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86、真心所爱

　　临行前，慕容枫独自一人去了月下仙人那儿要了一根测试真心的红绳，但她没有急着验证真心，而是将它带回了昆仑墟。
　　回到紫阳峰，梁芙宁跟迦若还没关心好她的伤势，紫胤真人便隔空传令，让她去一趟剑阁。
　　她并不知道师父召她何事，内心难免有些忐忑，一路上也跟小蝴蝶在商讨着，“他若问起我跟帝君的事，我要怎么回答？不能再瞒着他了吧！”
　　小蝴蝶道，“我想他不会问，他都不怎么关心你的感情走向，应当只是想要关怀一下你的伤势。”
　　慕容枫绞眉咬了下唇，没有多说。
　　果不其然到了剑阁，紫胤真人第一时间询问的就是她的伤势，慕容枫淡淡回道，“是白帝用他的护心鳞救下了我，徒儿已然无碍了。”
　　即便提到了白帝，也提到了护心鳞，紫胤真人仍旧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反应，“既然顺遂归来，此后便好好修行，提升自我，以后若是再面向强敌，也能少挨些打，少受些苦。”
　　慕容枫不语。
　　小蝴蝶还在她肩膀处飞来飞去，都不给她一个在内心吐槽的机会。
　　见她闷着头一声不吭，紫胤真人道，“怎么，不服？”
　　慕容枫有点儿委屈，但并未顶撞，低眉顺目的回道，“没有，谨遵师父教诲，日后枫儿必晨昏定省，好好修炼。”
　　原本她跟迦若二人，紫胤真人总觉得慕容枫乖巧懂事，而迦若却是胡作非为，不听劝告之人，结果下了一趟山，昆仑墟遭逢一场变故之后，他才发现不懂事的那个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跟义务，步入正轨，不再偏移。而原本心如止水的慕容枫却染上了太多尘世之埃，想要扫尽是不可能了，唯有让她提升修为才能更好的面对人情世故。
　　可慕容枫并不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他讽刺了下，因为她太弱了所以才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才承了他人的情。
　　慕容枫良久才抬眸看他一眼，紫胤真人瞥见她手上的扳指忽然想到一件要事，“这戒指……”
　　慕容枫取下扳指，紫胤真人接过道，“那日你我二人在戒指的回忆里看到那个带你逃离神女族的女子，便是这只蝴蝶是不是？”
　　慕容枫微微颔首，小蝴蝶停在慕容枫的肩膀上，向着紫胤真人回复，“是呀，师父，就是我！”
　　他就说这蝴蝶的声音怎么如此耳熟，原来她本人早就在三百年前就见过了，不过紫胤真人也不期待一只蝴蝶能记起什么，毕竟那是一段太久之前的往事了。
　　“只可惜风弦月临死也没兑现承诺，这样你就要永远寄生于她人之躯了。”
　　小蝴蝶道，“没关系！我跟枫儿早就心意相通了，以前我俩还经常互换身体放她出去玩呢！我对她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再呆多久都没关系的！”
　　慕容枫正在纠结小蝴蝶这话说得有点儿暧昧，却想对面的师父停顿了下，“……怎么了师父？”
　　紫胤真人道，“无事，你回房吧。”
　　慕容枫起身离去，小蝴蝶正要跟着一起，却想剑阁的门上了结界，将她阻隔在内，她便又飞回紫胤真人的身侧，“师父师父，快放我出去呀！”
　　紫胤真人道，“我留你下来，是有话想要问你。”
　　小蝴蝶好奇道，“是什么不能告诉枫儿的话吗？”
　　紫胤真人道，“你说你以前经常跟风满月灵魂互换，也就是说，当时的女娲后人是顶着你的躯体去凡间玩赏的对吗？”
　　小蝴蝶停在半空中，理所当然的回了句，“是呀！”
　　紫胤真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结束了话题，“……没事了，方才的话，你不必跟枫儿提起。”
　　他信手挥了一下，那剑阁之门的结界便解散了，“去找枫儿吧。”
　　回想往事种种，他依稀记得当时替他解开灭门疑团的是一个有着识人心魂能力的少女，那个人不可能是普通人，她就是当年与好友灵魂互换之后下山的女娲后人风满月。
　　紫胤真人也万万没想到，原来他早在三百年前就跟慕容枫相遇过了，这也难怪慕容枫会对之前在皇宫里变成年轻模样的他万分好奇，那些诡异的行为举止也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原来十多年前能将她从雪天的山洞中顺利带回，不是因为凑巧，而是她已经认出了自己，所以才选择追随自己的。
　　神秘的女娲后人，选择成为他的徒弟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小蝴蝶不知当说不当说，犹豫了一个下午，还是在黄昏慕容枫沐浴之际跟她说了，“你师父好像知道当年跟他山下相遇的人是你不是我了。”
　　慕容枫并未有太多震惊，“……那天他跟我一同去看风弦月的回忆之际，应该就认出了你。”
　　小蝴蝶急切道，“你不怕他怀疑你什么吗？”
　　慕容枫并无所惧，“他肯花心思在我身上，也正是我所求。”
　　小蝴蝶停在她头上无语道，“你吃错药了？”
　　慕容枫幽幽叹了口气，“先让我好好歇一下，回房再说。”
　　“你听了一下午的八卦，能不累吗？你那两个师妹都说得口干舌燥了，可见她俩是有多么努力的想要跟你分享了，殊不知你对别人的事情概不关心。”
　　慕容枫道，“也不是一点儿也不关心，只是想听点儿新鲜的人新鲜的事，如她们一般添点儿新的乐趣罢了。”
　　“可昆仑墟目前也只有这些八卦了，也不怪她们会反复说道，要再出点新鲜的事，可能又要让你们的掌门头疼了。”
　　慕容枫忍俊不禁。
　　“不过我倒有点新鲜事，你听不听？我刚刚出去觅食的时候听到的。”
　　慕容枫趴着岩石，闭目养神，洗耳恭听。
　　“听闻蜀山仙门明年年初就要立任新的掌门了，就是梁策。”
　　慕容枫有气无力道，“下一个。”
　　“崆峒仙门也整顿完毕了，正在门内用剑试遴选新的掌门人，最有可能竞选成功的是一名女弟子，不出意料的话，八大仙门之中又会多一个女掌门了哦！”
　　“下一个。”
　　“听闻九华仙门今年也招收了很多女弟子，其中有一个居然是上天庭的仙官亲自推荐送往他们仙门的。据描述那女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很有可能会撼动你仙门第一美的位置哦！”
　　慕容枫仍旧无动于衷，“下一个。”
　　“有人在温泉里吗？没人的话我进来啦！”
　　慕容枫睁眼看去，捧着换洗衣物走过来的果然是梁芙宁，小蝴蝶随即钻入慕容枫的身躯，慕容枫则是慵懒的答道，“我在，你进来吧。”
　　梁芙宁一听是她的声音便窸窸窣窣脱完了衣服就游了过去，“枫姐姐！”
　　小蝴蝶道，「你不逃啦？不怕她的大悲咒啦！」
　　慕容枫睁开眼靠着岩石看向她道，“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沐浴？”
　　梁芙宁随意的擦拭着身体，回道，“这不下午唠叨了太多时间了，误了课业，就只好晚上补齐了，才弄到现在。”
　　“意宗的课业繁重吗？”
　　梁芙宁摇摇头，“一点也不，劳逸结合，非常适合我！”
　　慕容枫掩唇笑道，“看来你找到了自己的天职，便是一边学习药理一边跟同门聊天。”
　　梁芙宁羞道，“枫姐姐你嘲笑我！我不像你一般清心寡欲，可以一个人静坐好久，自从我去了意宗，可真是一刻也闲不住。”
　　“我没有清心寡欲，就是不怎么健谈而已。”
　　梁芙宁细细打量起她的身材来，念念有词道，“……确实一点儿也不寡。”
　　慕容枫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开玩笑道，“你再这般油腔滑调，我可要告诉师父你骚扰我了。”
　　梁芙宁摸着她的手覆到自己的脸上，“我才不怕呢！”
　　慕容枫无可奈何捏了下她的脸颊，“怎么感觉你跟迦若越来越像了……”
　　梁芙宁拍掉她的手道，“别胡说，我明明比他好多了，他比我还八卦！每天我一下课就来问我今天在意宗得了哪些有趣的消息。”
　　「对了，我今日还听到一些风声说宁宁跟迦若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
　　慕容枫正视了下梁芙宁，可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们本人还处在爱而不自知的状态。
　　慕容枫道，“迦若他经常缠着你吗？要是你感觉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替你教训教训他。”
　　梁芙宁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他跟我同为气宗弟子，关系亲密一点也没事吧？”
　　她带着疑问的语气看向慕容枫，可慕容枫回答她的只有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那没什么事，我先上去回房了，你慢慢洗。”
　　梁芙宁追随了她两眼还不明白她那宠溺的笑意代表着什么意思，“……你还没告诉我你在上天庭发生的事呢！”
　　慕容枫披上衣服撩了下长发回头道，“下回再说，天色已晚，你也早些洗好入睡吧。”
　　梁芙宁只得放弃，等下一个机会再找她问清楚。

　　夜深了，穿过桃林之际，慕容枫看到剑阁内还亮着灯火，不过迟疑一步，转身还是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回到房里，慕容枫仅点燃了一支蜡烛，穿窗而入的夜风将这点烛火吹得左右摇摆。小蝴蝶飞出她的身体，停靠在梳妆镜前看她拆发，好奇道，“怎么不多点几盏灯，这样看得清镜子里的你吗？”
　　慕容枫道，“都看了三百多年了，再熟悉不过。”
　　说着她拉开了抽屉，那抽屉里不过三五样珠钗首饰，都是简简单单的款式，慕容枫略过这些，拾起从上天庭带回来的那根红绳，原本沉寂的一颗心慢慢跳动起来。
　　小蝴蝶激动道，“你要测验自己的真心了吗？……要不是我的名字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慕容枫握着绳子那端，剧烈跳动的心也让她不敢下滑去摁那颗金珠，“它真的能测出我真心所爱吗？”
　　“上天庭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假。”
　　慕容枫瞥了下手腕上的紫翡手镯，那原本汇聚在一滴的鲜血此刻正因为她极不稳定的心绪而挥散开来，像云雾一般在紫色的翡翠中蔓延着。
　　见慕容枫迟迟不行动，小蝴蝶道，“你在紧张吗？要是这么害怕的话，我们就别测了，像梁芙宁跟迦若一样爱而不自知也挺好的！”
　　可慕容枫道，“……我想知道的，仅仅、想要明白自己的心意而已……”
　　小蝴蝶又鼓励她道，“那就按下去，这里是紫阳峰，有你师父的结界覆盖着，无人能察觉你的心意。”
　　慕容枫悬而未决，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悸动不已。等看着镜中的烛火不再摇摆，这才下定决心，握紧了红绳上的那颗金珠。
　　那珠子突然发烫了起来，随后红绳便自燃起火光，小蝴蝶激动万分道，“你有心上人的！有的！”
　　慕容枫默默看着那燃起的火花慢慢形成几个最为熟悉的字——
　　慕容……
　　不等接下来的字显现，慕容枫即刻冷脸信手一挥，将火光扑灭，小蝴蝶不禁愣住，“慕容？……合着你爱的人真是你自己啊！”
　　慕容枫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任由小蝴蝶在她耳边唠叨，“早知上回在上天庭我都不需要替你测验真心，反正都是你的名字。”
　　慕容枫闭眼，淡淡道，“……那不是我的名字。”
　　飞上飞下的小蝴蝶突然停在半空，“……上回、是风满月……”
　　慕容枫咽一口气道，“我知道我自己的本名，即便我爱的人是我自己，那显现出来的也该是风满月。”
　　“那你的意思是，这是另一个慕容……”小蝴蝶的声音渐弱，突然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慕容枫不让剩下的那个名字显现出来了。
　　她也跟着慕容枫一齐沉默，直到慕容枫忽然释怀的叹了一声，“……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小蝴蝶依旧停在她的发间不曾动弹，静静倾听着。
　　“毕竟服下‘良辰’的那七个夜里，我每晚的梦境里……都是他。”
　　小蝴蝶怔在原地，连翅膀都不再扇动，就怕影响了她的情绪，“……”
　　“我就是不敢相信，才想要验证一下……”慕容枫闭眼做下决定道，“一切不过庸人自扰，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她站起身来，原本梳妆镜前的一把梳子也被她的长发带动下来，啪得一下摔成两半，慕容枫折腰拾起，忽然有些失力往后踉跄了两步，才扶稳了桌面，小蝴蝶紧张道，“你怎么了！”
　　她看着断裂的梳子，内心痛苦挣扎的情绪也让她睁出两滴泪来，“……”
　　小蝴蝶在她身边飞来飞去，焦急万分，“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慕容枫信手抹去脸颊上的泪珠，摇摇头，垂视着地面，“我没事……去睡吧。”
　　也许醒来一切就都忘了，就当做从未有过这样的真心也好。
　　这时小蝴蝶提醒她道，“窗户没关，别着凉了。”
　　慕容枫缓缓走去窗边，夜风习习，携带着一点点清幽的檀香飘散进来，她再放眼望去，四下已空无一人，而她手上的镯子也如同她的心境一般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