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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 182 章 ...

  •   这动静太大,引得外头的冯乐安都敲了敲门问发生了何事,又催促两人快些用膳,张小鲤应付了几句,低声道:“莫大人,你方才说过,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凭空消失,要么,是一开始就不在,要么,是被发现时悄然隐匿……还有一种,是偷梁换柱。”
      莫天觉道:“愿闻其详。”
      张小鲤把吕尘的计划大致告诉了莫天觉,莫天觉思索道:“虽冒险,却也是不得已……只是那门上的两把锁?”
      张小鲤轻声道:“那两把锁和对应的钥匙上都分别系着红色与绿色的布条,这是用作区分的,但却给了别人可乘之机那两人,叫什么来着……”
      莫天觉道:“何顾、柳莫。”
      “对。”张小鲤拍手,“假设何顾分不清红绿,而柳莫是我师父的内应,柳莫只需在上红锁时并不真的锁上,分配钥匙时,自然地拿走绿钥匙。何顾是无法发现任何问题的。如此一来,红锁未锁,绿锁的钥匙则在柳莫手上,那这扇门,对他来说要打开实在轻而易举。”

      莫天觉沉吟道:“原来如此……若早已定了是四月一日救人,那值班轮次上,也很好做手脚,的确不是难事……”
      张小鲤激动地道:“嗯,不是可能做过手脚,是一定做过手脚!我听何顾说,那日原本是何顾与一个叫隋贺的人来看管钥匙,留在后院,但那个隋贺突然说什么想在铁侍卫面前表现,与柳莫换了日子。这很可能是柳莫的引导,如此说来,柳莫便是我师父的内应,而何顾正是那个不辩红绿之人!”
      她激动地说到此处,又突然一怔,面露不解:“不过,那日问及此事的,是我师父自己。按理说,这换班和内应是他在操控,他为何要主动问及此事?”
      莫天觉那日并不在,闻言有些讶异,随即道:“有时候,人做了一些不愿被人发现之事,反而会主动暴露一部分,以显示自己与此事无关。这或许是心虚的表现……何顾、柳莫、隋贺……我记得了。”

      张小鲤点点头,也没多想,只为终于解开门锁之谜而开心,莫天觉突又道:“如此说来,那扇门很可能之前已被打开过,蕊娘由此离开……可蕊娘的尖叫声,是在屋内。”

      张小鲤本听莫天觉说这个,又猛地想起的确如此,当时阿姐还在屋内,那么就算破了解锁之谜,也毫无意义……

      她有些垂头丧气地夹菜猛地吃饭,一边道:“罢了,先吃东西,脑子疼得要命,莫大人也吃,吃饱了,才能好好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吃罢午膳,张小鲤和莫天觉先再次回了惊鹊门,张小鲤在惊鹊门内进进出出,吸引了不少探究的视线,毕竟谁会不知,那位当初引起不小议论的女官张小鲤,后来莫名就要成了三皇妃,眼看婚事在即,她却又再度抛头露面,实在奇异。
      张小鲤一张脸凶神恶煞,也无人敢触她眉头,先前关系还算不错的齐浩然倒是犹犹豫豫地上前打了个招呼,问张小鲤怎的这时候回惊鹊门,莫不是衣锦还乡。
      说罢,还为自己的烂笑话笑了起来,见张小鲤和莫天觉都没反应,他才尴尬地收了笑,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很严肃、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莫天觉突道:“说起来,我翻了点卯名册,齐大人,你昨日也走的很晚,是么?”

      齐浩然赶紧邀功似地点头,道:“是,城郊近日有一桩硝石硫磺失窃案,这两物非同小可,我正紧锣密鼓地调查,日以继夜,不敢怠慢!”
      莫天觉颔首:“辛苦了。你昨日离开时,大约是什么时候?”
      齐浩然思索了一会儿,道:“大约是酉初吧。”
      莫天觉道:“你可见到了林大人和池大人?”

      齐浩然想了想,正要回答,身后滚轮声起,三人一同回头,却见是池东清推着轮椅过来,表情有些不解:“莫大人、张大人……你们怎的又回来了?”
      齐浩然指了指池东清,道:“我记得,昨日离开时,池大人正好也要离开。我还同池大人打了个招呼……”
      池东清点头,表示确实如此,然而齐浩然接下来说:“至于林大人,我没注意啊?”
      池东清一愣,说:“你没瞧见?他在我马车里头。”

      齐浩然挠了挠头,道:“是吗?我同你打招呼时,的确见里头有辆马车和一道人影上车了,但注意力全然在你身上,并未注意里侧那人是谁……哎呀,希望林大人也没瞧见我,否则岂非显得我十分无礼?”
      池东清显然还想趁机多和张小鲤说几句话,问问张小鲤近况,然而齐浩然却趁势拉着池东清,提起了自己那桩失窃案,想要让池东清帮自己出出主意。

      因齐浩然的话,张小鲤心头一动,道:“莫大人,我们再去风雨连廊处瞧瞧?”
      莫天觉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也没打招呼,快步走向风雨连廊末端,池东清“欸”了一声,有些想追,齐浩然拉住他,低声道:“池大人,你知不知道张大人为何又回来了?莫不是和三殿下的婚事……”
      齐浩然一脸好奇八卦,还隐隐带一点兴奋,池东清无语凝噎,道:“我怎知道?!”

      *

      张小鲤和莫天觉回到风雨连廊末端,此时并未停靠马车,张小鲤站在外侧一点,莫天觉站在连廊内部,张小鲤道:“看来池东清的马车,把林存善的马车遮蔽的颇为严实,所以池东清只能看到有人上了马车,却连长相都看不清。”
      莫天觉点点头:“嗯,毕竟池东清要人抱着上马车,再加上轮椅也要运上来,想必十分折腾,也的确很遮挡视线。”
      张小鲤突道:“林存善那么晚走,马车还刚好停在池东清马车内侧,恐怕不是意外,而是有意为之。”
      莫天觉伸手拂过风雨连廊的最后一根柱子和一旁的小围墙,没有做声,突然蹲下去,似在检查什么。
      张小鲤也在思索着,莫天觉忽道:“小鲤,你过来看。”

      张小鲤好奇地翻过小围墙,莫天觉指着缝隙道:“你瞧,缝隙之中,都有陈年灰尘,但这里灰尘极少,几乎算是干净。”
      在缝隙之外的一长条地方,的确不自然地有大约一个成年男子身高长度的区域是干净的,张小鲤了然,道:“池东清的马车和林存善的马车并排而立,池东清那边又需要下人抬起轮椅,自然会遮挡外部视线。而林存善这边有柱子与小围墙……他根本不需要上马车,只需要作势上马车,而后在轮椅抬起的时候,直接跳入小围墙内侧,接着趴下来也好,蹲着也好……当时已是酉初,惊鹊门到这个点,人已很少,等池东清的马车和林承志都离开后,林存善再设法离开便是。”
      这也是为什么一侧灰尘极少,因为林存善趴过。

      莫天觉点头,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凭空在中途消失,要么,是一开始就不在,要么,是被发现时悄然隐匿……我一直都觉得,林承志必然撒谎了,所以最初以为,知白是在上合街或安宁巷伺机离开,方才听池东清那么说,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一开始就没上车,加之灰尘作证,心中便十分确定。那毒针,却不知道是何故,莫非也是知白故弄玄虚?”
      “我不明白。”张小鲤眉头紧锁,“林承志必然知道林存善没有上车,他说林存善在安宁巷想吃糖葫芦,显然也是个谎言。说到底,林存善在马车中失踪这件事,其实只需要林承志撒谎就行,比如经过无人小巷时,放林存善下车,然后谎称林存善从未下车……为何偏要这样大费周章?”

      张小鲤一顿,突然道:“除非……他们不会经过无人小巷。”
      莫天觉闻言,不由得蹙眉起来:“从惊鹊门回上合街,有许多小道可以走——”
      他猛地一顿,惊讶地看向张小鲤,张小鲤神色凝重,道:“如果有人一路盯着他呢?甚至,不止是盯着,那人就是想要林存善的性命呢?林存善假装上马车,并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而是当时真的身临险境……那枚毒针,或许也是真的冲着他去的。可,谁会要对付他?”
      张小鲤心头一凛——难道,林存善的身份暴露了?
      张小鲤喃喃道:“没错,不上马车如此故弄玄虚,还特意盯准了池东清……恐怕盯着他的人,从惊鹊门就开始了。”
      莫天觉道:“会对他生命有威胁的人,你是否有头绪?”
      张小鲤无奈道:“没有……”

      哪怕是林存善鞑密祭师的身份暴露,这个身份会引来什么仇家,张小鲤也是完全猜不到的……毕竟,这些事离她本是那么遥远。

      张小鲤想了想,提出自己想再去和林承志单独聊一聊。
      莫天觉自然一口答应,将张小鲤带去了敬法房,给了两人单独聊天的机会,看见林承志,张小鲤开门见山:“别撒谎了,我知道林存善根本没上马车。”
      她这样一说,林承志便是一僵,道:“张大人……”
      张小鲤放低了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阿姐不见了,我没有时间在林存善身上耽误太多时间。他如果有自己的仇敌要躲避,那就躲着好了,我不会、也没有心力去管他。我现在只想知道,他的失踪和我阿姐的失踪有没有关系?!那天下午,惊鹊门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承志嗫嚅道:“惊鹊门中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少爷神色凝重地同我说,他有危险,今日不能上马车,让我自己在宁安巷演场戏归家便行,但为了安全起见,不要回家,回惊鹊门敬法房里待着。”
      张小鲤道:“那毒针和小屋的火……?”
      林承志连忙摆手:“这个不是我做的,也的确应该是宁安巷那时候有人往里射的毒针。火更不是我放的,我想,连少爷都没料到小屋会被人烧了吧。”

      张小鲤本一肚子火气,闻言不由得蹙眉:“什么人会如此想要置他于死地……”
      林承志嘀咕道:“可多了,别的不说,鞑密那边也有王室残部,觉得林存善是不折不扣的叛徒,自然不想放过他。不过,这些残部都没剩多少人了,按理说到了长安,是绝不敢随便出手的……”
      张小鲤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走之前提醒道:“你若还想到什么,可以托人赶紧告诉我,我这两日尚在宫外。”

      *

      因林存善很可能当时留在了惊鹊门内,张小鲤和莫天觉试着从风雨连廊末端开始,试着代入林存善,看看他最后会从哪里离开。
      然而,两人研究了一下午,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那日惊鹊门内,虽是酉初已算晚,但到底有巡逻的人,当然,不似鹰卫森严,可他们走之前,也会检查东院西院中院,确认没有外人,顺道确认没有火烛燃着。
      巡逻之人都说,并未看见林存善去而复返,当夜值班的人,在大门和后门,更未看到有人进去。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张小鲤简直头大——合着好不容易解决了林存善在马车中消失的谜题,结果惊鹊门又变成了另一个林存善凭空消失的密室。
      张小鲤简直怀疑林存善是不是还在惊鹊门内,她不动声色地走遍每一寸地方,连后院的凤池都往里头丢了几块石头,看会不会有人浮上来。
      当然,什么都没发生。

      眼看着天色渐暗,也实在没个头绪,张小鲤只好先回了翟仟凌安排的小宅,想要仔细梳理一下今日所见所闻,或许有什么关键的讯息,自己遗漏了。

      宫外小宅虽说是小宅,实际却颇为奢华,是个四进的院落,小宅内外都打点得极为漂亮,外头看着相对低调,里头却很不简单,所有陈设与宫内的极其相似。
      虽张小鲤说不用侍女,但宅子里还是早早有两个侍女候着,张小鲤一想,或许是翟仟凌觉得有人近距离盯着她更安心一点,也懒得说什么,任由两个侍女为自己洗漱,准备了一点晚膳。

      桌上摆着莫天觉给张小鲤的鹰卫所和惊鹊门的地形图,短短一个晚上就被张小鲤翻得发皱,可她怎么想,都想不通林存善是怎么离开惊鹊门的,阿姐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张小鲤睡不着,脑子里又一片混沌,下意识便想要捏一捏阿姐重新缝制过的小鲤鱼,然而才想起那小鲤鱼一直被自己放在上合街小屋内,如今恐怕早已成为灰烬。
      突意识到此时,不知道为何,张小鲤心头一阵刺痛,她闭了闭眼,轻抚自己胸口,安慰自己,不过是个小布偶,等找到阿姐了,让她重新帮自己做一个便是……

      一夜无眠,翌日一早,漫天彤云,似随时要下雨,阴闷的气息夹在暖风吹得人心绪烦闷,侍女却来通报,说是一位姓单的女医求访。
      冯乐安自是知道单谷雨乃是逢春医馆的医生,与张小鲤多有来往,但想必也知单谷雨如今长居端王府,故而虽放了单谷雨进来,却还是让一个鹰卫立刻去通报了翟仟凌。

      张小鲤与单谷雨也有近一月未见,单谷雨瞧着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别,虽住在端王府内,但衣着简单,也并未佩戴什么珠钗,只是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带着一丝愁容,张小鲤轻声道:“单姐姐。”
      因着她与端王的事,张小鲤心中总有些不自在,好在眼下事情这么多,也没有余裕让她去想旁的事。

      单谷雨伸手,想握住张小鲤的手,又突然瞥见衣袖上的一抹泥,收回了手,道:“小心些,别碰着我衣袖了。”
      张小鲤有些茫然,单谷雨蹙眉抖落了一下,道:“近日端王府上闹黑岑鼠,我特意寻了半日散,拌了菜泥毒鼠,只是容易沾到衣袖,牵连无辜。半日散香味很淡,我都难以分辨,若是在端王府还好,感到不适了,便有解药,在你这儿,可得小心些。”
      张小鲤点点头,单谷雨端详着张小鲤,道:“你消瘦了许多。”
      张小鲤叹了口气:“宫中饭菜,不许多食,又不许锻炼,怎能不瘦。”
      单谷雨道:“我都听说了,蕊娘与林存善双双失踪……莫大人一说你出宫想要见我,我便立刻来了。”

      张小鲤道:“单姐姐,时间紧迫,我就不同你绕弯子了——你与林存善关系那般密切,你知不知他去了何处?又或者,你知不知,是何人可能想要对付他,使得他不得不隐匿行踪?”

      单谷雨并未立刻作答,反问:“你说他隐匿行踪,看来,你很笃定,是他主动不见的?”
      张小鲤点点头,单谷雨轻轻出了口气:“那就好。其实,这次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还没有你多,听闻林存善不见,我真是提心吊胆。”
      见单谷雨这样,张小鲤心头一沉,看来单谷雨所知的也不会太多……

      单谷雨却道:“若说仇敌,林存善这人的仇敌,恐怕不少……小鲤,你已知他是鞑密祭师,我便不同你隐瞒。鞑密王只有一个姐姐,是为鞑密长公主,也是阿染朵和阿染琥的生母,此事世人皆知。阿染朵是长公主与鞑密勇士成巽成婚前所生,生父不详……当然,你现在也知道了,阿染朵的生父,正是你们闵国的皇帝。”
      张小鲤虽不知单谷雨为何突然说这些,但还是点点头:“我听闻,皇上还是皇子时,曾被构陷,逃至闵国……”
      单谷雨颔首:“他身负重伤,与手下走散,本必死无疑,却遇到了天真烂漫的鞑密长公主……他隐瞒了身份,和公主相恋。到后来,长公主虽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已爱上了这个男人,所以,她决定隐瞒这个男人的身份,甚至要帮他复仇,帮他登上闵国皇位。在这个男人再次受伤时,她甚至找了鞑密药师来为其医治。”
      张小鲤立刻道:“是……萧太医?”
      单谷雨并不惊讶张小鲤知道,道:“嗯。萧太医本是鞑密的药师,因长公主性格活泼,待下人亲和,药师曾触怒鞑密王,是长公主为其求情,留其一命。萧太医认定自己欠长公主一条命,所以在二十年前,长公主要求他悄悄救治敌国皇子时,他照办了。可惜纸包不住火,闵国皇子后来重振旗鼓,收拢残部,班师回闵。鞑密王大怒,要将牵连的人都处死,萧太医首当其冲,只能仓皇逃离,好在曾救治有功,得以在闵国皇宫谋职。”

      一直到这里,张小鲤其实都多少能够猜到。
      “那……皇上回闵国,顺利登基后,为何没有尝试回去找鞑密公主?”张小鲤小心翼翼地询问。
      在这里,似乎就断了,张小鲤不明白之后发生了什么。

      单谷雨强自镇定的脸色里,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悲伤。

      “你觉得,一个被逼至死局的皇子,能够杀回长安,在波谲云诡之中成为胜者,靠的是什么?”单谷雨反问。
      张小鲤道:“自然是他的勇猛、谋算。”
      “这是自然。”单谷雨被张小鲤的回答逗得一笑,“但不可或缺的,还有善战的手下。当今闵国皇后的哥哥苏震,听闻,他骁勇无比,论射,可三箭齐发,箭箭都不偏不倚射中腾飞的鸟;论骑,他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他亦能马上行兵,快若闪电;论功夫,更是数一数二。”
      张小鲤听得一愣一愣的,道:“这般人物……”
      难怪苏妙彤出身寒微,却稳坐皇后宝座,昭华身为苏妙彤独女,自也备受宠爱。

      单谷雨道:“苏震是你们圣上夺位的最大功臣,后来鞑密趁着皇子夺权,数次侵扰烽州,也是苏震主动带兵驻守边塞维系烽州安定。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在经年累月的征战中,重疾缠身,药石罔医,皇上登基后不过数月,他刚稳定烽州,便死了。”
      张小鲤登时明白了,道:“他若活得久了,便有功高震主之嫌。死在皇上不再需要他的时候,皇上只会越发感念他的好。”
      “正是如此。”单谷雨神色淡淡,“扯远了,总而言之,为了苏震,皇上也不可能不立苏妙彤为后。鞑密的长公主,只等来了新帝登基和册立新后的消息,她只能在自己哥哥的安排下,嫁给了鞑密勇士成巽。而长公主与你们的新帝,从此,再未见面。”

      很难想象,这个明明不算太遥远,却又几乎彻底湮没的故事,鞑密长公主和闵国的皇上,却是单谷雨的父母。
      而她说起这些事,仿佛只是在说两个传说中的人物的爱恨情仇。

      张小鲤轻轻道:“单姐姐……”
      单谷雨抬眼看她,扯了扯嘴角:“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成巽是鞑密勇士,算是骁勇善战,当然,和苏震比差得太多太多。他娶长公主,并不是因为他喜欢长公主,甚至相反,成巽很看不起未婚生子、病症缠身的长公主。他娶长公主,乃是因为……鞑密王当年身体抱恙,无法人事,虽有两名王妃,却不可能有皇子。”

      骤闻鞑密王室秘辛,张小鲤都不由得愣住了,道:“所以,这个成巽娶公主,是知道,如果和长公主诞下男子,那这孩子,一定会是下一任的鞑密王?”
      单谷雨点头:“没错。成巽和长公主貌合神离,阿染琥很小的时候,长公主便与世长辞,成巽则忙着和其他女人眉来眼去,甚至诞下不少孩子,不过当然,他最在乎的,还是只有阿染琥,阿染琥,意味着他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单谷雨顿了片刻,道:“我的师父是鞑密药师,他也是成巽的人。鞑密王性格暴躁,生性多疑,加之天生身体有疾需要调理,鞑密药师便奉成巽的命,在鞑密王的药中加了许多东西,如此一来,鞑密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掌权者,逐渐变为成巽。”

      张小鲤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点,说鞑密王重疾缠身,新王为人狂放,喜欢挑起战争,不把闵国放在眼里。”
      单谷雨淡淡道:“一直到鞑密被闵国彻底灭国,鞑密实际上都没有所谓的新王,毕竟成巽是外人,只是,无论鞑密还是闵国,都知道真正掌权的是成巽。正成巽空有蛮力,却没有脑子,哪有治国的本事?他恣意妄为,凭喜好行事,动辄屠臣子全家,鞑密人人自危,民心涣散,否则,也不会被闵国抓到机会……”

      说到这里,单谷雨轻轻顿了一下。

      此刻,张小鲤能感受到单谷雨一直以来竭力隐藏的悲伤和一丝愤怒,她毕竟是鞑密人,甚至,是鞑密的公主……而她口中的成巽,更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张小鲤忍不住道:“成巽这样的人,连阿染琥在他眼中,都只是谋求王位的工具,那阿染朵岂非备受欺凌?”
      单谷雨闻言,轻颤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阿染朵,其实并不生活在王宫之中,出生时,当时的大祭师便说阿染朵生伴血月,乃恶魂临世,极为不详,将克尽亲朋,乃至国破……当时鞑密王,甚至想要直接杀了那个孩子。”
      张小鲤微微瞪大了眼睛,见单谷雨浑身发颤,不由得轻轻按住单谷雨的手,道:“算命的也这样说过我……才不准呢!”
      “你的不准,但阿染朵的怎能说不准呢……”单谷雨苦笑了一声,“鞑密王、成巽、长公主不都死了么?甚至,连鞑密都已不复存在……”
      张小鲤不由得道:“若将一国倾覆怪在一个公主头上,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单谷雨叹息道:“或许吧。”

      单谷雨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阿染朵虽是王室中人,但对鞑密的感情淡薄到几乎没有,对自己所谓的父亲成巽,甚至只有厌恶。为求自保,更入了鞑密七师之列……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她虽没直接承认自己是阿染朵,但显然也不愿再对张小鲤隐瞒,张小鲤道:“单姐姐……”

      单谷雨说:“我如今能做的,便是守在端王身边,林存善要做什么,我不清楚,更不便参与。我只知道,阿染琥那边,仍有残部没有放弃找林存善复仇,他们或许已经放弃复国了,可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
      张小鲤疑惑道:“那你觉得,林存善这次主动失踪,是为了躲避阿染琥的残部吗?”

      单谷雨凝视着张小鲤,道:“或许。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蕊娘之事……我不确定。这次他决意插手蕊娘之事,我理解他,甚至是支持他,毕竟,我也不希望你嫁给三皇子,从此被困深院。只是,端王并不赞同此事……”
      她欲言又止,张小鲤道:“我明白。林存善恐怕是重要的棋子,端王绝不会希望他贸然行事,惹祸上身。”
      单谷雨点点头:“所以,林存善这次要做什么、要如何行事,半点也没向我透露。只是我不明白,若他要主动失踪,为何不至少向我报个平安……”
      张小鲤也道:“非但如此,林承志似乎也不知道他去往何处。”
      “我也不瞒你,其实自知晓林存善失踪,我去了几个我们的据点,但林存善并未去过,甚至连传话都没有。”单谷雨说着,又有几分担心,“他防范的如此严格,难道是内部也出了问题?”

      破了林存善马车消失之谜后,张小鲤本已不担心林存善,但听单谷雨这么说,又不由得忧心忡忡:“所以,他现在可能躲在一个……连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单谷雨道:“若他还活着……应是如此。”
      张小鲤摆摆手:“我突然想到,也有可能是对方盯得太紧。眼下整个鹰卫所的人都在搜寻阿姐,三皇子一定也暗中下令,一同搜寻林存善,林存善那谨慎的性格,必不敢轻举妄动。”
      单谷雨摇摇头:“以往,他也是不露面的,毕竟他身体连我都不如,一点危险都能要了他的命。负责传递消息的,是钱叔……”

      张小鲤的脑中浮现钱叔的身影,一个瘦小的小老头儿,总是没什么存在感地笑着。
      张小鲤疑惑道:“钱叔?为什么……折磨老人家啊?”
      单谷雨无奈地轻笑一下:“不,钱叔的功夫之高,远超你的想象。”
      这下张小鲤是真的愣住了,她下意识道:“钱叔会功夫?!不可能!我和钱叔打过那么多次照面,他下盘虚浮,手脚无力,中气不足……怎可能会功夫?!”
      单谷雨道:“我听闻,一个真正的强者,才能在另一个会功夫的人面前,完全隐匿自己会功夫的事实。看来,钱叔比你强许多。”

      张小鲤不可置信地呆坐在椅边。
      连吕尘想要在张小鲤面前假装不会功夫,那都是完全不可能的,而要在武功上胜过吕尘,对张小鲤来说已是不可想象之事。
      这般看来,钱叔的功夫,恐怕甚至远在吕尘之上……
      张小鲤脑中快速回忆着钱叔脸上的疤、还有岣嵝的背,很快明白了过来:“所以,钱叔的驼背,是假的?那他脸上的皱纹……”
      单谷雨点头:“钱叔身轻如燕,笔直如松,背上是装了假驼。他的实际年纪,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老,约莫四十来岁。”

      张小鲤压下震惊,道:“若钱叔有这般功夫,哪怕有人盯着林存善,也的确可以让钱叔送信。”
      “这正是我的担忧。”单谷雨眉头紧锁,“钱叔的功夫,我是见识过的,千军万马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我不信他会悄无声息地出事,为何却不能露面呢?”
      张小鲤思索道:“有无可能,是有人也识得钱叔?”
      单谷雨轻轻摇头:“钱叔素来低调,需要他办事时,才取了假驼,黑衣黑布掩了身形……能有谁会这般提防一个老仆呢?钱叔自己也说过,如今还活着的,都是当年的泛泛之交,阔别二十年,决计认不出他如今乔装后的模样,能认出他的,不是在地府,就是远离长安了。”

      张小鲤总觉得,有一些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它们像飘在空中的羽毛,轻轻刮挠着张小鲤的脸,让她觉得很痒,很想伸手去抓,可一旦认真去思索,又是空无一物。

      张小鲤几乎只是下意识地随口问道:“钱叔是鞑密人吗?观他相貌,还真看不出来。”
      “不,钱叔是不折不扣的闵国人。”单谷雨摇头,“近二十年前,他便去了鞑密没再离开。他似乎与苏震相熟,两人武功难分伯仲。他应该也是随龙去的鞑密,似乎……”
      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要不要说,最终还是没有隐瞒,道:“钱叔,似乎是第一任铁侍卫。”

      一瞬间,张小鲤突然明白了。
      吕尘说过,他的师兄也是铁侍卫,恐怕这个第一任铁侍卫,就是钱叔了。
      当年钱叔作为苏震的好友、第一任铁侍卫,随圣上去了鞑密,但却留在了闵国?

      张小鲤说:“他……难道,背叛了皇上?”
      单谷雨犹豫道:“钱叔如今对林存善这般忠诚,足见其本性,我想,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不过,他确实说过,无脸见故人。”

      等等。
      张小鲤脸色微变,喃喃道:“所以,钱叔如果不敢露面,所提防的,就该是旧识……且并非点头之交,而是知交,那种……阔别二十年、看到了他的伪装,还能一眼认出的,知交。”
      单谷雨有些疑惑,道:“嗯,应该是。你是认为,或许有钱叔的知交在长安,而且发现了钱叔的存在?”
      什么或许……

      根本就是有啊!
      吕尘眼力过人,又是钱叔师弟,听他语气,也一定和钱叔关系曾特别亲近,那句“我同师兄……”虽只有四个字,却充满了遗憾和故事。

      那么,钱叔在提防的人,是吕尘?
      可,为什么?
      和林存善的失踪有关吗?
      如此说来,林存善要躲的人……难道就是吕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第 1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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