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先锋》苍山赋雪

1、诺亚

　　姜枝收拾好东西，脱下身上的工作套装，换上常服时随意瞥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快八点了。

　　最近一段时间带宠物来诊所的人突然增多，明明是秋末，却比疾病高发的春季有着更多的人流量。而那些被送来的宠物，大多也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只是偶尔会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狂躁和焦虑，但总归没发生什么伤人的案例。

　　和姜枝一同兼职的小林在机构检测确定那些猫狗没得狂犬，身上也无伤痛后就叹了口气，对她不满地撇嘴：
　　“现在的宠物啊，真是比人都金贵。随便发发脾气主人就急得上医院，挥挥手几百上千就撒出去了。哪像我，天天挣钱往家里补贴，敢表现出不爽就是拖鞋衣架伺候！”

　　姜枝对此不置可否。不过越来越晚的下班时间和毫无增长迹象的工资确实让她不太满意，隔日就找店长委婉而隐晦地提出希望增加薪水的要求。

　　店长是个人高腿长的帅大叔，闻言很爽快就同意了，不仅按小时给店里每个人都发了加班费，还出钱办了场聚会，在聚会上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把几个员工感动得无以复加。
　　望着老板昂贵闪亮的名牌手表和高级定制衣物，再看看手里工资条上的数字，姜枝默默地把辞职计划往后顺延了两个月。

　　这会儿回去有点迟了，今晚估计还得晚睡。

　　姜枝心不在焉地摘下口罩，刚要扔进垃圾桶里，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隐约听到惊呼和犬吠声，她犹豫几秒又重新戴上口罩，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林面色发白地站在方桌旁边，浑身紧绷，手里攥着针管，一派惊魂未定的模样，旁边几个男员工试探着向这边靠近。
　　穿背带裤的女生手忙脚乱地安抚控制着怀里吠叫的金毛犬，一边连声向她道歉。那条狗渐渐平静不再挣扎，却依旧龇着牙警惕未消的模样。

　　姜枝戴好手套走过去的时候，那女生还在满脸尴尬地道歉，解释道：“桃子平时不这样的……刚才来的路上差点被车碾到，可能有点应激了……”
　　小林心想这哪是有点应激，要不是我刚才反应快差点被咬下一块肉来！
　　好在她躲避及时还带着手套，惨剧并未酿成，而且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来看病的宠物一个比一个暴躁，也就没说什么。只是拿着针管纠结半天也没上前，一派心有余悸的模样。

　　女生有些为难地皱眉，显然刚才狗狗那副狂躁的模样也把她吓到了，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强制让人家上。
　　她咬牙刚准备说“算了”，就见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口罩的长发女生自然无比地跨过台阶走到刚才给狗狗打针的林护士面前，偏头看了眼针管上的标签，轻声问了句什么。
　　她隐隐听到些许字眼。
　　“……六联？”
　　“对……小心……算了……”

　　长发风衣女生从一旁第三个抽屉里拿出一管新的完好注射试剂，熟练地推出一点药水，三两步迈到方桌前。
　　原本安静下来的金毛顿时又焦躁起来，不顾主人的安抚，压低身躯，喉咙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双眸威慑般瞪着面前的人。

　　姜枝一把薅过它脖子上的狗链，在它要暴起挣扎时轻巧地使劲把它翻了个面儿，手肘顶住狗下颚，在脖子附近摸索到湿漉漉的消毒过的皮肤。
　　女生胆战心惊地目睹她连贯流畅的动作，看着她一只手轻松地镇压了不断挣扎的四肢，随后持针的手抬起，将疫苗注射进去，抽出针。

　　一系列动作如云流水。

　　“谢谢……”女生松口气之余忍不住抬头，对上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眼，整个人一怔，某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迟疑两秒，试探道：“姜……学姐？”

　　姜枝刚把用过的针管和手套扔进垃圾箱里，挤出消毒液抹在手上，闻言顿了顿。“你认识我？”
　　听到这极具辨识性的嗓音的一瞬间，女生眼睛“唰”的亮了！

　　“学姐！真的是你呀。”她欣喜地露出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今年的新生，我叫陶桃。我们在迎新晚会见过的。”好像不太对……连忙补充，“是我单方面见过你，当时那个魔术节目主持人不是邀请你上台嘛。”

　　迎新晚会上台的少说也有几十个，她当然不是人人都认识，只是这位姜学姐的长相哪怕在全校也排得上名，更别说她们学院的老师不止一次夸赞“你们外语学院姜枝学姐年年综测第一，拿奖拿到手软”。
　　这种情况下，她想不对姜枝印象深刻都不行。

　　姜枝没再多问，点了点头，叮嘱一句早点回校就拿过背包，和几个员工打了个招呼推开门离开了。

　　陶桃一动不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半是羡慕半是好奇，等到自家蠢狗开始哼哧哼哧拱她腿才反应过来，忙蹲下身把绳子给它套上。
　　套好后站起身，她才发现那个最先给狗打针又差点被狗咬到的林护士就站在她面前，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你和姜枝一个学校的？她果然还在上学！你们哪个学校的？她今年大几了？”

　　陶桃下意识后退一步，很快站定，犹疑不决：“学姐没有和你们说过吗？”她不清楚姜枝愿不愿意透露这些，便想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就是……附近的学校嘛！我还有事先走了！”拉起金毛拔腿就往外狂奔。

　　“又没人追你，跑那么快逃命啊……”小林瘪了瘪嘴，“这可是大学城哎，周围那么多所我哪知道是哪一个。”转头看到几个目光闪烁若有所思的男同事，哼笑一声，准备去收拾东西下班了。

　　*

　　表面乖巧老实的陶桃同学撒了个小慌。
　　她们的大学并不在处于市中央的大学城，而是在距离几十公里外相对而言人流量更稀少的景江区。

　　姜枝按以往的习惯乘坐地铁赶回学校。

　　熟悉的地铁提示音响起。
　　这时候人流并不是很多，她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戴上耳机开始闭目养神。

　　最开始那些奇怪的声音是若有若无的，等她仔细去听时毫无踪迹，仿佛是太过劳累产生的幻觉。但放任不管时它又从四面八方密密地钻进人的耳朵里，不胜其烦。

　　姜枝从浅眠中惊醒。
　　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希望借此缓解大脑的胀痛疲累，可惜效果不大。
　　她放下手，想起那道奇怪的音乐，那些晦涩难懂的音节，头更疼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将她的注意拉回——

　　“小姐你好，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姜枝抬头，不动声色地扫过面前这人。
　　黑衣黑裤，很平常的打扮。唯一有特点的就是那个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和同样色系的口罩。

　　男生见她没有直接拒绝，眼睛一亮，小心地凑上前去。伸手从包里拿出一张东西。
　　“这是我们的招新简介。”

　　姜枝接过那张制作精美的……和学校社团招新广告差不多的东西，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奇异庄严的图案和格外突出的几个大字。

　　命运指引众生。

　　男生还在她的耳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姜枝注意到他眼底那种属于某些狂热信徒的独特神采。

　　而她向来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

　　“祂无所不能，全知全能——”男生眼底痴迷之色更甚，“祂主宰着人类、不，全世界的命运和未来！”
　　似乎是提及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他庄严而恭敬地单手握拳停在胸口的位置，快速而流利地吐出一段话。

　　姜枝隐约辨认出那种发音有点像是印欧语系某个种族分支的语言，但不确定。
　　她将东西还了回去，并摇头表示自己没兴趣。
　　这时广播提示响起，恰巧到了她要下的那一站。

　　她起身要走。那个男生还有些不甘心似的跟着追了两步。
　　她在即将要走出地铁门时停下，刚准备回头警告几句，一道突兀的嗤笑声在安静的空间响起。

　　男生猛地回头去看。

　　姜枝已经踏出了地铁，过了两秒也没忍住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身材高挑的陌生女孩坐在姜枝坐过的那张座椅上的另一头，酷炫的黑色夹克半敞，露出大片小麦色肌肤，松松垮垮的墨绿色领带被随意打结绑在心口前，一条长腿随意又不羁地搭在另一条上面。
　　她迎着姜枝看过来的目光，冲她挑了下眉。
　　右边眉毛上那道不深但足够显眼的疤痕瞬间动起来，却奇特地给她增添了一抹野性和不羁的色彩。

　　地铁门轰隆一声关闭。

　　姜枝似乎看到她嘴唇张张合合说了什么，随后那个男生被惹怒似的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
　　她猜测那个女生应该说了有关男生推崇信仰的所谓“命运之神”的言论。

　　下一秒，地铁驶离。

　　回到寝室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姜枝不是外向的性格，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兼职，也甚少参加各类聚会和活动。久而久之在其余同学的眼里就是“高冷神秘”“不爱搭理人”“不怎么好相处”的形象。
　　不过神秘孤僻也有好处，那就是这些天她非同寻常的表现——精神变差、注意力下降、平地走路屡次摔倒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发觉。
　　走进寝室，反手锁门开灯。尽管按照惯例自己那位室友今晚多半又不在，姜枝还是先把包放回自己的房间，然后路过沙发和电视机敲了敲对面的门。

　　“明珠，我有事找你。”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回应。
　　姜枝点头，果然不在。

　　她顺手扎起头发，坐在沙发上，在心里冷静地喊了声“诺亚”。

　　【女士，竭诚为您服务。】
　　冰冷生硬的机械声在脑海中响起。

　　这超脱自然科技的诡异一幕若是被人知晓，只怕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但姜枝显然已经习惯这个生命体的存在。

　　“我需要缩短训练时间。”她言简意赅，提出要求。

　　诺亚：【抱歉，要求已被驳回。】

　　姜枝不满地蹙眉。

　　诺亚继续：【鉴于您在过去一周表现良好，系统已为您申请特殊新手大礼包，请注意查收。】

　　姜枝不知道该吐槽这个迟来了近一个月的“新手”礼包还是该吐槽这个每次都堪堪踩在自己底线蹦跶的超自然生命体。
　　如果是一个月前，她必定要先讨价还价，然后试探拉扯一番找出系统的底线，但是现在，她只是默默地调出面板，打开所谓的新手礼包。

　　“时间流速一比二……”换算下来就是每天三小时以内，嗯，勉强能忍受。

　　诺亚的出现是在四周之前。
　　那时候青城正经历一场罕见的高温侵袭。明明在往年，到了夏末初秋天气已逐渐转凉，但今年尤其古怪，四十五度以上高温成了常态。
　　在校大学生基本全靠空调续命。如非必要，姜枝也不想在这个天气出门被暴晒。但她约好了家教时间，并且辅导的对象是个只要能偷懒绝不认真学习的小混蛋，因此网课计划告吹。
　　熊孩子相当欠揍，但他父母相当大方，高额的报酬也相当诱人。
　　姜枝屈服了，然后她就在人家的小区内被晒晕、送医院，再次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绑定了这么个玩意儿。

　　这个叫“诺亚”的生命体又或是某种高级智能自称是“052号求生系统”，在单方面绑定她后就迅速发布了一系列任务。

　　饶是姜枝从小性格冷静，遇事不慌不忙还能迅速分析并找出解决办法，遇到这种情况也难免蒙圈，但震惊过后就开始思索对策。

　　求生系统？

　　意思是她有可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遇到危险？而且似乎是危及生命的程度。

　　她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会儿，也只得到了系统的名字“诺亚”。
　　没得到自己生命安全保障的有效信息前，她当然不愿意信任这个所谓的“求生系统”，哪怕触发了“一级惩罚”也没松口。
　　但让她心中一沉的是，在返回寝室晚上休息时，系统直接强硬地将她拉入训练。

　　刚枕着枕头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结果一睁眼就看到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扑过来的血骷髅的姜枝：“……”

　　“！！！”

　　她整个人雕像般僵在原地，大脑疯狂运作，直到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即将刺进她的眼球才堪堪控制着自己的躯体，用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速度侧头，扭腰，往旁边一扑！
　　“刺啦”一声。

　　她茫然低头，一截锈迹斑斑的刀锋从自己胸口穿出。
　　还没等她反应，下一瞬就猛然惊醒，剧烈喘息着从床上坐起，身体还在不自觉地颤抖。

　　那种剧烈的痛楚和濒死的恐惧如影随形，几乎让她分不清现在和刚才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真实。

　　诺亚仍然是那种机械音：【任务体验结束，请调整痛觉感知等级。】
　　【三分钟后即将进入本次训练。”】
　　【训练时长三小时，训练后随即抽取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脱离空间并获得一定奖励。注：系统空间与外界时间流速一致，宿主意识被拉入空间后，身体呈睡眠状态。】
　　【任务可重启，次数不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