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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愿永安好 ...

  •   树叶沙沙,扪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月光疏疏,荒凉着无边古木下众人难言的心漠。
      蒙盖在众人心境上的灰尘已被拂去,心中的疑窦仿佛已经解开,只不过都没有说出口。
      像鹿角一样的枯树枝,对清行派有深深的怨恨的,只能是她了吧!
      “我不是清行派中人,我是——青城山蜀道派世殊道长门下亲传弟子。”高翊语气中带了一丝悲悯,尤其是在确定眼前这位女子是幻境中的那位女子之后。
      “不可能!”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一脸不可置信,情绪不定道,“你腰上所挂玉佩,乃是清行高位弟子所佩之物,我不可能记错。”
      贺风:“半月前清行派掌门闭关获得大成,出关礼上,世殊道长直接越过了大弟子,带高翊前去赴宴,而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便是清行蜀道两大仙门友交所赠之物。”
      一阵窒息的沉默。
      笑话,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还暴露出了自己残破不堪的过往,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狂笑起来。
      高翊:“所以,你设幻阵,如此大费周章,不光是为了抓一个清行弟子吧?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她有些迷茫地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复仇啊!我要杀光清行上上下下每一个人。”她挥袖一指那边的一排骷髅,“看见了吗?清行派的人,都是我杀的。”她像是被窥破心事的小猫般,努力亮出自己的爪子。
      “蒙茸!”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待听清,女子的眼眶一瞬间蓄满了泪水,定定地立在原地不动了。她背对着老人,微微抬起了头,努力让眼中讨厌的东西流回去,稳定语气道:“蒙茸是谁?这里没有这个人。”
      “她是……我半生光阴的眼中泪,未及出口的心中事。”老人双眶已红。
      如天之崖断崖下波涛汹涌的海水突然猛烈撞击了一下崖壁般,蒙茸骤然心弦剧烈颤动。
      她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这回却是连回答都没有了。
      “你们不要相信她刚才说的话,她只是……咳咳……”老人有点着急。
      贺风:“我们心里明白。”
      “那就好。蒙茸,其实你不用掩饰的。从你出现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虽然已有二十多年的各自苍茫,你戴着面纱,刻意改变了声音和剑式,但是,我就是知道,那是你。也许,走到如今的耄耋之年,只有你,才会为我亮剑和收剑。”说到后面,老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众人却听得一头雾水。
      蒙茸终于忍不住,毅然转身,迈步向那边奔跑而去,眼中的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滚落而下。
      凌岚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蒙茸,即使是在幻境中最危难的时候,也没有过。
      老人一时愣在了那里,手足无措,最终那只布满褶皱的干枯的手还是不住抖动地抬了起来,摘下了蒙茸脸上的黄纱,露出了她秀美的面容。蒙茸开口,以原来的声音:“久别重逢,可安好,景生!”
      经历过棺中第一重幻境的五人,这时齐齐冰封在了原地,感觉有些恍恍惚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景生的脚,”这时,凌岚突然发现了什么,急忙道,“虚化了。”
      蒙茸闻声惊愕望去,只见景生却是漂浮在空中,景生对她笑,回:“一切安好!”
      而他虚化的脚变成了点点燃烧的木屑,飞到了空中,形成了一副以棕黄画卷为载体的幻境,在阵眼灵力的作用下,众人被笼罩其中。
      点点木屑形成的幻境中,蒙茸睁开了眼睛,还是原先自己居住的那个洞穴,外面春光大好,一束阳光穿过洞口直直地射了进来,撒在了身旁的石头上。
      蒙茸这才发现,石旁躺着一个人,这人衣衫褴褛,脸上被血流和腐烂弄的污脏不堪,身上数几十道剑痕。可能是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尸体已经有太多处腐烂。
      可是,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还有这多处的剑伤,又是怎么回事?
      蒙茸心里突然浮现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勉强嘴角扯起一丝干瘪的弧度,小声嘟囔:“不可能,他现在应该正在清行派中,继续他本来该有的人生。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起身向洞外走去,然而,最终还是在洞口停住了脚步,她像一个赌徒般,抱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走了回来,催动起自身妖力,探向了对方的天元。
      下一刻,她重重地跌坐在地,面上再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只有呆滞,以及,无尽的沉默……
      清行派中,她刺向景生的那一剑中,幻化着她的寄妖术——以我妖灵,承尔之痛。所以,她后来才强忍伤痛,破开围攻,逃回了洞中。而景生身上,留有她妖灵的残影。
      但是,面前的这片残骸上,却也有自己妖灵的残影!!!
      四周空气稀疏,逼得她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沉沉地躺下去,闭上了眼睛,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好像已经走过了漫长的一生,可是现实时间又很短,只不过是一束阳光消失的挪移间隙。
      就这样,待了好久,好久。
      日升日落,不知交替了多少个轮回。蒙茸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好像记得,在景生的体内,除了自己的妖力残影外,还有……唯一一缕不知为何久久不愿消散的魂魄!
      突然,她的心脏剧烈地搏动起来,脑中萌生了一个自知违逆天道、必遭反噬的叛逆之念。
      可是,蒙茸最终还是决定要这样做。
      她一剑砍下了自己右鹿角上的一分支,重塑起景生腐烂的□□,然后耗尽自己三百年的妖力和修为,将那唯一一缕还不曾消散的魂魄,禁锢在了景生体内。
      忐忑,狂热,期待……
      只是临近苏醒,那叛逆的狂热终于一点点被理智唤了回来。凡人死后,三魂六魄尽归地府,此乃天道运行规律,无出其右,那么……蒙茸的眼眶瞬间湿润下来,鼻子一阵酸涩,一个她永远都不像承认的事情呼之欲出,那么,仅剩的迟迟不散的,唯一的残魂,必为执念!
      这么简单的道理,作为一只妖,为什么她现在才想到!!!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相见!
      可是,之后呢?魂消意散吗?
      蒙茸的指节被自己捏的苍白异常,颤抖不止。
      从此,天之崖多了一个人,可是,他却一生都在寻人,整整二十年,从青丝到白发,都未曾寻到那个与他同在一座山的人。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中间隔着的,是一条无法逾越的轮回之河。
      其间,蒙茸也曾追根溯源,找到了天之崖的山巅。这里树木倾倒,乱石碎杂,干枯的血迹,横陈的长剑,以及,景生的被割下的衣角。蒙茸设法唤出这里已经成精的花妖,重现了这里当初发生的战事。
      只是看到一半,蒙茸的心便狠狠地揪到一起,而花妖幻化出来的景生,却还在无休止地利用自己曾经画给他的强大符咒,抵挡宁观众人。最后蒙茸清清楚楚地看到,宁观的最后一剑,刺穿了景生的身体!
      崖下的海水奔腾怒吼,翻涌不息,仿佛带着郁积多年的怨气,激烈地拍打着崖壁。
      “看来,我和宁观早该有个了断!”她决绝转身,离开这个此生再也不愿踏足的地方。
      后来,蒙茸杀了人,作为一只妖,第一次杀人。当初天之崖上刺过景生的二十几个人,一个她都不会放过,包括宁观。
      从此,仅差几十年便可越过千年大关修成仙途的她,在这之后,修炼便频频走火入魔,再也不似往日平畅顺遂。
      因为,她杀了人,同时,还放不下一人。
      二十年的躲避与寻找,每次都是景生走在前面,寻找记忆中的人,蒙茸偷偷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景生从被唤醒起,便很少下山,日日待在山中,他走遍了山中的每一处地方,却还是每天都在重复昨天的路,仿佛只要他一直走下去,就会找到他一直所寻找的。
      山中无人,可是他经常会折许许多多的柰花,挂在林中枝间,仿佛是为了告诉什么人,他一直在这里!
      每年到了特定时间,仙门中的弟子或丹剑院的学生会来这里历练,景生总会刻意地引导他们避开蒙茸的洞穴,不让这些讨厌的家伙去打扰蒙茸,他手里还有最后一张蒙茸给的纸符,可是他不会轻易地用,除非,他们欺人太甚,找到蒙茸的洞穴之处。
      这张符纸一留,就是二十余年!
      “叮当”一声,幻境破灭,一支鹿角掉落在地,景生彻底化成了一道虚影。
      蒙茸伸出颤抖的手,可是却什么都抓不住,她崩溃起来,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认出我?一切安好!既然一切安好,为什么要戳穿我?”
      景生的虚影恢复了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意气风发,一切仿若只是昨天,可是脸上却清晰滚动着纵横的眼泪,他声音轻轻,一如当年:“因为,你在!所以,一切安好。可我毕竟还是一介凡人,寿数难永,我害怕,害怕在我再一次身死魂消之际,那一缕执念,还没能告诉你。可是,现在看来,又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不用说,其实对方心中早已知晓。那么,当初那一缕不散的执念,可能就是纯粹地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吧,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蒙茸不知道该说,只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仿佛要将自己前半生积攒的泪水都哭光般。
      “这次,我可能真的是要彻底身灭魂散了,对不起,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这次,我真的要先走了!”景生冲她笑。
      蒙茸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是却发现自己最后比哭的还难看。
      只是一瞬间,那缕虚影如泡沫般,彻底破碎,幻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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