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餐》三山九塔

14、点心

　　放下手腕，许鸿又猛然感到一阵心惊。

　　这到底有什么好失望的？
　　跟苏提又不是见不到了，方才那点肢体接触也只是苏提怕她被电瓶车蹭到，随手一拉而已。

　　她轻呼一口气，打开了车窗，将手肘靠在车窗边，想让外来的风彻底吹散那只手上的所有气味。

　　“美女，你透气透好了吗？你这样往里面灌风，空调开了也冷啊！”前排的司机师傅问道。
　　许鸿的思绪被打断，她收回手臂，慢慢合上了车窗。

　　司机从后视镜瞄一眼，看到许鸿那张沉沉如水的脸，又抿抿嘴，好声好气地解释：“美女，不是说不能透气，就是说——”
　　“就前面这个门，靠右停就行。”许鸿打断了师傅的解释，说道。

　　“怪凶的……”
　　许鸿关上车门后，司机随口嘟哝道。

　　小区大门就在眼前，许鸿紧了紧大衣，快步往里走。
　　天冷得厉害，也不知道苏提回去了没有。

　　苏提也走到了小区门前，裹着大衣的保安正在原地跺脚，看到她这张熟面孔，直接提前按开闸机，挥挥手示意她通过。
　　苏提倒也不白过，她冲着保安一笑：“谢谢啊。”

　　保安冷得张不开嘴，只对她点点头表示了不用谢。

　　她长得精致乖巧，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许多人愿意为她提供个方便。
　　但苏提很早前就明白，这种小恩小惠是个陷阱，要是沉迷其中，她早晚会因此而栽个跟头。

　　但这不代表她完全不会利用这一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

　　刚推开家门，手机上就弹出了许鸿的消息：
　　【我已经到了，你安全回家了没有？】

　　苏提打开大灯，给毛裤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好巧啊，我也刚刚进门。】

　　说起来，她俩之间的这种“好巧”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虽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但能有个人在某些奇妙的时刻与自己同频，许鸿还是能从其中品出些小小的幸福感来。

　　苏提偶尔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东西她没有也无法去设计，但还是能十分巧妙地发生，给她的行动锦上添花，简直是天助。
　　“裤裤，老天都看不下去，想帮我一次哎。”苏提笑着揉搓毛裤的脑袋，又抓了几颗冻干丢给它吃。

　　*
　　过了年会，众人在工位上一熬又是好几天。
　　公司从腊月二十九开始放假，十四天之后收假，但许多按捺不住的员工已经请好了腊月二十八的假，早早拖着行李箱溜之大吉。

　　许鸿一直上班到最后一刻，拎着包下到负二层开车时，却看到了赵方宇一家三口。

　　赵方宇家的座驾是辆白色SUV，车子边边角角还贴着些可爱的贴纸，车门一开，从里面先跑出个胖乎乎的小女孩，一边叫着爸爸一边往赵方宇身上扑。

　　赵方宇脸上的笑容跟平时在公司里展现出的截然不同，他双手抱起小女孩，直接将她举过自己头顶，让女儿稳稳骑在了自己肩膀上。
　　小女孩咯咯笑着：“爸爸，跳，跳！”

　　赵方宇真的在原地跳了几下，女孩愈发高兴，挥舞着双手大笑，兴奋时还要拍打两下父亲的头。
　　当父亲的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赞扬女儿：“我们宝贝力气真大！”

　　许鸿慢慢低下头，轻轻拉开车门，带着泛红的眼圈坐上了驾驶位。

　　她的父亲曾经也是这样的。

　　不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就这样坐在驾驶位上，等着眼眶中的泪自然晾干，看着赵方宇一家三口扬长而去，之后在手机屏幕上按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对着那串数字发了一阵呆，许鸿还是慢慢将数字消去，埋头在方向盘上靠了片刻，这才启动了车，朝家开去。

　　一路上，许文慧打来了好几个视频，许鸿没接，一回到家就赶紧回拨，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却在视频那端看到了穿着比基尼、戴着草帽在沙滩上疯玩的母亲。

　　“哈喽啊美女！今天放假了不？”许文慧举着手机，扭来扭去摆了好几个pose。
　　许鸿对此见怪不怪：“今天刚放，妈，你啥时候回来？”

　　“正月初八吧。”许文慧坐在沙滩椅上，叼起饮料杯里的吸管：“妈就不陪你过年了，等会儿给你包个大点的红包，你要收哈！”
　　“一般大的就行。”许鸿笑道。

　　“等你找了对象妈给你包个更大的，史上最大的！”许文慧将手机镜头对准一旁一个满身腱子肉的年轻男人，小声道：“妈这个新欢咋样？”
　　“挺好的。”许鸿挪开了眼——她实在不大爱看这些。

　　“你也要往年轻了找，年轻人身体好。”许文慧又将镜头转了回来，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许鸿“嗯”了一声：“妈，你多注意安全，那些危险项目，还有推销产品的，你不要——”

　　“好了好了。”许文慧不耐烦地打断女儿的嘱咐：“你妈又不是那些乱买保健品的老头老太太，你妈聪明得很！”
　　“对了，妈，我养了猫。”许鸿把镜头对准奶糖，奶糖很配合地“喵”了一声。

　　许文慧立马就坐直了：“啊哟，啊哟……乖宝……乖宝叫什么？”
　　“奶糖。”
　　“糖糖，妈妈的乖宝……妈妈也给你包个大红包，你天天吃鱼吃虾！姐姐不许抢我糖糖的红包哈！”

　　……
　　挂断电话，许鸿果然收到了两笔转账，许文慧还让她发一百张奶糖照片过去，说要拿来当壁纸。

　　望着手机里的余额，许鸿心头莫名泛出一股空虚来。

　　好在朱甜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说她们一大家子人在郊区包了个看雪景的农家乐，邀请许鸿一起去。
　　许鸿自然是拒绝的——朱家伯父伯母是好意，但大过年的，她一个外人掺和进人家家庭聚会到底还是不太好。

　　仿佛料到了许鸿会拒绝，朱甜又发出了另一个邀约：“那你大年初三来吧，我们家十一个人，麻将凑不齐三桌，嘿嘿。”
　　几番推辞，许鸿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带点礼物，稍微多输点钱，就当是给朱甜家长辈拜年了。

　　苏提最近一阵好像在专注做绒花，话不算特别多，她俩的聊天也与从前一样，有一搭没一搭聊聊猫，聊聊天气，聊聊热搜上的社会新闻……

　　许鸿那点莫名的警惕心又慢慢放了下来。
　　就是说啊，她才分手，没什么理由会马上对另一个漂亮姑娘产生其他情感。

　　就算产生了，那也是不应该的。
　　她一直觉得无缝或者短缝衔接是件很可耻的事，两段感情之前最起码要相隔一年，这样她才觉得安全。

　　正想着苏提，苏提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是一张照片，干净到反光的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好几排做工精巧的中式点心。每种点心上还贴了标签，标注里面的馅料。
　　【忙了整整一天，做了这些，你喜欢吃哪几种？】

　　许鸿想起上次饼干的滋味，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都好想吃，可以都选吗？哈哈哈哈哈。】

　　【可以呀，都包给你，可以放在冷冻里，吃之前复烤一下，我试过，不怎么影响口味的。】
　　【别别，我开玩笑的，哈哈哈。】

　　【什么啊！我还等着你全吃一遍然后大夸特夸我的手艺呢，害我空欢喜，哼！】

　　为了不让苏提空欢喜，许鸿还是很豪气地包圆了她台面上的点心：
　　【明天我过来拿？】

　　【好，我再烤两炉去，洗手了，先不说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点心太诱人的缘故，这个寂寞而漫长的夜晚，许鸿在心底居然对这场见面有些期待。

　　有了期待，她就毫不费力地起个大早，外面的天气也似乎跟着她一起愉快，阳光铺满天地，虽然依旧凉飕飕的，但胜在看上去热闹。
　　许鸿开车出门，照着苏提发给她的地址开过去。

　　这小区距离她直线距离就有七八公里，算上开车过去的那些弯弯绕，怎么也要个十公里左右，等红绿灯的间隙，许鸿忽然想起，在那个她跟苏提初识的APP上，她们俩的距离好像只有2.8公里。

　　那天是平安夜，她跟朱甜吃完饭已经很晚了，按照苏提暴露出来的生活习惯来看，她绝不会这么晚还在外面开着交友APP晃悠……
　　平安夜……难道她也在那天晚上有什么约会？

　　不应该，苏提每天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安排得很充实，如果她正在谈恋爱的话，绝不会再分出那么多时间与自己聊天了。
　　一直到车停进了小区停车场，许鸿才用“苏提也许在朋友家开party”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再怎么样，那都是苏提的事，跟她关系不大。
　　许鸿将车钥匙装进口袋里，关上车门，拨通了苏提的语音。

　　“哎呀！我以为你还得一会儿呢！就顺便冲了个澡……做糕点做得一身味儿，怪难受的。”苏提在电话那头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你把房号告诉我，我直接上来找你？”许鸿问道。
　　“行，行……发你手机上了，辛苦你多走几步啦。”苏提笑着挂断了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