这个人身体的条件反射,也是他心中最真实的语言。
丹枫,丹枫。
丹恒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
从出生起,他每时每刻都活着这个名字的阴影之下,从幽囚狱的教化刑罚到血裔同族的追杀,再是其友人的纠缠不休。
丹恒想,自己应该是要恨他的,可是扪心自问,你,真的恨他吗?我,真的恨他吗?
他自然明白十王司和龙师对自己耳提面命的“丹枫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这句话和背后的一连串形容是添加过修饰的,他当时还在想能让景元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现在便窥到了冰山一角。
丹恒想,丹枫他或许真的值得景元为之念念不忘。
暖黄色的灯光柔和了丹枫过于凌厉的眉眼,他轻声开口:“那儿有张椅子,先凑合着。”下次在这里添置一些必要家具。
丹恒默然不言,让这具身体依照本能行动,然而这次却没有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了。
他只得自己斟酌语言:“多谢丹枫大人。”
丹枫提笔的手一顿,几乎称得上锐利的视线射过来,狠狠钉在丹恒身上,身体也微微前倾,攻击的最佳姿势已经摆出,却在扫到丹恒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样子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这句话不是近侍的说话习惯,他的语调也不是这种平淡、毫无尊敬的。
但是,丹枫歪头看向椅子上的人,那种熟悉的感觉,他睨了丹恒一眼,心道:“暂且原谅你了。”
丹枫白天的时候不是没去看过那艘星槎,可是他到的时候,那艘星槎上已经没有了他熟悉的感觉,正待去找。恰逢这时,龙师又追到了这边,高呼着什么“丹枫大人,工作未完成,怎能玩物丧志。”之类的话。
最终,在烦不胜烦之下,只能回持明族地。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反倒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他是每天附身在不同的物体身上。第一次是杯子,第二次是应星的金人,第三次是白珩的星槎,这一次是自己的近侍丹阳。
下一次是景元或者镜流的随身物品?
不过,丹枫皱起眉头,他附在丹阳身上,不知道会不会对丹阳造成影响。
最好没有。
丹恒是被景元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
白发的少年趴在丹枫的案几前,身体的前半部分几乎全都趴在那张摆满文件的桌子上,脚后跟翘起。
“丹枫哥,将军说我们的军队在一颗小星球上遭遇了步离人的部队,陷入了苦战,他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去前线。”
丹枫打了个呵欠,他刚刚眯了一会儿,精神稍足了些,被景元的话挑起了兴趣,还缠绕在神经中的瞌睡虫瞬间被摁死了。
“去。”他的存在能保证伤亡的减少。
先不说丹枫的战斗力,就凭他的治疗能力,他在战场上便是不可或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