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12、紫罗兰医疗院（八）

　　沈嗔见他点破了自己身份也并不慌张，他冷静道：“如果你想说进入实验室的方式,我已经知道了。”

　　狄伊波澜不惊，他仿佛手握相当重要的筹码，笃定道：“比这更有价值，先生。”

　　“我知道地下实验室的布局图。”

　　沈嗔略有意外，这确实有些价值，但他没有直接答应，转而道：“你的条件。”

　　“送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狄伊道：“只这一个条件。”

　　沈嗔不置可否：“等到事情结束之后你也一样可以离开这里。”

　　狄伊盯着他墨色的瞳孔，字字含冰：“执法庭可不是一块铁板。”

　　沈嗔看着他的样子，没有对这句话产生任何波动，似笑非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执行官。”

　　“你有这个能力，”狄伊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能查到罗宾身上，就说明你地位不会低。”

　　沈嗔看了他一眼，狄伊分毫不退地与他对视。

　　突然，沈嗔就放开了他的手。

　　他半蹲在一边，任由广袤的紫罗兰漫过头顶，道：“我可以送你离开。”

　　监控器警戒的红光随着探头的转动向这边射了过来，沈嗔神色冰冷：“你藏在这里，明天一切结束的时候，趁乱去找一个金色长发的阿尔法姑娘，拜托她把你送去双螺旋中心的奇异动物保护区，她会答应你们。”

　　“那里方便你们藏身，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们。”

　　狄伊的白瞳睁大了一下，他确实没有想到沈嗔会那么容易答应他。

　　他正要开口，按照约定告诉沈嗔布局图，沈嗔却对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冷漠道：“免了，我怕有命听没命回来。”

　　闻言狄伊默默闭了嘴，他确实准备动点手脚——毕竟如果沈嗔死了，他们会更加安全一些

　　他已经本能的信任不了执法庭的人了。

　　沈嗔却对他的敌意并没什么反应，他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在这时，利比亚尔们突然都活了过来。

　　它们操纵躯体去抓沈嗔的肩膀，沈嗔避了下，下意识回身反手一折。

　　动作间，连着狄伊头颅的右臂的衣袖翻卷上去，露出一道长长的疤痕。沈嗔伸出去要攥对方小臂的手顿时滞在了空中。

　　沈嗔认出来了，这是西希给他画过的、那具尸体手臂上的疤痕。

　　那些恶魔杀的人太多太多，已经记不得他们手下亡魂的伤疤。于是仿佛两个女孩临死前的呓语，祈愿共同揭露这紫罗兰下的尸骸，让西希发现，期望终有一天白鹤能为她们祝祷，秃鹫带她们飞向转生。

　　沈嗔垂下了眼睛。

　　他撤回手，道：“什么事。”

　　狄伊也不知道利比亚尔们在做什么，但事已至此，他习惯性地为同伴们收拾烂摊子，硬着头皮问道：“你为什么帮我们。”

　　闻言沈嗔移开目光，他看着不远处沉默的医疗院，仿佛一个巨大的坟场，淡淡道：“……看那个女孩太可怜了。”

　　“想让她离开这里。”

　　*

　　凌晨一点。

　　沈曼还在执法庭的办公室里，她刚刚结束手上的一点事情，想着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结果莫名其妙就睡了过去。

　　不知是否因为睡姿导致桌沿压住了心口，她胸闷气短，迷迷糊糊之间，梦到了一些以前在培育园里不那么愉快的事。

　　其实从基因学上来说，沈嗔是和沈曼共有同一个母亲的弟弟。

　　这件事她从十三岁见到沈嗔的第一眼就知道，因为他们一样，都有一双和两人母亲沈白相似的眼睛。

　　但在一开始她就不喜欢沈嗔，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他成为自己弟弟。

　　在沈曼看来，沈嗔是母亲沈白沦为实验品、被迫生下的孩子，他是沈白痛苦屈辱的见证者；因为他，她和母亲被迫分开，母亲还遭受了许多折磨。

　　她不能不迁怒沈嗔。

　　于是在沈嗔刚被送来培育园时，她就当不知道这个人，任由他孤零零独自一人，沈曼也毫不在意，甚至于最初，她还有些隐隐的快意。

　　那时候的沈嗔性格孤僻，也不怎么会说话，待人处事并不像现在这么游刃有余，基本上没什么人愿意理会他。

　　沈曼这时就会在少男少女们的簇拥里得意地看着他。

　　而对于她幼稚的挑衅，沈嗔从没回视过，即便偶尔一次对视，他也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

　　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僵硬着，还没到现在坏的那么彻底。

　　直到有一次培育园开展的性游戏中，沈嗔在第一次接触这个——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向他献吻的时候，他冷戾地用玫瑰花戳瞎了她的眼睛。

　　幸好可以修复，那个女孩的眼睛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结果很显而易见，那个女孩子受了很大的委屈，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孩子愿意和他玩那种游戏。

　　沈曼也被吓到了，她觉得沈嗔是个残暴的怪物——相当大的可能性，从那个实验室里出来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于是她联合所有人开始对沈嗔进行抵制。

　　他们故意把沈嗔的食物扔掉，让他自己去找；在沈嗔的床里放虫子；当着他面大声和别人说他是个下贱的埃普斯隆。

　　这些沈嗔都很无动于衷。

　　直到沈曼有一次在他午睡时作势要用勺子戳瞎他的眼睛，沈嗔这才第一次显露出自己的怒气。

　　他当时很瘦，却能在瞬间反手夺过沈曼的勺子。少年时的沈嗔死死地将她压在地上，用勺子薄薄又锋利的勺柄抵住她的喉咙，那眼神沈曼到今天都还记得——她毫不怀疑沈嗔下一秒就会将勺子捅进她的喉管。

　　沈嗔跟她说，离我远点。

　　沈曼被吓到不能思考，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她刻意避开了沈嗔好几天。

　　而就在那几天之内，沈嗔离开了这家培育园，她不知道沈嗔去了哪里。

　　只是偶尔还是会记起，沈嗔那时和她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那双眼睛。

　　梦到这里，她猛地惊醒。

　　沈曼出了一身冷汗，她在昏黄的灯光下粗粗喘了几口气，才平息下来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个。

　　一身冷汗使她喉咙干涩，她端起杯子想要喝口水。

　　可手指刚触到杯柄，她桌子上的内线电话便急促的开始响铃。

　　无端，沈曼的心跳又开始扑通扑通。

　　她接起电话，听见对面她手下最得力的一个执行官惊慌道：“沈副，紫罗兰医疗院出事了！”

　　*

　　沈曼赶到的时候，紫罗兰医疗院B栋已经烧起了熊熊烈火。

　　火势是从外围开始蔓延，速度不快，所以在医疗院内的人都及时地安全撤离了出来。

　　双螺旋中心动作迅速，已经在外面搭建起了许多医疗帐篷，A栋无法收容的患者都聚集在了这里。

　　“法则”正在调整阳光模拟系统，上方乌云开始聚集，遮住了月光。

　　沈曼即刻承担起职责，她边调度边巡视了一圈，发现在这些帐篷里的医疗院患者居然都没有什么严重的伤病。

　　这很奇怪。

　　她对一旁的执行官皱眉问道：“人都撤离出来了？”

　　那个执行官立刻回道：“差不多，我们按照名单点过人了，除了晚上医生不在，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什么医疗院晚上一个医生都不留？

　　沈曼眉头皱得更深，又问：“这家医疗院没有重症病人？”

　　执行官摇摇头：“我们没有发现。”

　　他见沈曼神色疑虑，补充道：“我们也询问了护士，护士说这方面他们能做的手术不多，有严重的基本上都转院了。”

　　沈曼半信半疑，但眼下这个关头，她不好询问过多，只能转头继续去下一个地点。

　　但刚走几步，她就原地停住了。

　　然后她突然转身，肃声问道：“你刚刚说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还有三个不见了，”那位执行官顶着上司严厉的视线，面露难色道：“这家医疗院被触发了紧急系统，隔断了外界和内部，我们没法进去。”

　　*

　　如果不是因为西希和夏佐突然来告诉他，多明尼克被推进了手术室，沈嗔是打算迟一天再动手的。

　　西希很聪明，她从那天与沈嗔的对话里推断出了医疗院的不对劲，于是果断做了决定。

　　沈嗔在的这段日子里，这家医疗院的手术室并没被开启使用过，他猜测是罗宾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材料够了暂时不需要。
　　现在看来是后者。

　　他看着面前男孩和女孩害怕又惊慌的样子，先拍了拍他们的头，安抚道：“多明尼克不会有事。”

　　西希的心莫名安定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真的话总是给她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沈嗔又嘱咐道：“待在这里，等会乱起来，就从那边窗台跳出去逃走。”

　　西希立刻点头说好。

　　明天动手的确更加稳妥，并且会有叶陆林在，胜算更大。

　　但沈嗔不可能看着再有人沦为实验材料，去填恶魔永不平息的贪欲沟壑。

　　他打开柜子，在另外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熟练组装好了一把光能枪。

　　将枪在腰间别好，银色匕首藏在衬衫袖中。

　　他拉开门又掩上，顺着笔直空荡的一条走廊向前走去。

　　黑靴触地，他一步一步走到尽头，大厅中央白色的水晶吊灯光芒四射，但此刻好像全部聚焦在沈嗔身上，光下他肤色近乎透明，黑发更加浓如墨色。

　　他半带薄冰笑意的纯黑瞳孔里倒映着现在的怪诞景象——一群身材魁梧的安保蓄势待发地停在他对面，斜对面的护士们神色狰狞、面露不善。

　　他终于忍不住微笑，道：“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